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化坊。
魏徵刚刚和几个儿孙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喝完茶水,就听下人禀报,说是有人求见。
看着名刺上写着的人名,魏徵皱了皱眉。
河东裴氏的人,这么晚找他,为什么?
况且,河东裴氏在裴矩、裴寂死后,已经没有什么高才!
几房之中,最出色的人,不过是仗着裴寂、裴矩这两兄弟的余恩,在河东任职。
想了想,还是决定见上一面。
一来,他和裴矩本身有些旧情,再加上他的夫人,本身也出自裴氏。
俄顷,魏徵信步走入偏厅。
厅中两个人,一个是打扮的妖里妖气的周兴,另一个,则是小道士打扮的魏献。
魏徵之前在宫中喝了不少的酒,此时带着醉意,也没有细看,只是坐下来之后,随口问道:“你二人,谁是裴友道?”
裴友道,正是周兴的化名。
听到魏徵的话,周兴站了起来,轻轻一礼,径自走了出去,随手把门也给带上了。
门外候着的下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一愣。
正要问,周兴笑着解释:“魏公和我家公子说话,我不方便听。”
下人释然,也没有多说什么。
屋内,魏徵看到周兴离开,不由得皱了皱眉,心说裴家什么时候出了道士了?
别说,这小道士四方大脸,见棱见角的,倒是有些……
魏徵忽然愣住了。
小道士,也是眼圈通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孙子不孝!”
此话一出,魏徵不再怀疑,惊道:“你是魏献!”
“是。”
魏献抹了抹眼角,再次低声说道:“孙子不孝,至爷爷蒙羞!”
魏徵愣愣的看着,好一会儿,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追问道:“你不是去流放了吗!怎么会回来!到底怎么回事儿!”
“是这样的……”
魏献心情激荡之下,也忘了李治对他的嘱咐,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全都说了一遍。
直说他没有被流放,而是藏身修真坊,修身养性。
甚至,把长孙澹是死于他的手中,而非李治的手中的事情,也都说了一遍。
魏徵一言不发,静静的听着。
一直等到他说完,这才长叹了一口气:“那你今天回来,是想说什么?”
“我……我想出家。”魏献硬着头皮说道:“长孙澹死在我手上,我始终无法释怀。”
“一部分,是因为我亲手杀了他。”
“另一部分,我感觉我不敢再相信别人了。”
说完,魏献低下了头,说不尽的失落、失望。
魏徵看着,闭上了眼睛。
孙子变成这个样子,是他没想到的事情。
数日之前,明明还是一个大咧咧的汉子。
今日一见,哭唧唧的像个娘们儿。
身边亲近之人背叛,确实可以改变一个人……
魏徵沉默半晌,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出家?”
“我……我……我听人说出家人四大皆空……”
“那你怎么不死?一了百了?”
“我……”
魏献愣神儿之际,魏徵冷冷的说道:“倘若在战场之上,你杀人,又当如何?”
“我……”
“你杀长孙澹,为什么杀?”
“因为他是叛徒。”
“那就是了,杀叛徒,和战场之上杀敌,有什么区别?”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魏徵沉声说道:“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滚去找晋王,该干什么做什么。要么,现在就死,我正好拿着你的脑袋去给长孙无忌送礼!”
“也算是对他有个交代!”
说着话,魏徵径自走到一旁,从墙壁上取下横刀,直接丢在魏献的身前。
哐当一声。
魏献愣愣的看着面前出鞘的横刀,手慢慢的握在刀柄上。
这把刀,看着很眼熟。
是他……杀死长孙澹的时候用的。
魏献抬起头,再看魏徵。
只有一个背影。
魏献想说话,可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
哪怕魏徵已经从侧门走了,他依旧那么直勾勾的看着。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
魏徵已经信步去了修真坊。
坐在李治的对面,魏徵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好半晌,这才望着李治,自嘲道:“殿下好本事。”
“魏公客气了。”李治浅笑一声,轻声说道:“不管怎么说,魏献没错,我总不能真的让他流放。”
“但是他要不受点责罚,老长那心里也不好过。没办法,只能如此,倒是给魏公添麻烦了。”
他说的添麻烦,指的是魏献最近心志有问题。
魏徵瞥了李治一眼,淡淡的说道:“也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终归是他自己的事情。想明白了,也就明白了。”
“这个世道,被人背叛不是常有的事情。”
“别说是他了,就连圣上,不也有这样的问题?”
“纵观我大唐,从武德至贞观,谋反叛逆,这事儿就没断过。”
“如果魏献心志不行,也就不配再留在殿下的身边了。”
李治苦笑了一声,无奈的说道:“魏公,我让他回去是让你开解他,他我还有大用。”
魏徵倒是看的开,淡淡的说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既然他在殿下的身边,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那就只能活该倒霉。哪怕,他是老夫的孙子,也是一样。”
李治:“……”
真的是……老头儿这个心态,实在是令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然而,事已至此,也只能耐心的等着,看看最后的结果,究竟是什么。
与此同时,房玄龄的府中。
“上月京兆府试,虽然并没有废掉,可是这一次的秋试,才是真正的考验。”
房玄龄轻声说着。
在他对面,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衣衫之中的人,闷声答道:“各家一共三十五人。”
房玄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三十五人,若想都入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黑衣人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只是闷声问道:“多少人?”
“十人。”
“太少了。”
“每科十人。”房玄龄轻声说道:“今科进士科,最多取二十。用十人,不多不少。明经、明算等科,每科三十余人,取十人,足以。”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怪笑一声:“十家,人人有份,房公倒是公平。”
房玄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端起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