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人喜欢看热闹是出了名的。
虽说世界其他地方看杀头、行刑的人群一点都不比华夏单薄多少,可相比华夏的老百姓,缺少的不是观看的人数,而是参与的程度。
骑车的人撞了行人,两人在大街上争执,最后不相干的看热闹的打了起来……
囚车在路上缓缓前行,不论囚犯曾经犯下了何等罪状,只要说上几句响亮的场面话,比如: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之类的,人群中立刻就会有叫好声传来……
清朝的统治者原本在菜市口杀囚犯,警戒那些心存侥幸的人,可是没想到燕京老百姓参与度太高。菜市口人满为患,因为看行刑的粗心大妈丢孩子的,掉了钱袋的,大姑娘被浪荡子占便宜之类的事情屡禁不止,闹的顺天府衙门鸡犬不宁,最终无奈,只好将刑场换到宛平城郊外,处决死刑犯的时候再也讣告,偷偷杀了,草草了事……
这种场面,也只有在华夏才会发生。
没有那个国家的老百姓,会比华夏人更加喜欢看热闹的了。而热闹中,最为惊心动魄的不外乎处决犯人,通俗一点就是看砍头。因为台上的是其中一个,或者多个主角,是用生命在演绎最后的剧本,不看,亏得慌。
燕京的有一个教授在报纸上说过一段趣闻,他刚去燕京城的时候,在城市的路上看到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个个都表情严肃,捂着鼻子,双眼朦胧之中带着好奇的灵动。于是他对帝都百姓如此严肃的围观表现出来强烈的好奇心,虽然周围的味道不太好闻,但他还是挤入人群。最后好不容易看到了人群围着的景象,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因为,在人群的中央,是一辆车轱辘断掉,歪倒在路边的粪车……看粪车断轱辘都如此热情,没有理由看杀头会冷场。
实际上。宁波城对这次公审有着太大的期待。
三天前,豆腐成了宁波城最紧俏的神品,沤在脏水里,放在太阳底下晒,三天功夫,就能变成臭不可闻的生化炸弹……
两天前,水果市场的烂水果卖出了匪夷所思的高价……
一天前,竟然有人做起了烂菜叶的生意……
还有臭鸡蛋,各种各样过期发霉的食物。都已经储备妥当。尤其让人惊叹的是,这是市民自发储备的‘弹药’,一没有政府号召,二没有保长提点,完全是群众自发的将所有该准备不该准备都摆在房檐下,等待正戏开场的到来。
能够与之相比的,只有过节,而且是比较大的节日。比如中秋节,甚至春节。才有如此自觉的行动。
可让人纳闷的是,很多人光知道明天要公审,要杀人,却不知道杀谁,更不知道白岹是谁?
别以为这样的事情是危言耸听,或者是故意的编排。而是实实在在的群众热情堆积起来的气氛。前清的时候。一开始燕京城公开处决犯人在菜市口,也就是靠近广安门附近,距离天桥很近的地方。算是内城的地界,可为什么后来会将处决犯人的地方搬到芳草甸呢?
看的人太多,午时三刻的时候。菜市口竟然是人山人海,比元宵花会都要热闹几分。
这才是燕京城,杀人的机会太多,不少还是从各地押解进入京城的犯人,老百姓经常观摩的情况下。
换成宁波?
这样看杀头的机会,虽不至于千年一遇的盛景,但也是十多年没见了。
早年间闹‘革命党’,宁波虽然不少革命党,但有钱有势的根本没人敢去抓,就是抓了的,也都押解去了杭州有巡抚衙门的地界审判了。最后,行刑的地界自然也在杭州。
就算是杀,也不过是小猫两三只,多半是败坏乡风乡俗的鸡鸣狗盗之辈,面生的紧。可白岹就不一样了,至少这家伙在宁波的港口祸害人小半年了吧?
有一定的知名度,至少熟人是不少的。
谣言也好,疯传也罢,都能够在短暂的时间内让更多的人兴奋,紧张,甚至忍不住想要参与其中的迫不及待。
对于这样一个能够惩恶扬善,伸张正义的机会。
宁波老百姓很踊跃……
其实处决犯人并不好看,也没有普通人想象的惊心动魄,尤其是华夏传统的处决方式就是杀头,而大部分观摩的观众,在事后都会有一些不良反应。发生最多的就是,晚饭吃不下啦!
