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怕,是惊的!”心里暗暗的宽慰自己这么一句,陈布雷在钟文豹拔出手枪的那一刻,就已经有种牙花子打颤,腿肚子抽筋的迹象,勉强扑倒在王学谦的身上,并不是想要保护王学谦的安稳。
而是……
他其实想要翻到后座,至少安全点,但是悲剧的是,双腿使不上劲,一下子就像是挂在墙头的湿衣服,蔫不拉唧的,有种自暴自弃的哀怨。
瞪眼怒视着钟文豹,后者却表情悻悻的将手枪收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壮着胆子拦车的戴春风,都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好在钟文豹并没有做出下一步的动作,而是把手枪收了回去。要是挨了一枪,他都没出说去。
虽然没看清钟文豹的配枪是什么型号,可比他腰间挂的那条破枪可要强上百倍。暗青色的枪身,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敢凝视的危险信号,心中暗道:“好险!”
好在王学谦认出了他,问了一句:“这么是你?”
戴春风这才从刚才惊险的一幕中清醒了过来,脸上再次挂着一副讨好的笑容,就像是他和城里商会的人要赞助一样,可以的讨好,让人看不出一点错来:“王先生,您认出我来了?太好了,我还以为您忘记我了?”
王学谦蹙眉心说:“多新鲜啊!前天才见过的,自己也没有七老八十的,怎么会撂嘴就忘?再说了,忘了谁,也不能忘记你‘戴老板’啊!”不过他也想不出来,戴春风心急火燎的样子,还在门口堵他,到底是为什么?
颇有些费劲的帮着陈布雷从椅背上翻下来,摇下车窗的那一刻,钟文豹警告的眼神,一再让戴春风感觉很受伤。
他是带着诚意和好意来的,而不是刺客。
“钟文豹。不用拦着小戴,他是朋友。”王学谦说话间,推开了汽车的车门,对戴春风招呼道:“上车说话。”
就那么一句‘朋友’让戴春风心里头激动不已,不被了解的人生,是多么的孤单和寂寞?
而王学谦这样的大人物,却能够将他这个不入流的,整天卑躬屈膝的游走在上司、商团、还有军痞中间,受尽了人间冷暖的小人物,当成一个人看。就让他激动不已。
汽车是在上海滩非常普通的别克大路d型汽车。高大。笨重,但是缺乏运动的美感,在上海滩很常见,但是很多有身份的商人政要是不会选择这款汽车的。因为霸气不足,奢华不显。对于美国车,真正的富豪是不屑一顾的,凯迪拉克将就,唯一的选择还是英国车。
虽说在上海不起眼,但在杭州还是非常少见的。
一来,杭州的道路不如上海滩的宽阔,路面状况也不佳。当然,这和政府有关。也和杭州城的布局非常有关系。当年在大马路,也就是租界第一条马路,南京路上。大地产商‘哈同’,为了吸引人们的眼光,将大马路从外滩到西藏路的路面上。都铺了铁梨木的路基,以讹传讹之下,被传成了马路上的路基是红木铺成的。即便铁梨木的价格不如紫檀木,但是砖头大小的一块木头,也能让一家三口,吃上一顿有鱼有肉的大餐。南京路的地价一下子腾飞起来。
而杭州城就不一样了,没有上海租界的吸引力。另外城区也老旧,不值得花这么大的代价,唯一值得建造公路的地方,就是西湖沿岸。
但是……西湖虽然是游山玩水不错的地方,在民国时期,哪里有那么多的游客?
要是和大马路一样的建造一条高等级的公路,非亏成鬼。
所以还是千年不变的石板路,山间小道甚至都是碎石路,汽车开在上面,车轮都沙沙的闹腾个不停。
而在石板路上,最适合的交通工具无疑是在上海滩已经被淘汰的马车了。
戴春风在上海没混出名头来,但这些年凭借一张嘴,也吃香的喝辣的,过的颇为惬意。但是汽车还真没有坐过……一时间犹豫了起来,心里头不由的想到:“马上就要坐小汽车了,好紧张,是不是要装作经常坐车的样子,不让人笑话!”
愣了愣,其实心里头是斗争了一番,最后还是很不自然的跨出右脚,悲剧的是,他正好是从右侧上门,一般来说,马车是这么上去的,方便拉住车门方便上车,但是汽车……他迈错步了。
情急之下,戴春风也只能将错就错,一不留神,把脑袋也嗑了。
捂着脑门,一脸尴尬的在王学谦的边上坐定。好在王学谦并没有笑话他,谁没有第一次啊!当年他在美国的时候,第一次面对福特t型车,转悠了半个多钟头,仍是没有发现,车该这么启动?
