波澜胡同早已萧条。
曾几何时,满地半开门的莺莺燕燕们,不见了。
曾几何时,成群结队前来寻开心的嫖客们,也不见了。
满地腰垮长刀、凶神恶煞的白虎堂帮众乱窜,怎么看都不像是良善之地。
有能力搬铺的商户们,早就搬走了。
没能力搬家的住户们,在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段日子后,渐渐的也就适应了和白虎堂比邻而居的生活……只要本份的过日子,那些凶神恶煞的白虎堂帮众其实也挺好相处的。
当然,这得益于四联帮森严的帮规,以及李正这位坚决拥护帮规的白虎堂堂主镇压。
不然,就白虎堂这一千多号只会抡刀子砍人的杀胚,早把波澜胡同给祸祸成无人区了。
目前四联帮锦天府总舵,有四大堂口、三千帮众。
白虎堂人最多,一千四百多人。
其次玄武堂,九百多人。
再次朱雀堂,六百多人。
青龙堂人最少,四百人不到。
当然,这只是四联帮明面上的人手。
如果要算上暗地里的血影卫……那骡子这个看似最没钱没势的青龙堂堂主,才是手下最多的堂主。
血影卫发展至今,核心人手都已经超过一千人,至于外围的人员有多少,这却是连张楚和骡子都已经不太清,只知道,大约有个五六千人。
血影卫的组织结构就如同蛛网,以锦天府为核心,深入了武定郡每一个角落,可以说但凡有点人气儿的地头,就一定有血影卫的探子!
也幸亏有区县八舵这一笔暗地里的进项,不然光锦天府总舵的收入,张楚还养不起这么庞大的血影卫。
准确的说,不是养不起,而是没办法解释每个月那么大笔银两的去向。
四联帮的规模越来越大,暗中盯着四联帮的人也越来越多。
旁的不说,郡衙能容忍这么一大个四联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动,却不闻不问?
城东那些帮派,生活在四联帮的阴影下苟延残喘,能不派两个人进来注意一下四联帮的动向?万一四联帮要对他们动手,他们正面刚不过四联帮,总还能逃命不是?
当然,因为有血影卫的存在,四联帮内哪些人是其他势力派来的奸细,张楚门儿清、骡子门清儿!
若是让四联帮内的奸细们知道,他们在暗地里监视四联帮的一举一动时,身边也有两个人暗中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肯定会羞愧得自杀!
……
在没惊动任何的人情况下,张楚独自一人悄悄的来到波澜胡同。
他用一张褐色的粗布头巾遮住了半张脸,提着两坛酒、一包卤菜,晃晃悠悠的走到一间独门独院儿的庭院外。
这间庭院的位置十分偏僻,等闲不会有人来,但与白虎堂直线距离并不远,一旦发生任何情况,白虎堂的大队人马能在百十息内彻底封锁这片区域。
张楚站在门前,扭身向后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他知道,此时此刻,这附近至少有三名血影卫探子,从不同的角度监视着这里。
他这个手势,就是代表他身份的暗号。
做完这个手势,他回过身轻轻敲响了院门。
“笃笃笃。”
“来啦!”
清脆的女声从院儿里传来。
不一会儿,一个扎着羊角辫的黄裳小丫鬟就拉开了门,见了门外蒙着面的张楚,警惕的打量他:“请您您找谁?”
张楚没有摘下面巾,淡淡的说道:“转告荆老爷,故人来访。”
小丫鬟听到“荆老爷”三个字,脸上的警惕略微放下了一些:“贵客请稍待,婢子先回去问问我家老爷。”
张楚微微点头。
小丫鬟轻轻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黄裳小丫头就拉开门,满怀歉意的向张楚福了一福:“婢子不知事,冒犯了贵客,请贵客原谅。”
张楚丢下一句“无妨”,迈步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不大。
但拾掇得极为利索。
桌椅摆放有序,地洒扫得不见灰尘,劈柴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伙房外边,几块金黄色的腊肉悬挂在灶台上。
生活气息很浓郁。
一身青黑色便服的荆舞阳,扶着盼芊芊慢悠悠的在院子里活动。
盼芊芊怀孕已足月,但还未显怀,可荆舞阳扶着她却像是大太监扶着老佛爷一样,唯恐她磕着绊着了。
张楚走进来,盼芊芊打量他的眼神儿中有些好奇,因为自她出阁跟着荆大宝以来,张楚是第一个上门拜访荆大宝的客人。
现在的日子,她很满意,夫君疼惜她,不愁钱还有下人服侍,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也总归算得上是衣食无忧,要说有什么不好,也就是夫君的性子孤僻了一点,不喜出门,连前几日的庙会都不愿陪她转转。
所以她想要多了解荆大宝一点。
而荆舞阳对张楚却没什么好脸色。
张楚对荆舞阳的脸色熟视无睹,扬了扬手里提着的酒和菜:“荆兄,可有空陪我喝两盅?”
