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农,我辈革命者,要坚定信念,大无畏的精神。”
“雨农,革命者是要有不怕死的信念,但这还不够。”
“回到浙江,会比在上海对革命更有效。”
……
要说戴春风对蒋介石的印象,眼前浮现的都是他在上海初识那个把革命放在嘴边,眼中流露出坚定的目光,似乎如同海边的顽石,面对惊涛骇浪,却岿然不动的豪放革命者。
可不是一个用革命当借口,放人鸽子的,不负责任的大哥。
漂亮话,谁不会说呢?
可笑的是,他当时还信以为真的把蒋介石的每一句话都当成至理名言,甚至记在笔记上,用来揣摩,虽时间过去久远,但每每想起来,总是有点意味未尽的不舍。可是这一次,他的这位大哥,似乎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也让他深刻认清了蒋介石的为人。
办不成的事,却满不在乎的一口答应,这不是玩弄兄弟们的感情吗?
眼神呆滞的走到窗口,眺望远处的码头,就差一口淤血吐在玻璃窗上了。心中泛起无数个鄙视老蒋的原因,什么十万火急,革命到了生死存亡?
在戴春风看来,这不过是一句借口,他甚至连一句真话都不想和自己明说?他却不知道,蒋介石这样性格的人,是绝对的死不认错,可一旦心中愧疚,脸上肯定是挂不住的。
但也要分人,比方说,陶成章的死,其实是陈其美的授意。但是蒋介石就去做了,一来他不过是陈其美手下的团长,而陈其美对他有知遇之恩,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二来。他当时还很年轻,快十年前的事情,说起来。当时还存着杀人一举成名的心思。只不过后来各界的反应,让他有些猝不及防。找出凶手,以正国法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不仅袁世凯的人要杀他,连‘国党’内部的人,对他也是杀之而后快。
唯一不变的,是陈其美对他的保护。但这种保护能持续多久,他心里却没底。这才心虚起来,可已经悔之晚矣。惶惶不可终日之中,只能远走日本避祸。
活了三十多岁。蒋介石这辈子唯一见面会产生愧疚之心的,或许也就是章太炎了。
原本在他刚刚刺杀陶成章不就,是没有这种愧对的心思的。
但是之后的一件事彻底改变了蒋介石的看法,章太炎和孙中山的关系,并没有让这个国学大师。在大是大非上为难孙中山。反而,在袁世凯称帝之后,孙中山在南方竖起讨袁大旗,当时的檄文还是章太炎写的,不过之后的章太炎。显然逐步退出了政坛,也没有再追究蒋介石的杀人之举。和孙中山的关系也逐渐冷了起来,但在‘国党’之内的影响力还在,孙中山也并没有把章太炎当成敌人看待,还是同志,不过心中都存有了芥蒂,难以和好如初。
可蒋介石很清楚,当时的章太炎只要多说一句话,这辈子他就完了。
所以,要说蒋介石这辈子最怕见的,最愧对的,或许也就是章太炎这个年过五十的老人了。
这些往事,戴春风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这段时间,国内的大事发生了很多,酝酿了近一年的直皖战争终于打起来了,但这件事情好像和蒋介石无关吧?
就是孙中山的身份,在报纸上上蹿下跳的,也没人搭理他。毕竟,这是曹锟和段祺瑞的内斗,是一场注定会用武力解决的政治分歧,狮子和老虎的战争,羊注定是没有资格调停的。
有种被出卖了之后,猛然之间的惊醒,戴春风的后背凉飕飕的,心中也空荡荡的,宛如迷途的羔羊,不知该何去何从。这时候,他手下的一个保丁提着两个看上去还算过得去的礼盒,走了进来:“戴哥,你要的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这是要去走亲戚啊?还是要见长辈?”
“滚……”
戴春风用尽全身的力气,呐喊着,疯狂的大喊大叫,似乎想要发泄心头的怒火,但是却毫无用处。
良久,房间里才安静了下来,戴春风这才回过神来,心说:“没有人引荐,难道我戴春风就不能给自己引荐?机会是别人给的,也是自己争取的。”
不甘心就此沉沦的戴春风,咬着牙,心头却越见的冷静了过来。
王学谦,王家,卢筱嘉,卢永祥,怎么会在一列火车上,还是在同一节车厢下车,难道其中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些,蒋介石知道吗?王学谦是否真的对‘国党’毫无兴趣?还是已经看准了京城的局势,在段祺瑞失败之前,获得更多的机会?
