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在上海好好的,为什么让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卢筱嘉很不服气的盯着烟波浩渺的太湖,有种英雄被困的苦恼。
卢永祥气道:“你小子做的好事,我在苏州的报纸上都看到了,还能让你在上海败坏我卢家的门风吗?”
卢筱嘉仰头看着天空,心说:卢家有门风这一说吗?
卢永祥猜不到儿子的心思,但这种对老子说话太过敷衍的作法让他顿时大发雷霆:“小兔崽子,看看你做的好事,欺男霸女都让人在报纸上揭发了出来。”
环球私密报……
卢筱嘉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上海有这么一份报纸吗?
别说他不知道,就连上海报纸业的专门人士也会脑子里转一阵,而且结果多半是毫无印象。
上海滩的报纸数百份,最多的时候达到了三四百份,很多报纸的发行量不过只有可怜的几百份。随着卢永祥拿出的第二份报纸,卢小嘉彻底无语了。
《枕边人》。
明眼人不看报纸的内容,就凭借报纸的名字就能**不离十的说出这份报纸的内容说的都是啥。像是这种小报纸,想要增加销量,不得不采用一些下作的手段,比如报道名人没影子的事,而诸多隐秘之中最让普通老百姓感兴趣的就是花边新闻了。而卢筱嘉这个上海滩的花花公子,是这些报纸最喜欢的采访对象。
至于无法采访到本人,不要紧,记者在条件简陋的大车店里就能将一个恶少公子用想象描述的**不离十,然后加上女主角,这篇报道就齐活了。
卢筱嘉不由地叫屈起来:“这都是造谣,都是假的!”
卢永祥也知道这是假的,可他看待问题的眼光显然要比卢筱嘉老道的多:“难道这个‘黑蝴蝶’也是假的?”
“这倒是真的,她是黑猫舞厅的舞女……”卢永祥拔高了声音:“你要是找个知书达理的小姐,我必然促成你的美事,可舞女就不行。”
卢筱嘉不由的气闷,低声反驳道:“小姐?还要知书达理,那人家也要愿意啊!”
“你说什么?”卢永祥瞪眼道。
卢筱嘉见老爷子生气,顿时大气不敢出道:“父亲教训的是。”
舞女?在卢永祥的印象里,舞女就和妓女差不了多少,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女儿。他堂堂的一个督军(在位的),卢筱嘉作为他的长子,怎么可以和一个舞女闹出荒唐事来,还用强?就算是假的,也能把卢筱嘉的名声给搞臭了,接着估计卢永祥的名声也要臭。
可实际上,卢永祥在男女关系上是一个非常保守的人,老婆只有一个,没有小妾,也没有通房丫鬟。唯一的不同就是发妻过世之后,他续弦了而已。在民国,督军这一个阶层里,他简直就是道德君子一般的存在。连被人称颂不已的蔡锷纳妾了,他卢永祥就没有。这是他人生之中少数的几个闪光点之一,他可不想被卢小嘉给玷污了。
再说,他觉得有人在故意的抹黑自己的儿子,当然当爹的卢永祥也承认儿子是个混蛋,但还不至于上演一出恶霸强亲的戏码来,简直就是唱戏一般的热闹。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卢永祥不得而知,但他知道子在这个紧张的时局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是有目的的,而不是空穴来分。
“你糊涂呀!这个世界上哪里有真假之分,就算是假的东西,相信的人多了,就成了真的了。你还是太单纯,我们卢家本不过是地里抠食的出身,能够有如今的光景,得之不易。我希望你还是能够堂堂正正地,就算在仕途无法成功。至少你要给我活出一个人样来,就不如段宏业,他就给老段家添丁加瓦……”
卢筱嘉彻底凌乱了,段宏业那是本事吗?没错,确实很有本事,自己的儿女多到让他这个当爹的都认不全,绝对是普通人无法做到的,段宏业的子女可以从老大一溜的排到老四十……堪称民国公子界的战斗机,火力强劲之极。
卢永祥也知道儿子不成器,但相比其他的几个儿子……好吧,卢永祥承认卢家后继无人:“王子高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为父带你来是让你看到你们的差距,超越已经不指望了,但追赶还是可以的。”
卢筱嘉很气愤,对于老爷子的决定很不理解,他一贯的认同自己和政治绝缘的,是不被看好,也永远不可能有政治追随者的边缘人物。他喜欢的是社交圈,更确切的说他喜欢的是欢场。看老爷子的心气,还对自己抱有很大的希望,当然他认为这种期望是对的,毕竟延续老卢家的香火要靠他努力。
可要是让他和王学谦相比,就不对了,这那里是什么差距?那是打击人好不好?
