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谦还真不怕‘国党’的那些业余杀手,现在的‘国党’的核心成员,有一个算一个,要么住在英美租界里,要么住在法租界,有些囊中羞涩的,比如戴季陶乖乖的待在闸北的自家杂货铺里看店,顺便再写点稿子,挣点生活费。
日子一个比一个过得恓惶,真不怕这些人跳出来。
再说了,也没人准备跳出来。
比如老蒋,他当年敢去刺杀住在租界医院里的陶成章,并不是是他艺高人胆大。而是在租界内,青帮的人帮他打探消息,加上陶成章身边也没什么可靠的保镖,所以才让他得手了。
可是连老蒋自己都知道,他要是对王学谦下手,别说租界的警察了,就是以前和他有些联系的青帮,也不会答应。租界内,如今是三分天下,黄金荣、杜月笙、还有芮庆荣。
其中黄金荣的地产交易所,红火的一塌糊涂,连黄金荣都想不到,坐在家门口,送钱的络绎不绝,根本就停不下来。不就是中间牵头,联系一下租界的公董局和工部局将准备开发的地块发卖,然后开发商就蜂拥而至。这哪里是挣钱啊?比抢钱都来得快。
而芮庆荣已经成了王学谦的狗腿子,手下的一千多警察,街头的混混,都盯着上海滩的异动,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先着急了。不过这孙子最近想要当上海警察厅的厅长,想法有点大。
杜月笙和他的关系最好,但也仅限于场面上的往来,真要说私交,老蒋还真不如陈群在上海滩吃得开。
除了杜月笙的码头生意,归在南京的卢永祥管。也就是码头上的税收,包括‘烟土税’一年有将近700万银元。而除此之外,大半个青帮,都仰仗着王学谦吃饭,如果‘国党’真敢对王学谦下手,估计连租界都出不了。就要被青帮的人给灭了。
而且王学谦也不住上海,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浙江。
在杭州。
那可是他的地盘,军队,警察,还有形形色色的人,都不会允许‘国党’有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再加上,孙大先生也不会允许手下的人这样干。
王学谦毕竟不同于陈炯明,他对‘国党’没有必然要服从的义务,而眼下。王学谦对‘国党’的态度还算尚可。‘国党’不少的活动经费,都是从银行中往来,这些就是绕不过去的坎。
真要对‘国党’下手,不管从资金上,人员上,活动区域上,都能碾压对方,但凡脑子还能用的人。都不会觉得王学谦是‘国党’的敌人。他在报纸上的言论,通电。更多的是因为阻止一场无休止的争论而已。对‘国党’来说,这场争论继续下去,也没有好处。
按理说,这场引起南北政坛和势力大震动的争论,也该结束了。
尘埃落定之后,却还有几个‘倒霉蛋’。耽搁在全国各地,比如说杭州的一家寺庙里。
比起名气,或许净慈寺比不上灵隐寺的名气大,历史悠久。
可是作为一家古刹,净慈寺也是有近千年的历史。相比名字。倒是净慈寺的一栋建筑更加有名。那就是雷峰塔。
没错,净慈寺的山门前,就是矗立了千年,让无数痴男怨女们都不爽的雷峰塔。这里没有断桥的清风绿水,也没有飞来峰的巧夺天空,甚至登高眺望,连保俶山的塔也有种说不出的秀美。雷峰塔显然抵不过他的名气,矮墩墩的模样,相比六和塔多了一层土气。
可在杭州,最有名气的还是雷峰塔。
因为这座建造于宋代的佛塔,传承了华夏四大古典爱情传说的《白蛇传》的悲情,少不得让那些住在深宅大院的小姐太太来进香的时候,哀怨的看上一眼。
不过,这时候塔边上站着的并非是靓丽的小姐,而是一个干瘦的中年人,背着手,若有所思的看着残破不堪,如同孤坟野鬼般的雷峰塔。要不是仔细辨认,雷峰塔的样子已经很难看清了。
塔身的飞檐都已经腐朽,掉落。只留下了一个突兀的塔坯子,塔顶看不到黄金装饰的光芒,倒是不合时宜的长了一团乱糟糟的茅草,看不出的寥落和悲凉。
“周教授,您这是和这座塔较上劲了,一看,一整天。有那么好看吗?”
说话哪位穿着西裤,背带和短袖衬衫,脚上的皮鞋程亮,一副时髦人士的打扮。
“胡教授,只是觉得这塔太不合时宜了,破破烂烂的,毫无存在的价值。”周教授转过身,长衫布鞋,像是一个老学究,要不是头顶的板寸,都一指长了,却根根竖立,给人一种锐气内藏的感觉,但是相貌有种不符合年龄的苍老,已经添了不少的皱纹,反而不如胡教授光鲜年轻。
来叫人的是胡适,而站在塔下的是周树人,笔名,鲁迅。
两人都是新文化运动的领军人物,说起来,胡适的名气更加响亮一些,毕竟他是发起者。写新诗,新小说,提倡白话文运动,改革教育……而周树人更像是淹没在燕京大学里的一个不起眼的教书匠。
只有在报纸、杂志上,才能看到他笔尖流露出的锋芒。
其实两人在燕京大学里碰面,都不过是点头之交,而这次在杭州,也算是碰上机会了,属于同是天涯沦落人。在暑假里,胡适是待不住的,他喜欢全国各地的跑。
不过今年有点特别,‘江电’署名之后,很快风暴席卷整个文化圈。
他也被波及到了,读书人多少有点被迫害妄想症,其实也没什么,往小说就是胆小,疑神疑鬼。胡适其实本来想去的是江苏,办培训班,可碰到太多叫板的年轻学生,让他开始紧张,担忧。
来个人就问题他。吴佩孚到底给了你多少钱,曹锟开的什么价?