荆舞阳没看他,冷淡开口道:“喜儿,陪夫人上街去卖点胭脂水粉。”
“是,老爷。”
黄裳小丫鬟应了一声,上前扶住盼芊芊的另一只手。
盼芊芊是欢场老手,哪会不知道自家夫君这是刻意支开自己,他们好谈事情?
她当下对张楚福了福,笑盈盈的轻道:“贵客难得来一趟,不妨与我家老爷多吃上几杯,杯盏不需理会,妾身回来后自会收拾。”
“嫂夫人贤惠。”
张楚朝盼芊芊拱了拱手。
听到张楚对盼芊芊的称呼,荆舞阳的脸色终于略微好看了几分。
……
“啪。”
荆舞阳臭着一张脸,将一个干净的空碗扔到了张楚面前,而后坐到他对面,直接开门见山道:“要杀谁?”
张楚看了看面前的酒碗,没动,直接提起一坛酒对嘴饮了一口。
荆舞阳见状,眼角抽了抽,脸色更臭了。
张楚呼着酒气,笑道:“你着礼数,可没有盼大家周到啊,怎么,不杀人就不能来找你聊聊?”
荆舞阳冷笑,“你我有什么可聊的?”
“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怎么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张楚依然在笑。
荆舞阳也依然在冷笑:“救命恩人?你什么时候把周围这些眼线撤走,我就什么时候拿你当救命恩人。”
血影卫对这间宅院的监控很隐秘,但再隐秘,时间长了也会露馅。
而何况被监控的,还是荆舞阳这种老江湖。
“先跟你讲一个道理。”
张楚淡淡的说:“我撤走了这些眼线,你肯定会忍不住逃跑,逃就逃吧,左右我不过损失了一把杀人的刀而已,但就你这种莽夫、蠢货,逃又不掉,到时候事发了,我没法跟郡衙交代,只能动真格的整死你,说不定,连盼大家肚子里的孩儿都要一起弄死……你自己说,我是不是你的恩人?”
他一口莽夫,一口蠢货,却骂得荆舞阳哑口无言。
因为张楚说的,的确是事情。
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那要按你的意思,你派人监视我,我还得感谢你喽?
他抑郁的提起面前的酒坛,使劲儿灌了一口:“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张楚慢悠悠的说:“就想问问你,你鬼刀宗有没有辅助八品练髓的办法?”
荆舞阳闻言有些惊讶,再定神仔细一感知张楚体内的血气运转,心头猛然一震。
他的伤势还未痊愈,但七品的眼力仍在,张楚二次练髓的境界,瞒不过他!
二次练髓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张楚曾经有过踏入七品的机会,但他忍住了诱惑。
代表着张楚已经具有强八品的实力,有资格与初入七品的高手过过招。
“当初他说他很快便能入七品,果然没有骗我!”
荆舞阳心下震惊暗道,面上却是一脸冷笑:“当然有!”
“果真有!”
张楚心下暗道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的问道:“是何物,秘法还是宝物?”
“丹药!”
荆舞阳也不瞒他,大大方方的说道:“鬼刀宗有一种名之为‘三炎丹’的丹药,八品武者服之可令血气如火,节省八品练髓十之一二的时间,但此药奇淫,服之会令肾水上行、邪火虚升,须以鬼刀宗秘宝千年寒冰床固心神、制邪火,否则……哈哈哈!”
他的笑声中,满是讥讽之意。
张楚没理会他笑声中的讥讽之意,皱着眉暗道这厮说的那个什么“三炎丹”,听起来效用和小老头留下的那几坛药酒很相似,但药力远不及药酒强劲不说,而且还有不可描述的副作用,于他毫无意义。
“你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可还知道其他江湖门派的练髓方法!”
张楚问道。
“那可就多了去了!”
荆舞阳依旧是一脸欠削的嘲讽冷笑。
“止戈郡惊霄宗,有化蛟蟒骨一副,深埋地下,人坐其上,吸收其逸散血气,练髓事半功倍。”
“雁铩郡天山派,有奇药雪红花,一片花瓣,便可供血气汹涌数个时辰,多骨同练易如反掌。”
“武定郡青霞门,有奇功《照骨经》,练之可令血气以特殊韵律冲刷骨骼,练髓快人一步。”
“北饮郡合欢门,有双修妙法,八品男**阳交泰、血气轮转,一日之功,便可抵数日苦练……”
“但这些,不是镇派之宝、便是不传之秘,若有外传,必定追查到底,不死不休,你区区一个八品,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荆舞阳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