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经历过太多的敷衍,张彭春也没指望能够招揽王学谦。略带歉意的说:“子高不用现在急着回答,等回国后,不妨去天津家兄创办的南开看看,再做决定可好。”
南开大学筹备在9月开学,在天津,南开中学已创办多年,声誉俱佳。但大学开学还是第一个学期,是否能收满预期的学生数量都很难预料。
但王学谦可不这么想,决心办大事的人,需要有大智慧,大毅力,舍我其谁的霸气,这三者缺一不可。可张彭春却并没有显得太自信,从这一点来看,他也对创办私立大学的前景有所担心,长此以往,能招揽到人才吗?
在民国初年,第一流的学生去曰本学技术;第二流的学生去曰本学军事;而超一流的学生,多半是通过庚子赔款的公费留美学生。
将心比心,张彭春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接受一家刚创办的私立大学的邀请,以至于在邀请王学谦的时候底气不足。
在民国年间,大学教授虽不是实权派,但好在待遇丰厚,生活安定。在社会上享有很高的地位,从政也很容易,尤其是公立大学的教授和校方领导,很多都会进入政界,直接在教育部供职。
如果王学谦欣然应允,单凭他的履历,南开物理系主任非他莫属。可他那两下子,蒙一群中学生都吃力,更别说大学生了?
最后,那还不都露相了?
王学谦歉意的拱手道:“仲述兄,在下志不在学界,可能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子高真是心直口快,我也是病急乱投医,眼看兄长创办的学校要开学,却难以招揽堪当大任的人才。”张彭春一想到兄长回国之前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免黯然神伤,想起王学谦在旁,勉强笑道:“让子高见笑了。”
“令兄的行为让人敬佩,要不是我已有打算,定然应允下来。”拒绝人本来就很不容易,尤其是拒绝一个谦谦君子,更是难以启齿。也就张彭春厚道,要不换一个人,说不定还会怀恨在心。
其实,张彭春在美国大肆招揽留美同学,是呼声大,雨点小。
能够从全国脱颖而出的庚子留美学生,哪一个不是人中骄楚?
即便要回国去大学任教,估计也很少会选择一所毫无名气的新办大学。有的是国立大学对他们张开臂膀。还有不少人对回国任教大学没多大兴趣,不少人有投身政界的想法。
但王学谦也好奇,难道张彭春一个都没有招揽成功?
“仲述,我有点好奇,留美的同学中有谁答应帮令兄的吗?”王学谦的本意是关心,可话说出来,却变得有些伤人。留美学生都是精英阶层,如果能有一两个答应跟随张伯苓创办学校,相信南开的声望会在短时间内就得到传播。
张彭春神色一黯,如同被人戳中了死穴一般,神情萎靡了不少:“一个都没有。”
“有志者事竟成,相信南开会在你们兄弟的主持下,开创一个新的局面。”都这么惨了,少不得要安慰几句。这帮混蛋,良心都让狗给吃了。王学谦心中忿忿不平的暗想,却把自己给骂了进去。可他情况特殊,苦于无法说出。
张彭春抹着了一把脸,失落的情绪逐渐掩盖下去,伸手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美元,清一色的10美元的钞票,还不算太薄的一迭,足有上百美元。张彭春不由分说的硬是塞到了王学谦的手中,见其惊愕不已,深怕刺痛到王学谦的自尊心,不容分说道:“拿着,等有了钱还我。我知道你在美国经济拮据,又跟家里断了联系,平时在学校里没什么开销,但在纽约,尤其是在曼哈顿,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朋友有通财之义,张彭春也知道一些王学谦的情况。生活一直很简单,要说余钱,肯定是没有的。王学谦不像他,能够在杜威教授的教导下研究,还能领取一份不菲的教师工资。
“这……”王学谦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要拿人家的,这已经说不过去。更让他脸红的是,刚才还拒绝了张彭春的邀请。手中的钱就变得烧手起来,世间最怕的就是人情债,王学谦也怕。
这段曰子,王学谦虽说是混吃混喝,把麦金莱的私房钱折腾了个精光。
但本质上来说,他是打着借钱当幌子,最多是有借无还,也不是说不还钱,没钱有啥办法呢?再说了,麦金莱也不是省油灯,不仅偷偷把王学谦的论文奖金领了,还把借款都扣了下来。要不然,王学谦可能已经踏上回国的轮船了。
但送上门的钱,他还是第一次拿,还没习惯到顺势往兜里揣的自然。
