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现在已经不紧张了,哪怕是自己这边的火铳已经用不上了,心里紧张的情绪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杀人跟杀鸡其实没什么区别,用火铳还是用刀子基本上也没什么区别。
至于蛮子,跟鸡划上等号貌似也没什么问题?
拿着火铳打死过人,拿着刀子砍死过人的王二狗现在已经可以跟自己的总旗大人一样,在轰隆隆的炮火声中安然入睡,倘若没有了炮声,反而睡的有些不习惯。
睡的正香的二狗子再次感觉到屁股上一疼,正想开口骂两句,就听到了总旗刘武的喊声:“都他娘的准备准备,蛮子们来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王二狗嘟囔道:“这些蛮子倒是聪明,知道趁着下雨的时候过来!”
刘武瞪了一眼王二狗,喝道:“就你二狗子话多!老子告诉你,这回蛮子们选择雨袭,火铳是没啥指望了,操刀子上吧!”
军中森严的等级制度让王二狗没敢因为被总旗喊了一声二狗子而瞪回去,尤其是现在是战时。
倘若换了平时,老子得揍他!
心中暗自嘀咕着,王二狗也将手中的刀子操在了手中。
此时前方的盾牌手已经将盾牌竖了起来,单膝跪地后死死的撑住了盾牌。
盾牌手后方的则是王二狗这些跳荡兵,手中拿着的则是仿陌刀形式的大刀,再往后则是将枪尾抵在地上,手紧紧握住枪杆上麻绳的长枪兵,长长的枪尖闪着寒光伸在盾牌之外。
瓢泼一般的大雨在天地间构成了一张巨大的雨帘,但是却阻挡不住枪尖上的寒光,从天而降的雨水砸在枪尖上面溅起朵朵水花,然后又顺着枪刃滑落。
至于浇到脸上的雨水,则是根本没有人管,任凭脸上的雨水流成小河也没有人动一下。
大家伙儿都憋着一股劲儿,打算看看到底是自己这边的人狠,还是那些个铁罐子更厉害。
没错,西班牙的长矛兵被大明的士卒们称之为铁罐子,因为那些家伙们都身披重甲,头顶高盔,又有胸甲、腿甲等等,跟用铁皮包起来一般无二。
至于这些长矛兵手里的长矛,长度已经接近两丈,重量也在七八斤左右,确实是名副其实的长矛。
总旗刘武看着远远出现的长矛,喝道:“戒备!”
但是刘武的话音刚刚落下,身后就传来了耳熟的轰隆呼啸声——依旧是大炮洗地。
刘武一脸懵逼的回过头去,喝骂道:“这些混蛋!”
又他娘的是这些混帐东西,大炮洗地是好用,几波下去基本上就没什么人能站着了,但是现在老子打算操刀子砍人呢,你们就先洗上地了?
大炮洗地这个词,刘武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但是却莫名的对胃口。
往常跟佛朗机蛮子们对战,基本上都是自己这边的火炮先洗地,洗完之后才轮到自己这边的步卒们登场。
而步卒登场之后也是火铳轮射,一步一射的密度让对面的蛮子们根本就没办法接近。
好好的大战愣是让火炮和火铳给变成了一场补刀收尸的行动,整个南御林军早就表示不满了。
好不容易趁着这次下雨的机会试试对面蛮子们的成色,结果炮兵的那些个混帐们又开始了洗地!
还好,刚刚洗了一轮之后,炮兵们就停止了火炮洗地的行动,把战场的主动权交给了南御林军和各卫所的士卒。
身为南御林军前锋的刘武见炮兵的那些混帐东西们终于停下了炮击,心中顿时大喜,再次喝道:“戒备!”
西班牙的长矛兵们没想到对面的明军居然还能再洗一轮地,整个阵型之中被轰出了很多的空地,遍布着残肢断臂和盔甲碎片。
回过神来的科尔多瓦怒喝道:“整理队列!前进!”