可凭良心说,他哪里拿到过军阀的润笔费?再说了,如果吴佩孚、曹锟来用钱财收买蔡元培、胡适等人,按照他们的脾气,就根本不会出现‘江电’的事。
读书人一个个都死倔。只有心甘情愿的事,他们才会无怨无悔。胡适被学生们口头‘讨伐’的多了,就觉得他的一世英名要被毁的危险。无独有偶,他在一次讲课的时候,看到一个学生偷偷摸摸的拿出了一个鸡蛋……
事实证明,在民间,臭鸡蛋并不是常见的食物。在物资相对匮乏,高营养的鸡蛋怎么可能被放到了臭掉,而不吃呢?
胡适看到的是一个水煮蛋。可能是听课的学生也是饿了。可他不这么想,以前他开课,不管是培训班还是演讲,台下的学生都是聚精会神。可这一次,太诡异了,竟然拿出了鸡蛋。他也是糊涂了,以前他开培训班,演讲。一个人在台上如同疯魔了一般,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哪里会像如今这样疑神疑鬼?
人吓人不可怕,自己吓自己才可怕。
胡适一想到,万一哪天真有一个激进的学生,拿出来对付江洋大盗,杀头的囚犯的攻击武器——臭鸡蛋。他该怎么办?
万一上海的报纸上还报道了……
想到这里。演讲也不说了,培训班也不办了。干脆找一个地方放松心情,原本他是准备去黄山的。可是听说黄山最近闹匪,这才来了杭州。没想到的是,他还找到了几个伴。周树人就是之一。而且他们两人的状况无比的相似,家乡已经没有至亲,几年前就接去了燕京。可眼下的燕京是风暴中心,回去只能是添乱,只好先在杭州住下来。
慈宁寺这个地方是胡适选的,庙里也清净,再说慈宁寺一前一后竟然有西湖两大盛景,雷峰夕照和南屏晚钟。
地方是不错,可寺庙里的生活,清苦的很。胡适一大早穿戴整齐,是准备去改善伙食的,况且嘴巴淡的都快吃不出味来了,要是不吃一顿肉,他都觉得了无生趣。
“周教授,有一个宴会,等会儿一起去。”
“我不去了。”周树人口吻清淡,平日里除了喜欢抽烟之外,喝上一杯黄酒暖身也就足够了。没有黄酒,他也能凑合。反而觉得庙里的伙食还尚可。
胡适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拉着周树人就不放手:“再说了,主人也宴请了你,只不过请帖在我手里。”
周树人一直觉得不太对劲,他和胡适两个人关系一般,要不是同时住在一座庙里,成了邻居,也不会这么多话。其实,他们是两个圈子的人,周树人往来的朋友不多,但多数性格激进,而胡适是朋友遍天下,谁都能和他说上几句,可真心朋友却不多,就像是一个场面人。
显然,胡适的邀请更像是想要将他拉近自己的圈子里,周树人顿时有些胆怯。
他也知道赴美留学生大部分都是眼高于顶的人,而他在留日学子中也不算是跳脱的,在生活之中更像是一个‘闷葫芦’。更何况,他想不透自己还杭州还有朋友,而且还能和胡适联系上?
周树人觉得胡适在忽悠他,表示怀疑道:“我在杭州没有是没朋友。”
实际上,他已经很多年没来过杭州了,绍兴老家更是陌生。可胡适并不在意,笑道:“老哥,你忘记了,你还有一个师弟,王子高?”
“他?”周树人脸色微变,说实在的,王学谦的身份很高,高到连他都要仰望的程度。而且他还认定,王学谦用了‘阴谋’手段,获取了高官厚禄,将来未尝不是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强权者。不得不说,他这种想法并非是针对王学谦,而是他对政客的固有偏见,这些他也清楚,可惜想要改变却很难。
从心底里冒出的反感,让他说了一句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和武断的话来:“我不去深宅大院,周某人的一副肠胃消受不起那些珍馐美食。”
“就在西湖上的一个小院子,师兄都不肯赏脸?”
没想到,王学谦还真溜达到了净慈寺附近,他请客的地方就是在西湖边上的小院。地方不大,也就七八间房,甚至还不如周家在绍兴的老宅大。
说是深宅大院,就有点欺负人了。
周树人是一个很要强的人,这也和他经历有关,早年丧父之后,周家开始没落。作为长子,他必须肩负起责任来,在外人看来周教授给人一种处处要强的性格。
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不站出来,只有让他母亲,一个出身在乡间的老太太来支撑门户,于情于理都不适合。他猛然回过头,看到的一张灿烂的笑脸,穿着倒是和胡适差不多,只不过看上去更年轻,锐气逼人。
更让人郁闷的是,刚才嘴欠,说了一句似乎不太该说的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