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马……
这个不要想了,第五师都穷地都要卖身筹装备了,哪里还拿出的这么高端的货色?
杂毛,细腿,脾气还倔强的晃脑袋,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玩意怎么看上去像是骡子?尤其是,毛鸿升觉得自己胯下的马,和‘骏’根本就不搭边,关键是尖嘴硬毛,太膈应人了,他都不想骑了。
毛鸿升盯着王登科一脸的鄙夷道:“王团长,你跟我说真话,这玩意真的是马?”骑大马,挎洋枪,流传在民间的说法,确实非常神气。在民国,想找一辆摩托车几乎是不可能的,汽车也就是城市里开一开,大马,才是畅行大江南北的高端交通工具。
可是骑上了大马之后,毛鸿升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王登科打量了一下毛鸿升的坐骑,很肯定的说:“是马!”
见毛鸿升不相信,王登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这是一匹骡子马。别看这玩意长的像骡子,可耐力不错。”
毛鸿升叫屈道:“那还是骡子!”
“听我说,分别骡子和马的区别,最好的办法就是看是否能够繁殖。你胯下的这匹骡子马是有生育能力的。所以,抛开外表看本质,它就是一匹马。要不是这种马长的实在难看,当年第五师的骑兵团被抽调之时,混成第一旅的人看不上,把骡子马都全留下了,大概有三十几匹的样子,算起来是第五师编制最大的军马了。”王登科原本是炮兵团长,没有了炮兵团,又没有路子,只能留下第五师当步兵团团长。想起当年第五师阔气的年景,也是一脸的向往。
骡子马?
谁告诉我,这是什么马?
毛鸿升完全没有跨马扬鞭的感觉,好像是夹着尾巴,小媳妇回娘家似的别扭。
边上的郑宝信自从投靠了保密局之后,也是水涨船高,已经可以和王登科称兄道弟了。这次也算是浙军的先遣人员,陪同王登科一起去接从浙江来的大人物。
紧张之余,郑宝信偷偷地问毛鸿升:“毛队长,你说我这样的出身,大人物见了会不会不高兴。”
江湖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卑,当然大部分的时候被其强硬的态度,彪悍的作风给掩盖了起来。就像是脸上的配军刺青,用张狂的散发给遮掩了起来,可是内心是虚的,没找没落的。
毛鸿升眯起眼睛,歪着脑袋打量曾经的郑老,沉吟了一会儿,很妥帖的说道:“放心吧,他看不见你!”
看不见?
郑宝信忍不住怀疑,心中暗道:“不能是瞎子吧!”可一个瞎子,能成为大人物们?恐怕不能,他可没有听说过,在民国那个大人物是瞎子。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他是江湖人,对方不待见他。
极度不自信的郑宝信偷偷对毛鸿升道:“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为什么?”毛鸿升纳闷道。
“冲撞了贵人可不好了……”
“贵人?”
好吧,毛鸿升觉得郑宝信一身的毛病,人还极度的不自信,当然很快就要见面的那个人物真不会待见郑宝信这样的小角色,还是一个江湖人?别说是江湖人了,保密局的大局长戴笠,在人家眼里也不过是一堆狗屎的存在。
这话毛鸿升是怎么也不会说出口的,太丢人了。可事实就是如此,蒋方震为官无欲则刚,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在民国的大员之中,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不贪财,不恋权,敢说敢当,在浙江系之中,蒋方震绝对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而且这样的人有一个好处,大老板会很信任他。就算是有时候做的过分一点,大老板也会看在平时,不和他计较。当年杭州兵变,虽然张家没有颠覆成功的,可是参与的军队军官,不管多高的级别,基本上都下狱,生死不知。可是蒋方震却保下了旅长陈仪。事后,王学谦也没有对蒋方震太过苛责,就可以看出,蒋方震身上有‘铁券丹书’一样的存在。
有了这份底气,蒋方震在浙江系越来越不走寻常路,当然保密局肯定要躲着他了。
找茬,蒋方震身上没有任何破绽。
反倒是戴笠经常被蒋方震堵住,训斥两句。可戴笠一点脾气都不敢有,蒋方震还是名义上的教育长,戴笠在军校有过学籍,名义上还是蒋方震的学生。
老师骂学生两句,有什么大不了的?
以至于,戴笠远远的看到蒋方震的时候,就留边走,和白天窨井里跳出来的老鼠似的,慌乱的很。
连戴老板都是随便敢骂的牛人,毛鸿升向往之余,也是心有余悸,好在蒋方震自视甚高,对于戴笠麾下的这些虾兵蟹将,都选择了忽视来对待。这也是毛鸿升说的对方看不见自己,当然也看不见郑宝信。
他们是两个层次的人,属于看得着,摸不着的存在。
听到这样的解释,郑宝信发下心头的担忧,不过还是愤愤不已,看来自己也不是靠上了一颗大树啊!