西班牙的长矛兵们在这一刻终于展现出了欧洲第一强军的风采,踩着己方鼓点的频率开始稳步前进。
长矛对长矛,两边都有长矛兵,只是西班牙一方是徒手持着长矛前进,而明军则是在盾牌后面支撑着长矛,等待着佛朗机蛮子们自己送上门来。
当双方的长矛一接触,明军长矛兵便死死的抵住了长矛,压在盾牌上面特意留出来架住长枪的凹处,而盾牌手则是死死的抵住了盾牌,同时侧出肩膀,方便跳荡兵们踩着自己的肩膀跳出去。
王二狗操着刀子跳了出去,刚刚落地就听着后面传来一声怒骂:“二狗子!你他娘的肥成猪了!”
王二狗嘿嘿一笑,却没有骂回去。
没办法,自己这身材就这样儿,人高马大的自己在跳荡兵中都属于异类,能踩着盾牌手跳出来就已经不错了!
但是被人骂了,心中的不爽却是肯定的,王二狗没能对着自己的同伴骂回去,但是把这股子火发到对面蛮子们身上就没问题了!
“啊!”的一声惨叫,自己对面蛮子的双脚就已经离开了身体,失去支撑的身体重重的扑在了地上。
蛮子在鬼叫些什么玩意儿,王二狗听不懂,但是趁着对面这家伙伸手去握住小腿的功夫把长刀砍到蛮子的脖子上却是知道的。
顾不得被砍下来的人头,王二狗已经趁机直起了身子,和身旁的同伴们开始向着一处靠拢,然后口中喝道:“挥刀!”
伴随着王二狗的口令,先前跳出来的跳荡兵们将手中的长刀一起向着对面挥了出去,而对于蛮子们砍向自己的刀和阔剑却是恍若未见。
战场上一寸长一寸强的定律再一次发挥了作用——仿陌刀一样的长刀虽然重了些,可是挥动起来却是能将对面的蛮子从膀子斜着避开。
将长刀收回来后,无视了花花绿绿的五脏,也无视了喷溅的血液,王二狗再一次喝道:“挥刀!”
沈振江站在高处,一个用简单的树枝和枯草搭起来的棚子保证了雨水淋不到自己身上,反而可以掏出望远镜看向了站场。
磅礴的大雨遮挡住了视线,但是依旧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到战场上面的一点儿情况。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原本的跳荡兵其实就是刀盾手,配圆盾和短刀,穿轻甲,在双方长兵相接的时候,跳荡兵们往往会从盾牌后面跳出,然后就开始捅刀子砍人。
但是长期以来都向往着“如墙而进,人马俱碎”的沈振江特意把军中像王二狗一样的家伙们收扰到一起,搞成了新的跳荡兵——拿着仿陌刀一样的长刀砍人,基本上对面就没有什么能站着的对手了。
事实也是如此,西班牙的军阵虽然纵横于欧洲,但是面对着仿唐军陌刀阵打造出来的跳荡兵们依旧是然并卵。
随着王二狗口中不停挥刀!挥刀!的口令声,跳荡兵们也实现了沈振江设想中的一幕——如墙而进,当着俱碎。
西班牙的军阵开始一步步的后撤——再这么硬拼下去,人就全成了碎块儿了!
随着西班牙军队的后撤,盾牌手们也将盾牌侧立,位于长矛兵身后的刀盾兵们开始拿着大刀和小盾向前突进。
科尔多瓦瞪大了眼睛,实在是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幕——欧洲第一强军,就这么败了?
