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看到忙的像是一只不落脚的小蜜蜂似的张学良,连带着将朱子兴的好奇心勾了起来,这家伙整天不干正事,杭州城也不大,该去的地方都去了,反而闲下心来了。逮住王学谦,死乞白赖就要问个清楚:“子高,你正天生神神叨叨的,到底给老张家有什么谋划,给三哥说说呗!”
“子曰……”
“别子曰了,我可听说了,你小时候连私塾先生的胡子都敢剪,是学堂里的小魔星,我就不信你会听这些老古董的话。”朱子兴梗着脖子表明立场,坚决表示自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王学谦笑道:“真想知道?”
“这还有假!”朱子兴很想知道,他和那些大人物之间到底差在哪里了?
王学谦见左右没有其他人,就一个陈布雷,这才偷偷的小声道:“其实我也没有准备好!”
“啥?”朱子兴撇嘴道:“你骗鬼呢?你去满上海滩打听打听,三哥我是好糊弄的主吗?”
“不信,你去问陈布雷。”
“他是你的机要秘书,还不是向着你说话?“
“哎呀,我说三哥,你哪里来这么大的好奇心。原先你可不是这样的人?”王学谦不解道。
朱子兴耷拉下脑袋,脸上满满的是忧伤和寥落,抬头的那一刹,王学谦都有种幻觉,仿佛这家伙是了无生趣要遁入空门的样子:“子高,不瞒你说。原先我在老朱家,虽说不能支撑门户,风评也不佳。那都是作风问题,再说了,男人嘛!风流一点也不是什么大错。我们家老爷子对我虽然没有好脸色,可也不是天天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我。可自从你回国之后,我在家吃个饭喝个汤的动静稍微大了一点。都要被老爷子训斥,还要命的天天拿我和你比……给条活路行不?”
陈布雷看着朱子兴委屈的样子,想起仅有的几次和朱家老爷子会面的机会。
虽说是在旁观察,但从朱葆三的眼神中,都能看出这位是眼里不揉沙子的角色。要不然也不会从一个五金店的学徒工,奋斗成为上海滩的五金大王,身价千万,跻身‘浙商’最顶尖的富豪之列。
要不是朱葆三的年纪大了一些,精力充沛一点,在官场也会是一个雷厉风行的风流人物。
可惜。虎父犬子……
朱子兴一脸希望的看着王学谦,眼睛里都能冒出星星来:“子高,三哥就想知道,我和你差在哪儿了!”
“嗤!”
很不凑巧的是陈布雷听到了朱子兴的话,反应比较大,惹得朱子兴老大不高兴地瞪了一眼:“布雷,不带这样埋汰人的,三哥好歹也是一翩翩佳公子,怎么就不能积极向上了?”
陈布雷捂着脸。心说:算我没听到。
遇到个装聋作哑的,朱子兴也觉得没意思。但王学谦犯难了,他在朱葆三的眼中,绝对是别人家的孩子。朱子兴这倒霉孩子,经商没有一股冲劲,当官怕他祸害百姓,养在家里处处不顺眼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可这位偏偏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地方。非觉得自己是被埋没了,这让王学谦接下来怎么回答?
王学谦长叹一口气道:“三哥,还是说汉卿的事吧!”
“汉卿有什么事?”朱子兴一脸的不解。随后想起来是他引起的话题,这才讪笑道:“对了,你说没准备好,意思就是忽悠他们的,燕京城的顾总长是你学长,东三省的张大帅更是得罪不了的狠角色,你怎么可能没准备好就给他们夸下海口,说一切都有算计呢?”
“做生意和做事做官一样,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就做不了大事,只能小打小闹。就像是中东路铁路的购买,张作霖是肯定要买的,俄国不见得一定要卖,但是为了打破外交上的困境,卖掉铁路能够获得边境的安宁,也是不错的选择。可问题来了,张作霖没钱,俄国人又死要钱,而且作为谈判还没有完全结束的时候,你觉得所有人该怎么选择?”王学谦问道。
朱子兴眯起眼睛歪着脖子想了一阵:“应该是张作霖忙的上窜下跳,也没有筹到钱,没能做成这笔买卖呢?”
“那是张作霖没有这个命!”王学谦理所当然道。
朱子兴眼前一黑只觉得一口痰,很不爽利的堵在了嗓子眼,憋气的很:“可要是张作霖也筹到了钱,俄国人也没有太多的限制,最后事情还是办砸了呢?”