不过心思活络的卢筱嘉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个心思一旦露出来,顿时让他有种无法克制的悸动起来:“爹,你说我们和王家结成亲家怎么样?”
这个想法在民国并不算是太过分的念头,第一流的家族,自然要和第一流的家族联姻,将地位稳固,甚至延续曾经的辉煌。王学谦的长女已经两岁,而卢小嘉正好有一个身体健康,年龄相对合适的长子。王学谦是督军的身份,而卢永祥也是督军,当然现在相比起来,可能卢永祥的地位稍微不如一些……
可联姻是复杂的,不仅仅要从社会地位考虑,还需要考虑家族原本的成色。
这是卢家的短板。
而这个短板连卢永祥用最公正的言辞评论他的大孙子的时候,也有点底气不足:“你是说让你的傻儿子……和子高的长女定亲?”
“为什么不可以呢?爹,您是督军啊,王学谦也是督军吧?要是段伯父在位,你们可都是督军团的成员。”卢筱嘉极力促成此事,王家有钱,太有钱了。一旦联姻成功,凭借联姻的关系难道王学谦就不应该照顾一下卢筱嘉的贸易生意,只要每年多挣20万大洋,他的生活将更美满。更何况王家如果嫁长女,不要费心准备一笔天价的嫁妆?
对于当爷爷的卢永祥说他孙子是傻子,卢筱嘉表示很不认同:“欢儿是您的孙子,他可不是傻子。”
“我的傻儿子,王家是书香门第,而且王家夫妻都是有识之士,双双留洋,王家的小姐,将来必然学识超然,温婉可人。他们会选择一个十岁了,连数都数不明白的傻小子?”卢永祥很不看好这场联姻,甚至他担心一旦提出来,王学谦会拂袖离去。
“爹,欢儿还小,而且他还挺机灵的,也不傻。”
“他除了会跟在府里最漂亮的丫鬟后头傻笑,像个跟屁虫似的小尾巴,我就没有看出他在任何其他地方有值得称道的地方。”卢永祥否定道:“筱嘉,这也是我让你多养孩子的原因,我们卢家虽然家业从为父这一辈开始有所起色,但你不要担心生养太多子女会让卢家有所困难。养一个不成器,但是如果有三四十个,总该有一个成才的吧!”
卢筱嘉气结道:“爹,你也太埋汰自个儿家了吧?再说了,王子高的子女必然成才,为什么轮到我,生一个有本事的儿子就要像摸奖一样难?”
卢永祥长叹一声,不准备和自己的儿子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卢家的根基本来就不稳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离开政坛。真要是离开了政坛,就卢家松散的风气很难会培养出超人一等的后辈来。还不如安安分分的当一个本分人,就算是在老家种地,只要能够衣食无忧也算是他这个当长辈的唯一的期望了。
可卢筱嘉并不打算放弃,一个劲的在卢永祥的跟前唠叨。
当他说出:好女嫁懒汉理论的时候,并试图说明自己的宝贝儿子不是滞销货的时候。卢永祥的老脸彻底挂不住了,低吼一声:“滚!”
正当两人尴尬无比的时候,天空中传来嗡嗡的低吼声音,很恼人的那种。
卢永祥抬头看向天空,一时间他也觉得王学谦有点小题大做了。不就是见个面吗?至于连飞机都出动,而卢小嘉看着水面上的一道灰色的地平线,看到几个小点越来越近,这才发现原来是三艘军舰。虽然说吨位不大,但在太湖里,吨位大的船进不了,铁甲船已经是了不得的无敌存在。
卢筱嘉是那种自己嘚瑟,却看不惯别人比他还嘚瑟的那种人。
顿时气鼓鼓地抱怨道:“这小子谱可真大。”
别说卢筱嘉了,就连王学谦都觉得好像动静大了一点,一艘水上飞机的速度不快,但时速也会超过200公里。加上耗油小,适合低空飞行,盘旋的时间很长,一架飞机巡逻的面积就差不多有一个太湖那么大。一下子出动了三架,还有在水面待命的,这哪里是和卢永祥会面啊?简直就是武力示威吗嘛!
