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场这潭浑水中历练了一年有余,郑华的科长位置还是固若金汤,可见他不是一个食古不化的书呆子。
别看郑华逢人就说:“这破官,谁愿当,谁当去!老子不伺候了。”
可也没见有人真把他给赶下台。
虽说,留学归来的看不上他的职位,但是那些在科室里混吃等死,一门心思想着被提拔的科员,对科长的职位还是非常心动的。毕竟是在官场历练过的人,王学谦相信,如果郑华这个性子经商的话,成就肯定不会低。
在院子外的水岸边,戴春风眼神阴毒的看了一眼马三胡子,后者感觉就像是半夜,走错了路,一头扎进了山林中的乱风岗,身边鬼火漂浮不定,后背嗖嗖的冒着冷气。
可他又不敢得罪戴春风,别看对方也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狗腿子,但还是穿着虎皮呢?
“小戴,这是我一个晚辈,还请给个面子,赏一碗饭吃!”
别看杜心武悠哉的喝着香茶,头上带着草帽,宛如一个不管世事的田舍翁,坐在马扎上,胳肢窝里还夹着一根鱼竿,要说这人是大宗师,还真没看出来。
可戴春风也不敢忤逆了杜心武的意思,其实杜心武的话,根本就不是说给戴春风听的,而是替王学谦说的。能在大人物身边,混吃等死,也是一种本事。
而在戴春风的眼中,王学谦的身份,加上背景,已经满足了大人物要求。
夏日里的时间过得慢,尤其是白天,在供电也是断断续续的时候,家里更是呆不住了。不过好在,张庄多湖泊。远远的望去,也是水波粼粼,虽比不得西湖的宽阔。但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杜先生,既然您都说了,在下当然当仁不让,可是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保安团的小队长,这不是委屈了马兄?”戴春风显得非常为难的样子,他算是真正看出来了,这老家伙心里头憋着坏呢?
给自己身边安插眼线,手段不算高明,但很实用。不过让他郁闷的是,他没有好办法拒绝。
“不是说。给你活动一个杭州城的警察局局长吗?”杜心武不冷不热语气。让戴春风一滞。随即笑道:“老前辈,是副局长。再说了,您不是不知道,警察局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可不是说活动一个副局长,就能有的。少不得得等有缺了,才能轮到我不是?”
杜心武冷不丁的抽动了一下鱼竿,眯起眼睛,看到鱼钩上的鱼饵不见了,空落落的鱼钩散发着幽蓝的寒光。抱怨了一句:“现在的鱼越来越狡猾了,光想着好处,还改不了贪嘴的毛病,有你们哭的时候。”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戴春风这才想起来,他投靠王学谦之后,连起码的信任都还没有获得,怎么可以拒绝王学谦身边的红人,杜心武的安排。或许。这个安排根本就不是杜心武随意一说,而是王学谦的刻意安排。
耳畔都是知了无聊的啼鸣声,虽是盛夏,酷暑难耐,但对于戴春风来说,几乎是在冬日的风口走了一遭,心里发凉。
忙补救道:“杜前辈说的是,我一定不会慢待马兄。”
“这倒不用,把他当成一个属下看,就行了!”
戴春风脸上带着献媚的笑意,心中却忍不住暗骂,属下?要是不能信任的属下,还不如对手来的直截了当的好。不过他看向马三胡子的时候,眼神多少有些复杂。
反倒是马三胡子心中狂喜,没想到落魄了这么多年,却让他撞上了狗屎运。
当了这么多年的土匪,却要穿黑皮,当官了?能不兴奋吗?
“祖爷!”
杜心武连看都没看马三胡子,漫不经心的给鱼钩挂上饵料,甩了出去,一句话,就把马三给吓了个半死:“你小子要是敢把手乱伸,或是干出欺行霸市的勾当,老子开香堂活刮了你!”
