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冷静,爹”
“哎呀!”
不是刀子在身上割肉的痛楚,还是那刀鞘的感觉……卢小嘉很忧伤,也很憋屈,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爹,一言不合就下黑手。
当然卢永祥也知道打儿子是当老子的权利,但是用大总统给的刀子是不对的,应该用刀鞘。
“哎呀呀”
……
“爹,我错了,我错了”
卢永祥喘着粗气,问:“错哪儿了!”
卢小嘉委屈地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可是他就是硬气不起来,这方面他非常佩服他的好兄弟,同是民国四公子之一的段宏业,这位也经常挨打,当然别人是没有这个胆子的,下手的只能是段祺瑞。可段宏业有一点让人称奇,他从来不叫唤,甭管段祺瑞在盛怒之下多重的手,他在挨打的过程之中从来不叫疼。
临了,段祺瑞气喘如牛,累出一身臭汗的时候,这位段大公子还能笑着问他爹:“爹您累着了吧!先歇会儿,等会儿再动手。”
不要问老段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就连钢铁般意志的段祺瑞,也会生出气馁的念头。经常会为家里的教育而无助地的唉声叹气。反正他那个大儿子,当老子的段祺瑞已经失去了继续管教的打算,皮太厚,比滚刀肉还要难缠。有一次,同病相怜的卢小嘉好奇心泛滥去问他,为什么挨打的时候不叫唤,难道不疼吗?
回应卢小嘉的是段宏业的一对白眼珠子,汉白玉似的,瘆的人心慌意乱。
段宏业冷哼道:“怎么不疼,老爷子的手黑着呢?”
“可是……你还能笑出来啊!”卢小嘉不解。
段宏业理所当然的笑道:“兄弟,我们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大本事,除了用老爷子的名头换一辈子的锦衣玉食之外,还能做什么?要是连挨打都受不了,凭什么你就比别人幸运,要钱就有人巴结地送来,要女人也有人送,要房子,要股票……这些都不是我们靠着自己的本事得到的。而是老爷子年轻时候从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九死一生还来的,我连养孩子的钱都是他老人家的地位弄到的,凭什么还敢喊疼?做贼都要有被人抓住,往死里打的心理准备,做督军公子可要比做贼容易的多。这叫人前显贵,人后遭罪。”
这就是段宏业让好兄弟卢小嘉敬佩不已的地方,太强大了,他总是能够为自己犯错,挨打,找一个非常高大上的理由,然后给自己洗脑成一个坚强的‘战士’。
这一点卢小嘉是怎么也学不会,也学不来的。
心里想着这辈子一定要在老爷子面前硬气一把,可是卢小嘉还是不争气地大呼小叫,把家里的人都招惹来了。
这时候准备歇一歇的卢永祥停下手来,怒气冲冲的质问:“说,卖了多少军火,都卖给谁了?”
卢小嘉梗咽道:“爹,我没卖军火。”
“好小子,好小子,竟然敢抵赖,我让你长一长记性。”卢永祥举起刀鞘又要开打。
这时候正好在大帅府串门的金陵卫戍司令何丰林拉住了卢永祥,他是个明白人,别说卢小嘉了,就连他何丰林想要倒卖军火库的武器弹药,也不可能啊!
更不要说卢小嘉一个毛孩子了。
反正已经而立之年的卢小嘉在长辈的眼中,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和卢永祥是连襟,自然也是卢小嘉的姨夫。卢小嘉疼的额头都是冷汗,虚弱的扭头看了一眼何丰林,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姨夫,你可来了!”
何丰林眨巴眼睛,意思说都交给他了:“姐夫,你也不想想,军火库没有你的手令能往外搬军火吗?”
这么一问,卢永祥倒是有点印象,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心里头有点不爽,难道是打错了?再低头看被他踩在脚底下的儿子,立刻将脑海里这种不成熟的念头甩出去了。生硬道:“你也被给他抹稀泥,这小子的本事大着呢?”
“小嘉是有些时候做事考虑有不周的地方,可他还是一个好孩子。”
作为姨夫,卢小嘉的好坏不在何丰林的考虑范围之内,说一些不要钱的好话也在情理之中。可在卢小嘉绝望的境地之下,何丰林无疑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可何丰林是个大喘气,接着说道:“就算是在外头做错了事,可他总比袁二公子强吧!”