戴春风是一个喜欢琢磨的人,有时候一些分析也能契合现状,只不过没有他崭露头角的机会而已。脑子冷静下来的戴春风,一下子沉浸在自己不停的推论,还有不断的推翻设想的循环之中,良久,才叹气道:“了解到的信息太少,怎么办?”
而在此时,王学谦辞别了茅以升等人,实际上,来勘探的一队人马,有的去江边雇船,有人去翻阅杭州的水文县志,翻阅所有关于钱塘江的信息;也有人沿着钱塘江口,在丘陵上设立观测点……
王学谦即便跟着茅以升等人,也多半无所事事。
而他来杭州并不是探勘建造大桥的地址的,而是在段宏业和卢筱嘉的引荐下,解决王家和浙江督军府之间的矛盾。还有就是,争取在浙江的利益。
这个利益,取决于段祺瑞在北方的战争败的有多惨。
大井巷,杭州城中富人聚集的巷子,但是不同于元宝街,历史人物辈出。因为元宝街那条小巷子,虽然短小,可出来的人却是名声响亮,远有秦桧,近有胡雪岩。虽说,这两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有点不伦不类的,听上去也不太妥当。
可无疑这两人是杭州城远近闻名的大人物。
和昨天的打扮不同,今天管家王福安穿了一件白绸的凉衫,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在,抹上了发油之后,光可鉴人。显然是把这次见面,当成王府的节日一样郑重看待。相比之下,王学谦的穿着略显随意,皮鞋,吊带亚麻西裤,皮鞋是棕色的,看上去没有黑色的皮鞋那么光亮,歪着脑袋,站在一座门楣不算高达的宅院门口,若有所思的看着。
“大少爷,我去叫门。”
“等等……”
王学谦喊住了准备踏上台阶的王福安,心头也百感交集,按理说,他现在的情况有没有家族的支持,已经问题不大,可为什么心里头会紧张不已呢?
难道怕王家不承认?
脸是这张脸,虽然十年不见,褪去了少年脸上的青涩,但真要说变化,最多是不如十年前白净了。但也不妨碍像熟悉他的人一眼就认出,他就是王家的大少爷。
王学谦扭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急色的王福安,看样子,他好像比自己都还着急。可他也心里头不太舒服,心说:“对付女人好像比较容易一些,毕竟当妈的那种天性,很容易无条件的接受他,已经陌生的儿子。而父亲……”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王管家,我觉得这样不好。还是先去余姚来的妥当一些。”
“这么多年没没有回乡了,祭拜一下祖宗是头等大事。”王学谦舔着脸说着瞎话,可王福安受不了了,他可是跟着王老爷几十年的老人了,大奶奶的厉害,能不清楚。
如果里面那位……
哎,都是事赶事,这关键时刻,宅子里住着的这位要是被大奶奶卖掉了,老爷非要大病一场不可。
王福安当时就急了,说话间膝盖就弯了下去:“大少爷,老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你先来见他的啊!您要是走了,老奴可怎么向老爷交代啊!我给您跪下……”
真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跪倒在自己的面前,这人来人往的巷子口,让他怎么对待?
王学谦眼急手快的拉住了王福安的手,没让老头跪在他的面前,无奈道:“我去,去还不成吗?”
“哎,大少爷,您稍等。我马上去叫门。”
王管家身手灵活的宛如少年人,蹬蹬的跑到门前,拍响了黑漆大门上的铜环。
咚……咚……咚……
正当里面还没有应门的时候,忽然他听到背后有人似乎再叫他,当然语气颇为随意:“咦,这不是王小子吗?”
“老爷。”
王学谦回头一看,看上去有点眼熟,这不是昨天在西湖边上遇到的那个老头吗?
不过这老头看上去挺悠闲的,整天在大街上晃荡着玩。其实在老头的眼中,王学谦更是悠闲,不过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这小子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拍了拍脑袋,老头似乎自言自语道:“还了,这不是王贤弟的外宅吗?这小子油头粉面的,昨天差点被他蒙骗了,还以为真的是归国学子。没想到是个浪荡胚子。”
说话间,老头气呼呼的冲到了王学谦的面前,一把揪住了王学谦的领子,怒气冲冲道:“小子,说,干什么来了?我章太炎……呃……”说话间,老头打了一个酒嗝。
王学谦微微皱眉,正要不耐烦的挣脱,却闻到了刺鼻的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