随着王学谦在望眼镜里看到卢永祥的座驾是几艘带着油布帆的老式木船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暗自自言自语道:“过了,真过了。”
卢永祥多年的政治生涯,起起伏伏地日子也习惯了,并不会认为王学谦的排场大过了他是对他老人家的不尊重。反而他坦然的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有实力为什么不显露出来?
难道还要偷偷摸摸地吗?
“子高,你一来这天上水上的动静一点都不小啊!”
“卢大帅,实在抱歉,这些都是在太湖剿匪的水面部队执意要做的,在下也是不敢让手下人寒心啊!”
“今非昔比,今非昔比啊!”很难说卢永祥的感慨是说自己,还是说王学谦。或者两者都有:“你我都是同僚,称我为大帅,这不是故意给老哥难堪吗?”
说完,一回头卢永祥对卢筱嘉的方向喊了一句:“筱嘉,过来!”
卢筱嘉没有跑过来,反而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似的,窜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和王学谦结成亲家的,一转眼就没脸见人了。卢永祥这才明白自己这个儿子的想法,丢脸的事,原来是指望他这个老头子去说。
乘着这功夫王学谦也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不得不说卢永祥还挺会选地方的,小岛规模不大,但很难得的是有一个不大的码头,有山有数,还有一座不大的庙宇。
按照民国的习惯,就算是商量万分紧要的军情,但是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主人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急吼吼地谈正事,反而会尽地主之谊,带着客人到处看一看,走一走,甚至有些慢性子会在当天一字不谈军情政务,在游玩了一两天之后才会突然想起似的开始谈判。
卢永祥做不好这样的淡然,他只是带着王学谦初略地看了一下周围,登高眺望的同时,在小岛最高处的凉亭上开始了他此行的目的。这时候,两人身边的卫队都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参与其中的就四个人,卢永祥、王学谦、蒋方震、陆瀚。
就像是卢永祥的性格一样,实在地过头,连陆瀚这个幕僚都有点想要阻止自家的老大如此‘胡说八道’。
“子高,实不相瞒,曹锟命令我江苏各军对山东的齐燮元发动攻击,说是平叛,但一来曹锟没有在政府外交层面宣布齐燮元叛变;二是,不允许其他周边省份的军队参与,其心昭然若揭,就是想要消耗我皖系最后的一丝元气。对皖系来说,已经是存亡攸关的绝境。而江苏和浙江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为兄之所以厚颜请来子高,还请老弟仗义出手。”
王学谦静静地听着,卢永祥的话一点都不新鲜,不仅是他,普天下只要不是刚踏入政坛的人,不敢老幼都明白曹锟的心思。他之所以来,并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有所图。
这个图的目的就多种多样了,有名气,也可能是财富,或者是地盘等等
卢永祥猜不透王学谦图谋的最终目的,所以他干脆就不问,只说自己的难处,而这些难处他坚信王学谦就算不通过幕僚的点拨也一定会看的一清二楚。
蒋方震作为谈判的参与者,有些话王学谦不方便问的,或者是可能会引起卢永祥不快的,自然要他开口。毕竟他说错了,王学谦可以训斥,双方不至于冷场。
“卢大帅,谈谈你的要求?”
卢永祥苦笑地看了一眼曾经高高在上的蒋方震,竟然也被王学谦拉拢到门下,有些苦涩不已。说是高高在上一点都不为过,蒋方震担任过袁世凯时期大部分的军事高级顾问,是大总统身边的大人物,卢永祥那时候不过是一个混成旅的旅长,自然要仰望:“百里老弟,为兄就姑且一说,还请多指教。本次战役我部准备依托运河和徐州,在枣庄一带的津浦线和齐燮元主力周旋,但我部兵力不足,需要浙军出兵一个师左右的兵力帮忙……”
“浙军参战,是独立作战,指挥权归谁?”
蒋方震一开口,卢永祥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起来,他准备在徐州一代陈兵四个师,出兵一个师的浙军难道还想痴心妄想地要指挥权?
这王学谦的胃口不免也太大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