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参议,猫旅长,这福建督军府没人了,都畜生来跟我谈判?”
卫挺生听完陈布雷刚刚介绍,福建督军府派来的谈判代表,顿时笑出声来了。
陈布雷也是满头大汗,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卫挺生一抬手,笑道:“都别说了,我知道不过是赶巧了。也不明白李厚基是怎么想的,派了这么两个姓的人出来谈判,还真容易闹出误会来。”
说完,卫挺生站起来,对陈布雷说道:“走,我们去会会他们。”
当卫挺生走进谈判地点,发现宁波会馆安排的一个中等规模的茶室,有七八个人品茶聊天是再惬意不过的地方了。布置也好,唯独给人的感觉像是朋友之间的见面,而缺乏谈判的暗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出于负责,公正的态度,在谈判开始之前,我们还是签署一份谈判备忘录,免得让我们背后的当事人因为不明具体谈判细节,从而对我们的服务和专业表示怀疑。”
卫挺生在走进会场的那一刻,就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他甚至连对方的姓名都没有问,虽然给人的感觉是有些不尊重对方的意思。但他作为胜利方的谈判代表,要让对方明白,这不是他求着来谈的,而是福建督军府,求上来的。
说完,卫挺生就从陈布雷的手上,接过文件夹,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将文件稿递给了对方。
“签字?”
福建督军府的两个人,苟布同和毛安仁两人都傻眼了,他们本来想着在谈判之初,给对方一些压力,能够让谈判在过程中又一些便利,但没想到,卫挺生在一开始就他们上了一课。
两人根本没有像现在这样拘束。原本他们脑子里想的谈判场景,一样都没有用上,对方一句话有用的话都没说,就让他们签字,这是什么道理?
苟布同看了一眼同僚,心中犹豫不定,拿起文件夹。原本迷茫的眼神顿时变得混沌起来,上面密密麻麻的蝌蚪文,让他看的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作为一个文化人,苟布同对于自己不认识字,感到非常慌乱。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瞬间被瓦解。唏嘘的嘴唇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旁边的毛旅长着急了,用手肘顶了一下苟布同的胳膊,小声的提醒道:“苟参议,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苟布同心里这个气啊!你不说话,会死啊!
无奈之下。苟布同只好拿起文件,向卫挺生询问道:“这位是……”
“卫挺生,我受宁波市政府的全权委托,接受这次和贵方的谈判。这是宁波方面的授权书,你们可以验证一下。”卫挺生拿出两份文件,上面一份是拉丁文,苟布同一个字都不认识,更让他尴尬的是。对方似乎把认识洋文当成理所当然的样子。
一旁的陈布雷有些好笑,这份洋文文件就是刚刚卫挺生在茶室里写好的,中文的那一份是陈布雷帮着写的,两份文件,其实就一个意思,宁波方面的全权代表就卫挺生。
可是这么一份连陈布雷都看不懂的洋文文件,顿时把福建方面的谈判代表给为难住了。
“请问。卫博士,这是英文吗?”
“不,这位先生,英文虽然快成为这个世界上流通最广泛的语言。但是按照国际惯例,这种文字并不适合作为签署重要文件的解释。而法语和拉丁语,才是重要文件的书面解释方式,你看到的拉丁语版本。要是觉得拉丁语不合适签署文件的话,我们可以改成法语。”
苟布同知道对方是在刁难自己,但他也没办法,谁让他不认识拉丁文呢?
再说了,法语他也不认识啊!
苟布同苦笑道:“卫博士,我们都是国人,你这么做是否觉得有些不妥当?”
卫挺生连正眼都不看对方一眼,反而趾高气扬道:“正为因为我们都是国人,替你们考虑,文件有两份,另外一份是中文文件。在拉丁文的下面。”
其实文件内容很简单,就是说明情况,谈判的人员,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苟布同倒是一目十行的看明白了,可是到签字的时候,他却迟迟不敢下手。不得已之下,把文件向卫挺生的面前推了一下,抱歉道:“卫先生,您看我们谈都没有谈,就让我们签字,显得不太寻常,是否通融一二,等到谈判结束之后,再签字?”
