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媚此言一出,顿时引得郝岚、柳梨亭等人纷纷侧目。
“一个老头而已,值得顾媚姑娘如此盛情邀请?”檀济和尚把酒杯顿下诧异道。
柳梨亭微微皱眉:“那老者写的什么?”
顾媚嫣然一笑,将白纸递给柳梨亭。
柳梨亭扫眼一看,当看前两句,眼前一亮。看完后两句,立即便是赞叹:
“好诗!如此孤高寒彻之意境,透纸而出。令人如临雪景,不胜感慨!”
郝岚和檀济和尚从未见柳梨亭赞过别人的文采,此刻更是好奇,立即取过诗纸观看。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檀济和尚念完此诗,立即击节赞叹:“此意境真是绝了!等秋去寒来,若有雪落,我一定要去江中垂钓,享受此中乐趣!”
郝岚却不如柳梨亭有文思,也不像檀济和尚有慧心,瞧了瞧诗句,只觉得还好。但究竟如何好,却也说不上来。
“能写出此诗者,也并非凡人,我倒想见见!”柳梨亭看向顾媚,矜持地笑道。
顾媚此刻已是吩咐小丫鬟速去邀请。
小丫鬟又再匆忙奔出院外:
“老先生,馆主有请!”
老者正在与许三等人纠缠打嘴仗,一听此言,顿时傲然负手:
“不错,顾媚姑娘有眼光。前面带路!”
许三和几个护馆武仆都是瞠目结舌,其中一个护馆武仆细声道:
“它娘的,难道这个风都能吹倒的老儿,也能入榻?”
老者刚刚踏出几步,居然耳尖听到,回头道:
“老骥伏枥,一骠千里!你这粗鄙又懂得什么道理?”
许三和几个护馆武仆都是哑口无言,只能忿忿瞧着老者入内。
片刻后,老者入了莳芳馆内厅,环视四周,大大咧咧地坐在顾媚的身边锦凳上。
郝岚、柳梨亭等人,只知道是个老者,却没想到是如此老迈苍朽的普通人,皆是默默心想:
“都老成这般模样了,风吹就倒,还入什么榻......”
只是在场众人里,那个郝岚邀请而来的陌生中年男子,似乎脸色有异,暗暗垂头,谁也没瞧见他的反常。
顾媚仍是清澈眼神打量老者,淡雅的声音问:“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夫姓钟,别号‘灵秀’,你可称我‘灵秀先生’。”
噗——
檀济和尚一口酒喷出来,洒得衣襟前都是水,不禁笑道:“你这老朽,口气可真不小!灵秀二字也是你能用的么?”
柳梨亭微笑摇头,郝岚则是像看傻子一样瞧着老者。
老者钟灵秀斜瞥众人,嗤之以鼻的态度,懒得多解释。
顾媚却仍是淡然浅笑:“灵秀先生能做出此诗,自然是当得起灵秀二字。如此才情,小女子只有钦佩。”
钟灵秀摆摆手道:
“不用多么钦佩,以后我要是常来,你免了我的饭钱酒钱便是。还有,入榻之宾的说法,也要说话算数。”
噗——
檀济和尚、郝岚、柳梨亭,三人皆是喷出酒水,纷纷当场失态。
向来清淡脱尘的顾媚,听到这句话,也是黛眉微蹙,眼波中流露出一丝奇异。
“怎么?你想反悔?”
钟灵秀瞧出众人不妥,瞪着顾媚问道。
“小女子定的规矩,怎会反悔。”顾媚笑盈盈说道,“以后灵秀先生前来,小女子定是扫榻相迎。”
这句话说出来,在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站在顾媚身后服侍的小丫鬟,也是掩口惊诧。不明白自家的馆主,为何今天是这般态度。
钟灵秀却是听得很是受用,无所谓地摆摆手道: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哦,还有,作诗的还有一人。是他吟诗,老夫写下,功劳一人一半!”
哗啦!
列席众人手中的筷子、茶匙,纷纷跌落一地。
檀济和尚再也按捺不住,砰地一拍桌子:“老先生,你今天是来消遣我们的么?”
郝岚和柳梨亭疑惑地打量钟灵秀,不明白这老儿究竟是装疯卖傻,还是真的如此性格。
顾媚的表现却更令所有人惊奇,她的笑容愈发灿烂,说道:“灵秀先生既然如此推崇,小女子也是渴望一见作诗人。”
她回头对小丫鬟吩咐道,“你是不是见过那位作诗的先生?”
小丫鬟垂首道:“是的,也是位老先生。”
檀济和尚听到这句对话,几乎要当场疯了。他今天吃的惊,比一年吃的惊还多,嚷道:“怎么又是个老头?”
顾媚浅笑道:“那位先生应该没走远,你快快去请!”
小丫鬟答应一声,赶紧拎起裙角追出院外。
汪冲等人刚刚登马上车,正要离去。身后小丫鬟气喘吁吁地喊道:“老先生,且慢!我家馆主有请!”