好几天没有胃口之类的。
但这些完全无法磨灭普通人对处决犯人的好奇。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从云层之中刺破,照耀大地之后,昏暗的天地之间似乎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识字,又有很多空闲,不需要工作的学生党,永远都是消息传播最快,最不失真实性的群体。
对于白岹的恶行,都写在了横幅之上。比如:惩处恶霸,清除贪官恶吏,还我朗朗乾坤之类的,层出不穷。而口号也喊的非常响亮,白岹注定要成为民国历史上,第一个享有被公开审判,并处刑的官员,这一刻,他的名字将留在了历史书上。
虽说,白岹不过是一个假名字。
可是不明真相的人还是喊着处决白岹,肃清贪官污吏之类的口号,将白岹一夜都在疼痛和心惊胆战的魂魄终于喊回来了。他紧张的看着高高的监狱窗口,从外面传来的喊话声,让他面如白纸一样,血色全无。
“怎么会这样?”
白岹喃喃的道,似乎根本就不管相信,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人希望他死。
他最多也就祸害几家人,为什么会引起如此大的公愤,他恍然不知。
“犯人白岹!”
一大早,宁波北仑监狱的狱警们都在忙活白岹的案子,要保证万无一失,防止有人劫狱。践踏法律的尊严。
白岹茫然的抬起头,扬起下巴,阳光有些刺眼,但他却有点贪婪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犯人白岹!”
典狱长再一次拿着公文喊了一句,他面前就只有一个人是犯人,不过是一种形式而已。可这位平日里根本算不上勤勉的典狱长,却像是主持一场仪式一样,表情认真。
可惜,白岹并不配合,冷哼了一声。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至少没有冷场不是?
等到白岹答应之后,典狱长换了一副讨好的表情转身面对戴笠:“戴局长,都准备好了。”
“嗯下去吧,我的人押车。”戴笠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对典狱长表示。他不应该继续呆在现场。典狱长自然明白,戴笠和白岹有话要说,点头哈腰的离开。
“我不知道该叫你白兄呢?还是夏兄?”
“随便!”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叫什么对于白岹也好,夏天典也罢,都已经不重要了。
戴笠自言自语的点点头,表情有点幽怨。面对白岹,他主观上没有多大的仇恨。虽说这个家伙让他一度很难堪,也狼狈过。但他还是非常欣赏这个家伙的,有胆有识,是个做卧底暗探的人才,可惜遇到了他戴笠,要是换一个疑心病稍微轻一点的人。还真可能让他骗过去。
“其实原本你不用死!不过,你主子夏超逃了,躲在了日本租界,很多事情都已经迎刃而解了,留着你也没有多大的意思。所以。原本给你当替身的那个家伙不用当替死鬼了,而你的命运……”
“我不用你来可怜!”夏天典冷冰冰的回答。
命运既然已经注定,就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公审的口号都已经喊了出去,不审问个结果出来,最后不一刀咔嚓下来,白费了王学谦背地里花这么大的心思。
不过,夏天典注定要失望,戴笠不是可怜他,而是告诉了一个让他感觉非常奇怪的消息。群众很热情,甚至已经热情到了过分的地步,这才是让他觉得平生第一次做特务一样的工作,却有种轰轰烈烈的感觉:“我来就是告诉你,老百姓很热情,到时候精神一点,不要让宁波百姓失望,更不要让浙江百姓失望……”
夏天典迷惑不解的看着戴笠,神神叨叨的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戴笠试图要解释这种热情的原因,但是找不到很好的例子,于是想起来一个人,一个在文化界非常有名望的人,写的一本白话小说:“去年,我们浙江有一位学者周树人,写了一本小说叫《阿q正传》,小说的主人公就是阿q,这就是一个糊涂蛋……”戴笠觉得他走题了,但还是继续说:“这家伙冒充革命党,最后要被杀头的时候,觉得自己要硬气一点,唱两句戏,就算是喊两句提气的话,也是好的。可惜小说中的阿q,让人失望了,但你不妨试试。”
见夏天典迷惑不解。
身为文化人的戴笠也有点多疑,问:“你不会连报纸都不看吧?还是压根就不识字?”
夏天典表情漠然的回应道:“戴春风,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没意思,自求多福吧!”戴笠背着他挥了挥手,最后重复道:“还是要提醒你,群众很热情!”
夏天典丝毫不觉得戴笠的这种提醒是好心,更像是幸灾乐祸,可是等他被绑在了卡车上,然后缓缓的在北仑新区的街道上行进的时候,他却有种感觉似乎看《阿q正传》是有必要的,因为他压根就想不到,宁波的老百姓对于囚犯游街过程会如此的上心,以至于不少人都因为没有将准备的烂果菜梆子打中夏天典的脑袋而惋惜……
此刻,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羞辱涌上心头,他才会有一种渴望,迫切的希望知道阿q是怎么去结局这种心头的沉重负担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