“那是俄国人没有诚意!”王学谦道。
朱子兴脑门炸,觉得里外里的话都让王学谦都说了去,可就是挑不出刺来,俄国人卖中东路铁路是为了外交破冰,就绝对不会和张作霖去谈判,这就不是结交邻邦了,而是扶持亲信势力,干涉他国内政。
而张作霖要是有办法,就绝对不会看着曹锟的燕京政府眼色行事。
买卖的双方都不能见面,而王学谦就成了中间人,所谓的掮客,可是朱子兴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一时间想不起来,突然眼前一亮。张学良来上海,来浙江,干什么来了?还不是筹钱,可见东三省没钱,张作霖手里也没钱。
俄国人不傻,他们还没有到了为了搞好邻邦,送一条铁路的地步。
当然如果是面对威廉二世时期的德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当初的俄国,是准备割让白俄罗斯、立陶宛和爱沙尼亚等领土的。可是民国不是德国,没有那么强大的实力,也没有强大的军队威慑俄国。所以,俄国就算是为了外交打算,卖掉东三省境内的中东路铁路,新建一条新的中东路铁路,但还不至于自己花这笔冤枉钱的地步。
朱子兴不信邪的问道:“钱从哪儿来?”
“所以说我还没有准备好,或者说整个环节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还没有准备好。当然了,有人会动心的。”王学谦悠悠道。
朱子兴纳闷道:“我怎么觉得你像是一个掮客?”
“要不是因为东北的局势太过混乱,当家的张家根本无法处理三方的利益问题,最后只能被一步步的逼迫,进入死胡同,我也不想帮这个忙。”王学谦闭上眼睛,脑海里想到的是雅各布-希夫那张阴沉的老男人脸,那家伙和日本政坛的关系很好,要不是日本在占领远东时期,根本就不同意迁移犹太人,雅各布-希夫也不会拿这个钱。
“你不会觉得张家父子会守不住东北三省的地盘,让日本人或者俄国人抢了吧?”朱子兴觉得自己有点蛋疼,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二世祖。
虽然有点小聪明,可还是靠着家世过逍遥日子。
国家大事,对他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他之所以如此刨根问底的纠缠王学谦,就是想要弄清楚,这里头到底有多大的生意,他想搀一脚。而他发现自己搀一脚很容易把自己给整瘸了之后,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张学良的电报发到了奉天的大帅府,张大帅一个人还无法洞悉这里面的机遇。
只是觉得杨宇霆说的很有道理,勒紧裤腰带,也要把中东路铁路给买下来了。可是看到最后他要出6000万的钱,如果是借贷,这笔钱甚至可能超过9000万,他的心里开始也没底了起来。
没办法,只能请来自己的老兄弟,张景惠等人,加上信任的杨宇霆,在军中名声鹊起的郭松龄等人。
十来位将帅齐聚老虎厅,让张家的仆人也是大气不敢出的小心翼翼起来。
张作霖老而弥坚,原本他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死了也打不起什么浪花来。可是随着十多年的宦海生涯,尤其是在东三省一举驱走了总督段芝贵,走上了高位,叫上悟性不错,控制起局面来,也不至于太过苍白。
挥手让侍卫和仆人离开之后,张作霖这才开口道:“吾尔小六子从杭州发来的电报,大家都看一眼吧!”
乘着大家都在看电报的功夫,张作霖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张景惠面带微笑表现的很平静,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将内心的喜好展露在人前的;杨宇霆眉头紧锁,似乎有数不尽的烦恼;郭松龄表情淡然,仿佛事不关己……
“今天就这个事,大伙议一议!”张作霖见所有人都放下了电报,虽然相比一般的电报来说,三四百字的电文有点长了,可要是看起来,也就几分钟的样子。
“大哥,老毛子不会是晃点我们吧?”
汤玉麟一开口,众人的耳朵就嗡嗡的响个不停,嗓门大的让人肝颤,天生是门房唱票的料。可这家伙却浑然不知自己在同僚之间的名声,自以为得计的沾沾自喜道:“我觉得老毛子是和曹锟那老小子合起火来骗兄弟们呢?要是老毛子真有诚意,为什么不到奉天来谈判?”
汤玉麟的本事不大,说的是一个舍近求远的道理。
这种朴素的想法,很快得到了张作霖那些老兄弟的认可,唯独向来在老班底里出主意的张景惠沉默不语。
正当汤玉麟越说越起劲的时候,奉天省长王永江冷哼一声:“没文化真可怕!”
汤玉麟仿佛被扼住了脖子似的,圆滚滚的脑袋涨的通红,瞪眼看着王永江,突然暴喝道:“信不信老子一把掐死你这穷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