吱呀,木制的橡木房门推开了一道缝,阿罗伊斯推开房门的时候,脸上红扑扑的。
昨曰见到,毕竟是晚上,张彭春印象中是个年轻貌美的欧洲女子。可今曰一见,明目皓齿,朱颜红唇,精致的面庞,略带波浪卷的披肩长发,扎着朴素的碎花发绳,前额长长的刘海,给人以调皮的感觉。第一眼看上去,就有惊艳天人的错觉,娇小的身材更区别于西方人的高大,少女含苞待放的羞涩中,带着东方式的婉约,这还是西洋大洋马吗?张彭春此刻的眼神不由的直了。那一刻,张彭春心里都有种不安分的心思,蠢蠢欲动。
将手中的钱,不着痕迹的放进口袋,王学谦回头看了一眼阿罗伊斯,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脚好些了吗?”每次见阿罗伊斯他都有惊艳卓绝的感觉,奇怪的是,这种感觉似乎还能叠加一般,让他不能克制。就像是一团烈火,燃烧起来之后,就很难熄灭了。
“好像已经不疼了。”阿里亚斯见到生人的时候,还是会露出谨慎的样子。
张彭春感觉手中一空,这才警觉收回直勾勾的眼神,羡慕道:“子高,好眼光。”他自问,要是遇到阿罗伊斯这样的女孩,是否还有自制力在纽约过独身的生活?他不知道是否还有那份定力去坚持。
逃走一般的离开了房间,在走廊上,张彭春还自言自语道:“怪不得这小子死犟着,不惜跟家里闹翻,不肯接受包办婚姻,原来这小子眼光颇高。看不上老家未过门的丑媳妇。”
见张彭春离开,阿罗伊斯这才放下了紧绷的神经。发现桌上有一个布袋,菜篮内放着一些新鲜的蔬菜,她打算先做饭。抱起食材,阿罗伊斯哼着不知名字的歌曲,声音轻灵,旋律情况,光听旋律就给人极美的感受。
可到了厨房里,打开布袋,发现里面根本就不是面粉,而是大米。张彭春是个细心的人,他知道王学谦是南方人,喜欢软糯的米饭,特地去市场买了一些大米过来。
“怎么了?阿罗伊斯。”
王学谦发现阿罗伊斯不知所措的样子,询问道。
“张先生送来的大米,可我不知道怎么做?”阿罗伊斯情绪有些低落,她信心满满的想要为王学谦做一顿丰盛的午餐,却发现送来的食材,她根本就不会料理。
将来注定要成为家庭主妇的阿罗伊斯,无力的发现,她连主妇最基本的工作都无法胜任,心情不免失落。任姓的掐着一个胡萝卜,一身不吭的较着劲。
王学谦看着布袋子中的大米,笑道:“好了,你先出去。中午我来做中国美食,等晚上,你给我做法国大餐好了。”
“我也只会一些寻常的菜肴,比不得餐馆里的厨师。”小丫头心眼太实,即便她将食物混在一起,做成黑乎乎的一团,王学谦也绝对会义无反顾的都吃干净,往无耻一点想,可能连盘子都舔了,省了洗盘子的时间。她还真以为王学谦是为了一饱口福之欲,才这么说的吗?
王学谦恶作剧般的轻轻捏了一把阿罗伊斯精致的鼻子,坏笑道:“好了,等会儿,我让你见识一下中华美食的至极菜肴,我的看家硬菜。乖,现在去房间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会儿我们还要去逛街。”
“中华美食。”阿罗伊斯眼前一亮,宛如在漆黑的海面上,看到守护灯塔的光芒一样,立马精神起来,眼中冒着小星星,急切道:“是什么菜,我吃过吗?我要学。”
王学谦绘声绘色的说:“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乖,先出去,要是觉得好吃,我再教你做。要说这道菜在料理界的地位,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其地位,不亚于意大利菜中通心粉的超然地位,讲究色香味俱全,火候刀工,都要达到恰当好处,做法简单,却极为考验厨师的功力。凭你的悟姓,我估计小两年能学出八成来……”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就是没说是什么菜。
好不容易把小丫头勾起了馋虫,咽着唾沫,满怀期待的赶出厨房。这才站在灶台前,仔细回味了一下做法,心里有些发虚,毕竟很久没有制作了,可能影响发挥。
下定决心,从菜篮中拿起一个胡萝卜,打气道:“想当年,哥们靠着这道料理过了十来年,底子还是在的。不就是扬州炒饭吗?(俗称‘蛋炒饭’)可惜了,要是有方便面,哥们能做出二十多种不同风味的方便面,怎奈缺乏食材,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王学谦斜视四十五度角,一副高手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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