陈布雷这两天,还真的抖了起来,巴结上了王家,连以前同学中不待见他的富家少爷,都找到了拐弯抹角的关系,来宴请他。
面子一天比一天的大起来,当然这也是他拒绝了所有的宴请,让人觉得不近人情的原因之一。不过在王家,陈布雷的重要性,一点也不比杜心武小,反而重要的事情,王学谦都会交陈布雷办。
在院子里走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周围人对他又怕,又想要献媚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
他从别墅里匆匆的走出来,是来向戴春风宣布一个消息的,不过见马三胡子也在,乍一看的时候,还有点发愣,不知道向来不管事的杜心武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见戴春风在一边站着,也有点好笑,杜心武的气场很足,很少有人会愿意在这位爷们面前挨训。实际上,他也很怵这老头,什么大宗师的精气内收,陈布雷是从来也看出来过,但是他知道,杜心武的眼神很毒,看人的样子,就像是饿狼看兔子……有种后背阴测测的惊悸。
“雨农,警察厅夏厅长已经来信了,让你明天去临安,接受训导。之后的事,就按照夏厅长的安排了。”
刚才还阴霾的心情,一下子雨过天晴,激动起来:“陈秘书,您说的是……”
“一个副局长而已,还不是少爷一句话的事情?”陈布雷板起脸来,显得非常鄙夷的神情,心中也是有点警觉,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样了?连一个副局长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过,雨农,你不要寄太大的希望,这副局长的位置虽然给你谋了出来,但是内政、督查几个重要的科室不可能归你管,少爷估计,也就是后勤可能归你管。以后在警察局,家里是不会出面的,至于你能做到什么程度,还靠你自己……”
没等陈布雷说完,戴春风就感激涕零的连连感谢,陈布雷也不知道,戴春风竟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送了他一样东西。
反倒是边上马三胡子的一眼的热络。就听得杜心武一声不轻不重,却刚好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咳嗽,戴春风顿时警觉起来:“杜前辈,您放心,马三既然是您的小辈,就是我的兄弟。我看……”说话间,戴春风还打量了一下马三胡子,他还是有些舍不得,听陈布雷的话,他这个副局长的手里。拿得出的手的职位。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后勤科长。
可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干脆。戴春风咬牙决定道:“我看马兄弟,做一个后勤科长是大材小用了,还请马三兄弟不要嫌弃。”
“哪里?这个……我真的可以吗?”
马三胡子倒不是真的矫情。不过他的通缉令还在警察厅的讣告上挂着呢?一转眼,穿上黑皮,成了警察局的科长,合适吗?
万一,科长的椅子捂热,把他给揪出来了,送了劳改处,他冤不冤?
杜心武暗暗叹气,这个马三也活该做了这么多年的胡子。太没眼力了,上面的委任状下来了,谁还敢抓他?
“滚回去,不行就换人。”
见杜心武怒了,马三也慌了。忙不迭的解释,可是杜心武根本就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把人给轰了出去,这让马三好不沮丧。就像是流浪狗一样,好不容找到一个主人,还是一个临时的,你让他怎么想?
戴春风还想着跟王学谦当面道谢,但也一样,被陈布雷给拦住了,干巴巴的说:“少爷正在会客。”
明显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好在他很快就转过念头,笑呵呵的千恩万谢的离开,期间戴春风还非常热络的先要表示,要跟陈布雷拜把子,不过这招在江湖人中用起来还算好用。
可真要面对文人气很浓的陈布雷,唯恐躲之急不急,怎么可能傻乎乎的答应下来。
等到戴春风的背影远远的消失,杜心武才一脸好笑的看着陈布雷,后者很不自然的摸着脸庞,有点心虚道:“杜先生,您这是?”
“布雷是第一次收礼吧?”杜心武笑道。
陈布雷自嘲的看了一眼湖水,扭头道:“杜先生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一个穷教书匠,哪里有资格收礼?”