“不行,这是原则。”
卫挺生说道‘原则’二字的时候,表情凝重,一副无法改变的正义感,让陈布雷都有些失神。他作为一个会谈的记录者,需要对整个谈判内容记录和整理。
但同时,他又非常好奇于王学谦、卫挺生,甚至马寅初,这些人的生活。
处理事情的方式方法,留洋博士的头衔,能够让一个普通人变成金凤凰。更何况他们几个原本就非常不普通呢?
苟布同不敢签字,深怕是圈套,而边上的毛旅长就更不会签字了。
再说了,他出现更多的是想要探听宁波守备旅接下来的军事行动,而不是来和卫挺生来谈判的。
“你们商量一下,是让我们帮忙请翻译呢?还是自己去请?”
哪里敢让卫挺生帮忙请啊!倒是把人卖了,都不知道,苟布同连忙阻止道:“我们请,我们自己请。”
两人兴冲冲的来,没想到回去的时候,却是碰了一鼻子的灰。且不说两人心中的憋屈,连闻讯赶来的王学谦也非常纳闷,这个卫挺生到底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老卫,不会太过了一些?”
卫挺生扭头看着王学谦,轻轻一笑道:“这两个人的来历我不知道,我需要情报。包括籍贯,性格喜好等等……”
“老卫,没必要这么慎重吧?李厚基不过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军阀而已。”
王学谦不是看不起李厚基,毕竟军阀这个词语在民国已经有了更多的解释。强权,霸道,腐朽……都是不好的词语,但作为军阀,无一例外的特点就是掌握军队的控制权。
要说之前的李厚基,势力尚可的话,现在的李厚基确实无法可当初的相比。
三个师的兵力,已经只有一个师还能称得上完整。其他两个师的士兵都已经成了俘虏。要是李厚基不能及时把这一万多宁波守备旅俘虏的福建士兵带回去,已经在实力上无法全面控制福建的督军府,各地出现叛乱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更要命的是,在广东的‘国党’虽然在治理地方上的成就拭目以待,但是在闹事方面,绝对是行家里手。即便陈炯明在前线被陆荣廷的桂系军队拖住了手脚。
但是要是派出让人在福建到处煽风点火,一旦出现暴乱,那么将成燎原之势。
李厚基再想要压下去,就困难了。
见王学谦不说话,卫挺生感觉自己好像会错了王学谦的意思,忍不住问道:“子高,你不会是有另外的想法?”
王学谦苦笑的点头道:“算不上另外的想法,我只是知道,这次不能让李厚基太舒服了,获得的利益越大越好。而另外一方面,我非常不希望李厚基在福建倒台。”
卫挺生不由的奇怪道:“他倒台了,福建省内就彻底乱了。这对宁波来说,对浙江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来自南方的威胁消除了,难道不好吗?”
“老卫,你想的太简单了。福建不同于其他省份,因为道路不通,只能通过海上才有可能大规模补充兵员。这对燕京来说,是一个非常难得的优势。因为拥有海军舰队,燕京政府能够从其他省份非常容易的调遣军队开赴福建,戡乱。而这样对于浙江来说,并不是好事。”
顿了顿,王学谦继续说:“因为李厚基这个人的能力有限,野心也不大,要不是这次投靠曹锟没办法,我估计他多半也不会发动浙南的战争。是一个对周边都构成不了威胁的邻居。在这个多事之秋,想要找一个窝囊的邻居,并不容易。”
卫挺生张了张嘴,这才明白,王学谦对李厚基还是准备网开一面的,但这种往来一面,更像是养猪,猪仔的时候,主人尽心尽职,深怕小猪生病夭折。而一旦小猪变成大猪,又赶上条件合适的话――比如说过年。那么主人就回毫不犹豫的将杀猪刀拿出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这并不矛盾,矛盾的是,宁波现在还吃不下一个福建。
正当王学谦将李厚基比喻成一头肥的有人的猪的时候,李厚基却在自己的别墅里大发雷霆。
“老子就是养两头猪也比养你们两个强。连对方的要求都不知道,就回来了。难道不会问明白了对方的要求,再回来?想当初,老子跟着李中堂出洋考察,他老人家就从来不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发表任何评论。你们难道不会跳过洋文的文件,直接签署中文的文件。先探听了对方的底细再回来?”
李厚基站在台阶上,叉着腰,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