“开车!”
王学谦对着钟文豹的后背,低声说了一句。
汽车缓缓的启动了起来,耳畔传来沙沙的声音,速度并不快,但是也赶上了火车的速度,好吧,这个时代火车的时速30公里是正常的。
车拐到了西湖的边上,一边是烟波浩渺的西湖,杨柳垂腰,在风中漫不经心的扭动着枝条。一边是郁郁葱葱的土坡高低,西湖边上,没有什么高山,不过眼前的景色确实要比上海马路上的车水马龙,耳畔的喇叭争鸣,还有南腔北调的吆喝声,强上不是一星半点。
这坐垫也太舒坦了吧?
应该是皮的吧?
老鼻子钱了。
这个时代好在,几乎很难看到材料上的作假,就比方说别克的坐垫,来自新西兰的小羊皮,坐上去这个叫舒坦啊!
可要是换成人造革?姑且不说这个时代是否有没有人造革,即便有,也比真皮的价格贵。
上了车的戴春风,却一下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全然没有了刚才他拦车时候的冲动。因为,他也非常担忧,王学谦心中不喜他的做法,会怪罪他,打探消息也就罢了,还派人跟踪,这种事情追究起来,他也吃不了兜着走。还有,谁能保证,他和劫匪不是一路的?
左看看右瞧瞧,摸摸靠垫,心里头也是乱成了一团乱麻。
“雨农,你能来我很开心。”
王学谦心中也猜到了戴春风的心思,消息灵通是好事,但要是消息太灵通,被人当成坏人?就不大妙了,估计戴春风就是这么一个顾虑,有种想说不敢说的尴尬。
听到王学谦坦然的宽慰,戴春风心里要说不感激那就有些假了,但好在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为难的说道:“王先生,我不过是……”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王学谦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深沉道:“你是一个聪明人,而我是一个开明的人,也是一个泾渭分明的人,是朋友,自然会以朋友的礼节招待。真要是敌人?我也不惧怕!”
话已经点透,戴春风再藏着掖着,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想了想,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当年浙西青帮在余孟庭和夏竹林的领导下,准备偷袭绍兴城。但是他们手上的武器不足,虽然人很多,但面对新军,还是不堪一击,不久之后,余孟庭等人被俘,最后在街头被杀。而浙西的青帮,也以为实力大损,被人渐渐地遗忘了。”
“而浙西青帮本地的实力不显,客帮,巢湖帮倒是实力大一些,这些年从北地来了一股人马,整合了一些散落的实力。但是他们并不做打家劫舍的生意,而是控制浙西的商路,在路上抽取佣金……”
说道这里,戴春风不由的偷偷的看了一眼王学谦,后者果然没有让戴春风失望,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蹊跷:“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指示他们为难我的朋友?”
“不是指示,是买通。”
戴春风笑道:“江湖人,没有几个会不看重钱的,都想着等钱挣够了,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做一个富家翁。但有这种想法的人,都一个个死在了江湖的争斗中,因为有些人不是他们能打主意的。”
不言而喻的是,戴春风也把王学谦归结到了这一类人之中。王家在浙江根深蒂固,根本就不惧怕这些小动作,尤其是对方还试图敲诈王家,显然是打错了主意。
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自己是第一个通风报信的,虽然不见得准确,但也.不离十。
其实说没有顾虑,王学谦也不敢打包票,毕竟是八个人的性命,大鹏是跑出来了,还有七个人在对方手里呢?
用势力强压,不见得是明智之举。
“你知道是谁人所为?”
“马三胡子的人最多,最近他的人频繁出现在杭州城和临安,最为可疑。”戴春风丝毫没想要卖关子,竹筒倒豆子般的一吐为快。
王学谦心中倒是没有一丝一毫小看戴春风的样子,反而给予了足够的重视。不过这个人这么帮自己,总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想了想,还是认为是利益的交换更贴切一些:“雨农,明人不说暗话,你要什么?”
戴春风说了这么多,嘴巴都干了,正等着王学谦的这句话,脱口而出道:“在下想要追随先生!”
王学谦哑然,他倒不是看不起戴春风的能力,这个人要是没有能力,除非是眼瞎,但是说,他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能够获得戴春风的倾慕,想要追随,这似乎是有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