“你左边的兜里是什么?”杜心武眼睛微微眯起,有种玩味的嘲讽味道,虽然陈布雷心里头还是非常尊重杜心武的,但是这‘阴不阴,阳不阳’的说话口气,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不过他还是顺着杜心武的意思,左手往兜里一伸,一下子,脸上淡然的笑容凝固了。触手可及的是金属的质感,圆润的形状,和一条链子一样拴着。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但拿出来的时候,还是愣住了。
金黄色的表壳,即便看上去很小巧,但也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一块哈密尔顿的金质怀表,表壳上的雕刻工艺虽然不如瑞士的显得唯美,但是作为美国货,硬朗的外表,更显年轻人的朝气。而陈布雷的脸顿时惊愕了起来:“这不是我的表啊!”
陈布雷是有心想要买一块怀表,在杭州城,虽然店铺不如上海多,但是也有卖怀表的店铺,他昨天还去看过,当时因为钱没有带够,这才没有买下。
可一转眼,这怀表竟然出现在自己的裤兜里了,能让他不奇怪吗?
这一刻,陈布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戴春风临走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送了他这么烫手的东西,这可让他怎么办?
正当陈布雷左右为难,拿也不是,扔也不成的时候,就听到王学谦在他身后说了一句:“拿着吧?既然是人家送你的,也不能冷落了对方的心不成?”
刚刚和郑华签署了设计合同,王学谦也是颇感轻松。
至少,他也不用一心扑在了建桥工地上,而伤身不已了。倒是郑华的转变,让他心中有点莫名的愧疚,又一个‘高知’在他的拐带下,成了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
倒不是他慢待商人,刻意的贬低商人的道德标准。
他也是一个商人,至少现在是。商人之中也有透着儒雅气息,谈古论今张嘴就来的奇人。当然,这也是那些家财万贯,已经步入显赫门厅的豪商中才会有。
而这些商人在起步的时候,一没有资金,二没有信誉,连摆个摊位还心惊胆战的怕狗腿子祸害,能儒雅的起来吗?
郑华正是如此尴尬的局面,他没有资本,也没有后台,只有靠着王学谦和两位同学之间的信任,才筹办起来怎么一个设计公司。自然是能省就省,虽然前期的设计款,王学谦已经如数给了郑华。
但是郑华还是想着方的鼓动茅以升,原因很简单,他们几个之中,只有茅以升是教授,在学校里教学生。当然,这要是在平时,什么好处都没有,但现在他们三个人筹办了设计公司,就不一样了。
学生,在学校里吃住是要交学费的,而且能学成什么样,都很难说。
要是他们三个留美博士带着,还有工程可以做,当然要比学校里学的更多。不过,郑华有一个前提,就是把这群学生当成免费劳力,还鼓动茅以升回学校召集人马?
这事当然受到了茅以升的强烈反对,两人正在别墅里掰扯着呢?
这不,王学谦正好出来透透气,却听到了杜心武提醒陈布雷,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下了戴春风的重礼。
一块汉密尔顿的金表,在店里的标价在600多元,这对于陈布雷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款子。戴春风的境遇也不好,多半是借钱,甚至卖了家里的地,才筹到了这么一笔钱。
当然,戴春风最想送的人,还是王学谦,就怕王学谦看不上。
而杜心武?
这人总是让戴春风心里头没底,别到时候送礼不成,还让杜心武当着他的面,把表给摔了。浙江的地金贵,好一点的水田的话,能买上一百多块一亩,当然是有价无货,很少有人会卖田。
可也表示,这么一块怀表,价值六亩水田。
这让陈布雷也不知该如何办了,傻傻的愣在一边。
王学谦见状笑道:“既然有人送,你就收着。平日里,雨农来的时候,就显得亲热一点,透出一些不痛不痒的消息,也是可以的。”
陈布雷还以为王学谦故意再说反话呢?
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口吃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会?”
“怎么不行了?”王学谦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坐在树下的藤椅上,惬意的仰起头道:“你得到了好处,他安心了,就这么简单。我身边的人太少,他能巴结的也就这么几个人,但是戴春风这个人我是准备用的。所以,不能让他感觉太生硬,总要给人一点希望。总不能他在你这里也走不通,去巴结钟文豹吧?”
陈布雷心想,也是这么一个道理,这也是最粗浅的人情世故而已,但是心中却还是无法放下。
(碉堡了,4000字写了8个小时,真的给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