但是败了就是败了,前面的长矛兵们已经被王二狗领头的那些个跳荡兵们屠戮一空,剩下的都是拿着阔刀一类短兵刃的步兵。
王二狗也是心中有苦自知。
仿陌刀打制出来的长刀砍人是很爽,可是重量也很重——哪怕是比真正的陌刀已经轻了许多,可是连续挥刀砍了数十次之后,自己也没有刀气再挥刀了。
所幸刀盾兵们也清楚这支跳荡兵的短板,在王二狗止住了脚步以后,刀盾兵们就绕过了跳荡兵,开始向着西班牙的步兵士卒们围了过去。
咣当一声,王手狗将手中的陌刀扔在了一边,整个人也瘫坐在了地上。
实在是太他娘的累了,对面的这些蛮子们也是够可以的,面对着被砍碎的下场都没有崩溃,也是够硬气。
不过现在好了,刀盾手那些家伙们已经围了上去,自己这些跳荡兵也能好好的喘口气了。
远处的沈振江干脆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开口道:“行了,没什么好看了的,对面的蛮子们已经完了。”
李德江却保持着举着望远镜的姿势,笑道:“就是因为他们完了才要好好儿看看。”
沈振江笑骂了一声臭毛病之后,便回头对着亲兵吩咐道:“让人多煮点儿姜汤,一会儿让兄弟们都暖和暖和身子!”
同样离战场远远的桑切斯也通过望远镜看到了战场上面的情况,心中除了一阵阵的悲凉,就再无其他的感觉。
玩火枪,打不过,玩长矛,还是打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也别管为什么,眼下败局已定,连最后一丝能赢的指望也没有了。
必须得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如果在这里死抗下去,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被明军给彻底剿灭在吕宋岛上。
桑切斯不怕死,也相信自己的手下们不怕死,哪怕是能拼个两败俱伤或者是同归于尽,桑切斯都勉强可以接受。
但是对于这种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是近乎于无声无息的死法,桑切斯却不能接受。
“阿库尼亚,你说这场战争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么吗?”
虽然大概猜到了桑切斯的想法,但是面对着桑切斯的疑问,阿库尼亚也陷入了沉思。
这场原本不会发生的战争到底有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
阿库尼亚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必要再继续,但是却也知道再继续下去一定会输。
定了定神后,阿库尼亚开口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
桑切斯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巴达维亚的那些荷兰人。
现在剩下的两个办法,要么就是去找那些贪婪无耻的荷兰人来吕宋一起作战,要么就是我们抓紧时间撤退,放弃吕宋。”
阿库尼亚道:“是的,总督先生。”
桑切斯却问道:“找那些荷兰人,赢了要分给他们多少好处?输了又该给他们多少补偿?”
阿库尼亚道:“总督先生,您是高贵的骑士,但是对于那些荷兰人却用不着讲什么骑士精神。
如果赢了,好处自然可以分给他们,如果输了,那也要那些背叛者们有生命来找我们索取补偿才行?”
桑切斯闻言一愣,放下望远镜后转头望向了阿库尼亚,淡淡的道:“你说的没错,对于那些背叛者,确实不需要讲什么骑士精神。
阿库尼亚,你有信心去说服巴达维亚那些贪婪无耻的背叛者吗?”
阿库尼亚道:“一定会如您所愿的,总督阁下!”
桑切斯再一次端起了望远镜,将目光投向了战场,但是却又吩咐道:“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阿库尼亚再一次向桑切斯行了礼之后就快步离开了。
这一次是下着大雨,对面的野蛮人追击起来不方便,所以一切还有希望。
如果下一次没有下雨呢?
如果对面的那些野蛮人想要快速推进呢?
时间,时间就是生命。
一定要早些说动那些贪婪的荷兰人,让他们来吕宋帮助作战,否则的话,吕宋剩下的军队到底还能剩下多少,可就真的是个未知数了。
至于在谈判中需要付出什么样儿的代价,阿库尼亚并不关心,桑切斯也不关心。
赢了,分多少的好处给他们又有什么关系?神秘的东方国度遍地都是黄金,分一些就分一些吧。
输了,命能不能保的住都成了问题,还谈何代价?
战舰上面的郑芝龙很想将手里的望远镜给砸掉。
这破玩意儿实在是太坑人了,根本就看不到卫所的那群蠢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害得老子在船上淋着暴雨等他们的消息。
卫所的那群蠢蛋也没他娘的一个好东西,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个消息传回来,不知道后边的兄弟们在担心么?
彼其娘之!
眼看着郑芝龙拿着望远镜在船弦上比划了好几回也没砸下去,赵庆笑道:“想砸你就砸,说实话,咱家也想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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