周通和公孙智诧异回望。
汪冲却是毫不出奇,停下脚步。
“老先生,我家馆主有请!”小丫鬟见到汪冲停步,也是松了口气,跑近前恭声说道。
汪冲微微沉吟,有些犹豫。
唐代柳宗元写下的《江雪》这首诗,能够一鸣惊人,汪冲是毫不意外的。几千年传承,脍炙人口的绝代诗词,每一篇拎出来都是大杀器。
他刚才小抬一手,以诗相赠,功成身退,是提前结个善缘。毕竟那个老者与他有因果,虽然不明身份,但交好是应该的。
只是汪冲没想到,老者居然会如此谦虚。
‘看起来不像是个谦虚的人......为什么要分功劳给我?’
汪冲沉吟之后,觉得还是顺应因果,点头道:“好!”
周通和公孙智二人,并没有看到汪冲写的诗,此刻都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得浑浑噩噩地跟着小丫鬟返回莳芳馆。
进入内厅。
两拨人抬头一看,顿时是一片惊诧。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周通吹胡子瞪眼,檀济和尚眉头大挑,双双火气十足。
坐在顾媚身旁的老者钟灵秀,也是左看右望:“怎么?你们认识?”
郝岚最烦的就是见到汪冲,立即冷笑道:
“丧家犬加墙头草而已,有什么认不认识,众所周知。”
柳梨亭轻拈酒盏,不看汪冲一眼,却是看向顾媚,淡淡道:
“顾媚姑娘,今天是我设宴包场莳芳馆,闲杂人等还是不见为好。”
公孙智最见不得柳梨亭清高凌人的模样,反唇相讥道:
“难不成这莳芳馆是你柳家开的?”
郝岚却是哈哈一笑,接过话茬:“到了月祭,你们还能在嘉州城立足吗?”
眼看满场剑拔弩张,那个老者钟灵秀却是插嘴道:
“今日是老夫拔了头筹,你们都是陪客,老夫才是主宾!”
所有人立即就是看向钟灵秀,哑口无言。
顾媚的态度更是古怪,也不说话,只是笑盈盈拨动指间茶匙,仿佛事不关己。
柳梨亭在嘉州城是文官之首,地位还在周通之上,向来清高孤傲,何曾受过这等对待,当即皱眉看着顾媚:
“顾馆主,这几位不素之客,还是请出去为好,你觉得呢?”
能够让柳梨亭改口称顾馆主,而不是顾媚姑娘,证明他已经是怒了,隐隐有些威胁之意。
顾媚依然是云淡风清的举止,抬首看了众人一眼,带着笑意道:
“既然大家意见不合,今日的莳芳馆会,便散了吧。灵秀先生和这位作诗先生留下,小女子单独陪伴。”
此话一出,柳梨亭脸色发黑。
郝岚和檀济和尚更是惊讶莫名,不明白顾媚为什么要得罪这些人。一介青楼而已,说倒就能倒,哪来的底气?
一直沉默端坐,从不发言的那个陌生中年男子,突然抬头道:“郝城隍,走吧,我也乏了,告辞!”
“这......”郝岚诧异得满脑子嗡嗡作响。
眼看陌生男子已经离席而去,郝岚咬咬牙,赶紧追了出去。檀济和尚和柳梨亭互看一眼,都是莫名无比,随即也追了出去。
“终于是清静了。”老者钟灵秀悠然自得的笑了笑。
顾媚的神情平淡,回首对小丫鬟说道:“你去看看,不要怠慢了柳主薄和郝城隍。”
“哦。”小丫鬟有些茫然,赶紧也跟着追出去。
“走吧,入榻之宾,呵呵呵。”老者钟灵秀起身,负手向后堂走去。
顾媚盈盈起身,对汪冲施礼,做个邀请的姿势:“汪先生请。”
此刻轮到汪冲摸不着头脑,皱眉道:“你认识我?”
顾媚只是浅笑不语。
“它娘的,这搞的什么名堂?”周通忍不住暗骂一声。
公孙智已经是飞快在袖中卜算一卦,皱起眉头,拉着周通手臂:“走吧,汪先生留下,我们在这未免不方便。”
“不方便?有什么......”
周通还未说完,已经被公孙智扯着离开。
“请!”顾媚只是看着汪冲,再次邀请。
汪冲压着内心的疑惑,但仍是决定顺应因果,迈步向前,也跟着老者钟灵秀入内。
主厅后的内堂,又是别有洞天。
一桌一椅、陈设饰品,皆是独具匠心,雅致优美。难得的是香熏暖暖如春,四壁满绘仕女图,宛若来到女儿国一般。
老者钟灵秀仍是大大咧咧,在一个锦榻上盘膝坐下。
而顾媚则是像陪席一样,坐在钟灵秀的下首,安静清澈,似乎她才是客人。
汪冲坐下后,注目老者钟灵秀,想看看他究竟是玩什么花样。
钟灵秀左瞧右瞧,满意地点点头,再才看着汪冲,笑了笑,说道:
“你死而复生的事,暂且先放一边,以后有机会再和你探讨。”
汪冲听到这句话,面色保持平静,但心里是思绪翻飞。
“不必多想,你从未见过老夫。即使是顾媚,也是第一次见老夫。”老者钟灵秀呵呵道。
“闲话先不谈,如今有件要紧的事,需要你出手帮忙。”
汪冲仍是顺从因果,平静的问道:“是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天缺遁一’?”老者钟灵秀的表情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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