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腕将军徐树铮,按理说,他的外号也该是那种响亮的,比如说‘黑面将军’、‘煞面屠夫’之类的,显得霸气,给人一种威慑。
可当他听到段宏业在闲聊的时候,一不留神说出对方在燕京城还有一个外号叫‘出话来。
“小三子?”
这能是外号吗?而且还是给一个军中大将的外号?听着像是一个奴才该有的名啊!
“不是小三子,是小扇子,摇的那个扇子。”
段宏业解释道,其实对于这个外号,他也有些耳闻,多半是他父亲有些关系。主要是徐树铮在段宏业面前,太受宠了。虽说不招妒忌是庸才,可是太能干,也不是一件好事。
见王学谦面色古怪,段宏业见怪不怪的心想,他家的老爷子,也不是被说成好了‘歪鼻子将军’吗?并不在一道:“这外号这东西,都是别人给起的,多半不怎么好听。”
可王学谦倒是颇为奇怪道:“这‘小扇子’、‘小安子’、‘小桂子’、‘小玄子’……不都是太监在宫里的叫法吗?难道徐将军还真能忍下去?”
段宏业急忙嘱咐道:“子高,虽然徐树铮有点头答应的意思,这次去广州我也知道,他比我合适。但是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说什么‘小扇子’,一准他跟你翻脸。”
“会吗?”
段宏业严肃道:“铁定会。”
汽车穿过法租界的界碑,进入公共租界,王学谦看着周围的景色。倒是有些熟悉,好像是莫里哀路附近。这片区域大部分都是一些新建的小洋房。房子不大,但都拥有**的院子,独门独院的,能在上海滩住上这的房子,也算是小有资本了。
“对了。孙先生的房子就在附近。怎么,徐将军准备和他老人家结伴当邻居?”王学谦看似无心的问了一句。
段宏业扯了一下嘴唇道:“哪有这个好运气?当初这房子还是特地选的,可是没等徐树铮来上海,孙先生就去了广州。两人就错过了见面。当然,那个时候,两人的见面在很多人看来都毫无必要,因为谁也不看好,孙逸仙还能够咸鱼翻身。”
“可他不就又出山了吗?”虽然背后说‘国党’的精神领袖,有些大不敬的味道。
可当时的大环境,就是这样。
在南方。势力最大的陆荣廷,凭借广西兵彪悍的战斗力,控制了两广。两湖虽然是当年同盟会的重要发源地,但随着宋教仁被刺杀,黄兴和孙逸仙的分裂,也渐渐的脱离了‘国党’的阵营。
可以说,在欧战结束之后的‘国党’,势力不仅没有增长,还虚弱到了辛亥之后最孱弱的时候。说是苟延残喘。也不为过。虽说北方军阀混战,愈演愈烈,无暇顾及南方。可对于主要势力在南方的‘国党’来说,除了云南的唐继尧之外。似乎在南方已经没人对革命感兴趣了。
就是唐继尧,也不见得会希望孙逸仙去云南。
再说,‘国党’真要去了云南,那就是偏安一隅。有分裂国家的嫌疑,更会让支持者失望。
可陈炯明的出现,给了‘国党’一个转机。一个起死回生的转机。
这下子,连在天津的段祺瑞也看到了希望。
联合,虽然不见得孙逸仙会答应下来,但是已经一败涂地的段祺瑞,想要在短时间内重新进入政坛,就不得不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人和势力。‘国党’虽然弱,但是在国民中,尤其是在知识界,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
蚊子再小,也是肉。
再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直系’不断的拔掉‘皖系’在北方的势力,拖的时间越长,对于段祺瑞来说,就越不利。
段祺瑞能看出来,作为他的首席军事幕僚,徐树铮怎么会看不出来。
在莫里哀路的一幢不大的花园洋房内,院子很小,停下一辆汽车之后,已经没有多大的地方了。
可还没进门呢?王学谦和段宏业就听到了房间里,嘹亮的怪叫,周围空无一人,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两人一不:“什么声音?”
公猫‘发春’的叫声,也不见得比刚才听到的更加凄惨。
段宏业倒是一点都不见怪,解释道:“子高,看你这脸色,就知道不喜欢听京剧,估计这时候徐树铮的心情不错,正在吊嗓子呢?他就是这样,高兴的时候喜欢唱两句。”
“这么说,我们来的还算是时候?”
王学谦狐疑道,因为是吊嗓,听不出对方的水平又有多高,反倒是惊吓倒是真的。虽说,京剧是国粹,但王学谦对于这种慢节奏的国粹,实在是爱不起来。
并不是他崇洋媚外,而是光刚才那一嗓子,就让他有种‘肝颤’的惊悸。
听长久了,非吓出病来不可。
硬着头皮敲开了徐树铮的门,开门的应该是从军中出来的侍卫,虽然没有穿军装,但还是给人一种军中的彪悍和孔武。
“长官在等你们。”
领着王学谦和段宏业进入了房子的二楼,而仆人却站在楼梯口,显然是刻意安排好了的。
一身便装的徐树铮,不算高大,但是一头的短发,贴着头皮,发出幽暗的青光。随手关掉了唱机,徐树铮并没有显得太热情,显然,他也在琢磨,王学谦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就是这样大眼瞪小眼的样子。
自负,孤傲,甚至有种上位者的孤独,眼神很犀利,有种军人在战场上的那种凶光。就这样,盯着王学谦。让徐树铮差异的是,王学谦非但没有在他锐利的眼神下,有任何不自在的表现。反而笑盈盈的,仿佛再看一个很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车站站台上的回眸之间,忽然间认出了对方似的。
眼珠子一眨都不眨,将气势运到最足。可让徐树铮纳闷的是,他眼珠子都快要‘瞪’的瞎掉了,可是王学谦还是那副表情。这让徐树铮感觉对方很难对付。
何止是难对付啊!