临近火车站,和第五师官兵衣衫褴褛的样子截然不同的是,浙军押运火车的一个加强连,戎装整齐,军容精神的出现在王登科的眼前。双方泾渭分明的列队,好在第五师官兵虽然缺钱少装备,可是军纪还在。尤其是青州兵的彪悍气息,还能加分不少。
王登科是不屑的,第五师已经三年没有发新军装了(说出来都是泪啊)。
可浙军那就不一样了,要钱有钱,要装备有装备,王学谦花钱如流水一样的打造出了几乎不属于民国的一支陆军,除了让人眼热之外,王登科心头还是有些不屑的。
论打仗,第五师,怕过谁啊?
不过,很快王登科像是见鬼了一样,瞪着眼珠子,一、二、三……
十三、十四……
随着数字的越来越大,王登科每多数一个数字,脸上的肌肉都要忍不住跳动一下,眼珠子像是要杀人一样。也不怪他吃惊,浙军来的加强连有十几挺机枪,仅仅重机枪就有六挺。当然这是加强连,两百多号人呢。毛鸿升也觉得挺正常的,反正看着比平日里的军队多一些,可是放在第五师的眼里,就不一样了。
连王登科都开始有点茫然了,更不要说第五师的官兵了。
王登科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士兵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精神焕发,而是身体僵硬,有种芒刺在背的紧张。
有没有搞错?
这才多少人,有两百号人吗?
机枪的数量都比老子一个团……比第五师都多了。而且架设在火车车厢上居高临下的样子,简直就是头顶悬着的一把钢刀。甚至比钢刀都要过分,再快的刀,一次也只能砍一个人,可是机枪……以扫一大片啊!
这一刻,王登科再也不敢轻视浙军了。
装备好一点,勇气可以弥补。
但是当装备已经不在一个层次了呢?
就像是当年的淮军和小站练兵之后的新军之间的差距,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第五师,19团团长王登科。特来迎接浙军兄弟……”
“等着,将军正在听取汇报。”
王登科嘴角苦笑,谱太大了。可是他也没有一点办法,他想着要是自己也能弄到几挺机枪,恐怕心里就平衡了。要是浙军带来的这批武器给他……嘿嘿……王登科到时候肯定要找不到北了。
“将军有请!”
执勤军官,看了一眼毛鸿升和郑宝信,拦住两人:“站住,你们不能进去。”
毛鸿升脸都绿了,好像脸皮被人在大街上撤下来之后,丢在地上踩了几脚,郑宝信也是一脸的茫然,怎么自己人都不让进?
可是他也不敢闹腾,蒋方震是戴笠都不敢对抗的存在,他一个保密局的队长,不入流的小角色,哪里敢在人家将军面前嚣张?
等军官走了,毛鸿升不屑地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恼怒道:“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少尉排长。老子要是从军了,至少是个中尉连长……”
不过,毛鸿升的豪言壮志并没有获得郑宝信的附和,甚至这位对毛鸿升,甚至保密局有了一个很细致的认识。特务也没有嚣张的本钱,看来保密局也不过如此。
老子的仕途……似乎很不顺啊!
郑宝信如是想到。
王登科提心吊胆地跟着执勤军官,眼神不停的打量周围的浙军,从身高上来说,不如山东士兵高大,但是相比更加壮实。王登科有点纳闷,没听说过浙江籍的士兵强壮的传言啊!
他本来就是浙江人。
虽然是家乡的军队,但是王登科并不认可浙军,这和个人情感无关,而是民国之后的几次在浙江境内的战争,让北洋系的军官有点轻视浙军。
民国初年,一个北洋精锐混成旅,横扫浙军两个师,也不是没有过。
地方部队,怎么可北洋精锐比?
可是当他看到一个士兵的脸上趴着一直苍蝇,却依旧岿然不动,心头顿时震撼不已。军纪往往是一支军队的灵魂,而王登科从军多年,自然知道要练成这样的部队,已经不是训练就能完成的了。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或许当年戚大帅的抗倭精锐有如此雄风,王登科想到。
登上车厢,视线穿过改造成临时办公室的闷罐子车,简陋的行军装备,又一次让他感觉到了浙军的不同。
而原本在他看来江山老乡毛人凤是个气度不凡的奇男子,不过这位眼下正臊眉耷眼地站在一位身材消瘦的军官面前,身材不高,却给人一种伟岸的气度,尤其是深邃的眼神,仿佛能够洞穿一切屏障,一股油然而生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这是……
校长!
王登科激动的冲了几步,随后好像是警觉了什么似的,整理自己的军装和风纪扣,武装带,一套动作略显生疏,最后的立正倒是马靴跟拍的响亮,大声道:“报告校长,学生王登科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