卢永祥冷哼一句,没有说话。
袁世凯虽然名声不好,那是在后世,在民国,尤其是在北洋时期,他作为北洋的缔造者,有着很高的地位和声望。连带着袁家人都会被人高看一眼,可袁二公子在他那帮老臣子眼中,绝对是一个异类,是一个忤逆之子。
就算是当爹的有太多的不是,袁世凯称帝也有诸多的不妥,可袁二公子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帝制的人,甚至比袁世凯当时最大的政敌孙大先生都要反应快。没办法,袁二公子的消息渠道就是比‘国党’霸道。‘国党’的消息可是需要有人从大总统府传出来,那可是情报,而且级别相当高的情报。可对于二皇子袁克文来说,那可是家里的事,他回一趟府邸就知道了,谁也不会瞒他。
卢永祥想一想,觉得也对,自己的儿子本事不大,坑蒙拐骗有一套,可真要说忤逆自己,卖老爹,他真没有这份胆量。想到这里,卢永祥从善如流的点头,是这么一个道理。
何丰林满意的笑了笑,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他也是统领一方水土的老将军,这点洞察力还是有的。紧接着他扭头对卢:“小嘉,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这年头倒卖军火也不定罪,不就是在外头惹事了嘛!给姨夫说,姨夫给你平了他!”
卢小嘉一开始满心欢喜的脸上很快就成了苦笑,之后更是哭笑不得,他现自己的家里亲戚没有一个说话靠谱的,当然何丰林恐怕最靠谱,护他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可刚才那一段话,哪里是护着他啊!简直就是让他有苦说不出啊!
卢小嘉苦笑道:“姨夫,我真没有惹事,在外头做生意呢?只不过回家来要找父亲帮忙。”
“哎,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有姨夫在,怕什么?”言下之意,就是何丰林告诉卢小嘉,就是捅破了天,他也会帮着卢小嘉拦住卢永祥。
卢小嘉并不是不感激何丰林,他就差当场说出‘谢你全家’之类的话,好吧,这不应该是一句感激的话。
就因为何丰林这张破嘴,把好好的一件事,越描越黑,帮倒忙是一把好手的何丰林丝毫没有体会到卢小嘉内心的崩溃,反而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这时候,卢小嘉的阿姨,也就是卢永祥的妻子出面了。她是卢小嘉亲妈的亲妹妹,当姐姐没享福的命,在卢小嘉小时候就病故了,之后卢永祥就和小姨子结婚了。小嘉这孩子是她带大的。
“姨!”卢小嘉就差痛哭流涕了,他知道父亲在家里别人的话都不听,就听他这位老姨的,而且这位老姨性格稳重,平日里在家就做相夫教子的事,从来不问丈夫外头的事。
何丰林也是一脸赫然的叫道:“老姐,你可来了。小嘉这孩子都快被打死了!”反正卢永祥娶的老婆都是他姐,怎么叫,都一样。
这话连带着卢永祥听着都腻味,什么叫都快被打死了?虎毒不食子,何况他这个当亲爹的,难不成真的会下死手?他都是往肉多的地方招呼,打不死人,担受罪是肯定的,就为让卢小嘉长点记性。
“老爷,小嘉这孩子或许说的是真话,真的在上海做生意呢?6翰不是在上海吗?不如让他去问一问,也不耽搁多少时间。”
卢永祥也是累了,管教儿子太辛苦了,比练新兵都累。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好吧,让丰林去问一下。”
“姐夫,我早说……”
“还不快去!”
卢永祥也没有精神和何丰林这碎嘴子唠叨,加上心里头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火气大的很。
何丰林可不敢说了,一阵小跑就出门电报去了。
当天晚上,6翰就将卢小嘉在上海的事情说了一下,确实是在做生意,而且是大生意。按理说这顿打是白挨了,可卢永祥却觉得电报里有很多事没有说清楚。
生丝生意?
占了大便宜?
知子莫若父,卢小嘉的脑子在公子圈里混迹一下,估计能用。可是浙江商会的人,怎么也上赶着给他送钱,凭什么啊!
自己和王学谦的关系已经在破裂边缘了,他是强撑着想要糊弄过去,等段祺瑞入住燕京的那一天,或许才有转机。
卢永祥生厌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极其不耐烦:“6翰说你在上海做生丝生意,缫丝这一行基本都是洋人控制的产业,而且这里头赚头很大。湖州的商会怎么会把当年最好的一批生丝低价售卖给你?”
“还不是张静江闹的……丝丝,疼!”卢小嘉趴在罗汉床上,一个劲地呼疼,背后的丫鬟忍着笑给他上药。
要是换一个人打交道,卢永祥当然不会担心,可是王学谦?
最近自己躲着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主动和王学谦联系?
想到这里,卢永祥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不在乎自己的儿子在外傻一点,毕竟到他这个层次,儿孙一辈子都是衣食无忧的。而湖州商会的人明摆着是给卢小嘉下套,连带着把自己都算计了进去,卢永祥能不生气吗?毕竟是一方诸侯,卢永祥在遇到事之后,反而能够压抑住心头的怒火,问:“他们一共让给你多少生丝。”
“一万担。”卢小嘉和父亲卢永祥斗智斗勇这么多年,老爷子的反应他是了然在胸,看到卢永祥郑重的样子,也明白了其中不简单。
卢永祥的不由地一哆嗦,要是几百担生丝,烂在手里,卢永祥也不在乎,可是一万担,这果然是一笔几百万的生意。这帮湖州商人挖了一个大坑让他的傻儿子往下跳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