王学谦的胆量可是在不少人面前,都让对方意外。比方说孙逸仙,还有卢永祥,都是久居高位的人,可用气势来提升自己的气场这一招上,都在王学谦的面前吃了瘪。
其实。站在王学谦的立场上,很容易理解。
他没有对这些人的敬畏之心,也没有要刻意依靠对方,换取利益。就是和徐树铮的见面,虽说是王学谦要徐树铮帮忙,可这种帮忙只能说是利益的交换,却不存在单方面的索取。而且,如果民国获得盐税的重新控制权,淮盐在上海结算。那么对于皖系来说,绝对是一个提升实力的最好办法。
如果一定要说,谁靠上谁的话,倒不如说。皖系在求着王学谦更妥当一些。
哈哈……哈哈哈……
忽然,徐树铮和王学谦都大笑起来,这让段宏业有些纳闷,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笑的?
“子高?”
“没错,徐将军。”
“也不要将军了,我已经不是将军了。就叫‘铁珊’吧。”
两人介绍之后,却都沉默了起来,自从王学谦出现在视线中,徐树铮就一直在观察,但是让他失望的是,王学谦并不在意他的观察。这种情况给人一种幻觉,仿佛眼睛看到的都是假的一样。
再次开口的徐树铮,给人一种直来直去的感觉:“子高,你就这么有信心在谈判中获得英国人手中控制的盐税?”
“不是有信心,而是只要罢工继续,英国人就不得不选择损失最小的方法来解决他们面临的危机。”王学谦含笑道。
徐树铮不屑道:“英国人已经在欧洲打败了德国人,他们有什么危机?”
“高达数百亿美元的战争贷款,国内的经济继续复苏,战胜国之间已经对巴黎和会上签订的《凡尔赛条约》不满足,法国人在欧洲的咄咄逼人……”王学谦说道这里,突然一停,摊开手道:“您不觉得英国人的麻烦事还不够多吗?”
“好一个英国人的麻烦事!”徐树铮也不知是夸奖,或是感叹,总之给人的感觉是爽朗中带着一点担心,虽然他是文武全才,可是对于经济,这个在民**阀中,普遍没有太多概念的学科额也是不太明白。
就见王学谦继续说道:“新加坡总督、香港总督、包括海峡总督都联名上书英国上议院,希望获得一笔不少于300万英镑的政府支出,用来缓解罢工带来的总共设施安全的维护。这笔钱不多,加上上海,最多也就1000万英镑。但这只是开始,上海占民国的贸易进出口达到了45%至50%之间,进来的都是英国的工业品,而出去的都是原材料。一旦贸易无法持续,这才是对英国人最大的打击。”
“哦,我看都差不多嘛!”徐树铮迟疑道,在他看来,美国货和英国货的质量都差不多,并不觉得英国人占多大便宜似的。
王学谦心知肚明,徐树铮果然对贸易这笔账算不过来,其实在这个时代,能够算得清楚这笔账的人,少之又少。
“英国工业品在民国的市场,因为反英运动,进一步在萎缩,这种猥琐到了一定的程度。英国就是在民国拥有再多的租界,都无法挽回这些损失,因为英国的工人工资是世界上最贵的,要不是控制着海关,英国人的商品就是连质量低下的日本货都竞争不过,更不要说价格普遍对英国货低廉很多的德国货和美国货。”
“市场一旦失去,想要再进入倾销市场,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英国人必须在短期内,将这种不留的局面扭转。最好的办法,就是送出手上一点没用的东西,暂时消除彼此的隔阂。”
徐树铮这才明白,点点头道:“这样说来,也就通了。可是你怎么肯定,我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替你跑一趟广州?”
“因为直系太强大了。”王学谦迎着徐树铮的目光,不甘示弱的反问道。
“直系太强大了?”
这个论断并不是王学谦提出来的,其实在直皖战争之前,徐树铮就感觉到直系的势力,已经‘皖系’无法压下来的了。当然,当时他的想法是,‘皖系’虽然在军力上,还比不过‘直系’。但是还有一较高下的实力,为了增加胜算,徐树铮在段祺瑞的面前,主张将张作霖的奉军引入关内,一直想要插手关内事务,甚至想着入住燕京的张作霖一拍即合,派遣‘奉军’进入山海关。
要不是这一手,直皖战争之后,直系的大军就很可能南下,把卢永祥的浙军打垮。到了那时候,‘皖系’真的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好在,眼下时局虽然紧张一些,但还有挽救的机会。(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