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保镖钟文豹都透着一副奇怪的眼神偷偷看他的这位主子,总好像有大事酝酿发生一般。
实际上,上海滩的报纸早就是一副炸开锅了的喧闹,根本就停不下来。两个消息,一旦公布之后,支持的,反对的,甚至为了谩骂而谩骂的,比比皆是。
沪杭甬铁路转化为私有铁路,东方铁路公司成立。
同时期,铁路工程公司也成立。
一系列的大消息,甚至在美国召开的《华盛顿会议》都被掩盖住了锋芒,而这一切,还仅仅是一个开始。
江苏督军李纯,在督军府内暴毙。
众说风云,用花边小报的说法,那还用看?铁定是马上风,李大帅流连春闺过头了,一不小心,乐极生悲。当然还有一种说法,就是这位李大帅,是被部下所杀,而据说当时督军府后院的丫鬟和老妈子的小道消息,似乎是从李大帅宠爱的小妾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枪声。
之后就有人发现,李纯的马弁匆匆的从督军府后院慌乱而逃……
消息一个比一个更离谱,总之李纯被带绿帽子的说法,已经在大街小巷被认可,至于原因,普通老百姓也不会想着李纯为什么会暴毙,死因如何?
潘金莲式的情杀,最能符合大众的口味。
至于结果,很多人都相信了,这就足够了。
和往常一样,王学谦在花园里运动过后,吃早餐,早上的天气还算比较凉爽,太阳出来之后,就渐渐的热了起来。
喝了一口牛奶,正准备拿起三明治的时候,突然停住了,眼睛盯着《申报》一刻也没有离开。这一刻,他感觉后背嗖嗖的冷风。透体而过。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
李纯死了?
王学谦低头不语,就见他将面前的餐盘往前一推,就有人干净过来收拾,并送上香茶:“去,叫陈布雷过来。”
显然,还在吃早饭的陈布雷,嘴唇上都沾着一圈白色的牛奶,看来是从餐桌上被叫来的,一般走,一边匆忙的讨好的笑着向钟文豹询问。老板为何匆匆忙忙的让他过来。
啪……
报纸甩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陈布雷甚至心里一跳,吓的心脏还想堵在嗓子眼上,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一省的督军,突然暴毙,这种事情绝对会造成轰动的场面,而王学谦却被蒙在鼓里。
要命的是,他正在和卢永祥合作期间,浙军拿下江苏是预定的前提。在此之前,他们连起码的准备都没有,至少让他有种猝不及防的担心。而李纯死了已经三天了,被发现是第二天。那么昨天就应该有人知道,江苏督军李纯‘暴毙’,江苏要变天了。
陈布雷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报纸,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王学谦。他心里也纳闷,虽然作为王学谦的秘书,大部分机密都会从陈布雷的手中生成文件。
而和浙江督军的合作,还停留在初期阶段。
几次见面,陈布雷要么不在,要么是被支开了。之后,王学谦也没有吐口,怎么会知道他的老板,正在酝酿这么大的阴谋,在质问的眼神下,陈布雷心虚的躲闪着。眼神的余光却偷偷的看了一眼报纸,报纸上模糊的图片,应该是军官的全身像。
虽然图片模糊不清,但是报纸边上的几个大字,却引起了陈布雷的注意。
李纯?
江苏督军,这肯定是没错了,他倒是昨天才从报社的朋友那里得到了消息,因为来源是在太驳杂,让陈布雷也晕了。情杀,自杀,仇杀,甚至还有马上风,中毒。说什么的都有,每一个透露消息的人,都神神秘秘的表情,不像是作假。而陈布雷也分不清哪一则是真的,哪一则消息是假的。
正准备找在上午向王学谦禀告,却没想到,王学谦却找上了他。
从来都不见王学谦发脾气的陈布雷,喉咙哽咽起来,他不知道犯了多大的失误,但心里就是非常难受。
王学谦对他的信任,是毫无保留的,这一点,陈布雷非常清楚。甚至时刻提醒自己,不能犯错,但事实表明,他确实已经犯错了。
“先生……我……”
见陈布雷的样子,王学谦虽说背对钟文豹,却抬起手臂,挥动了一下。
这个举动很简单,就是让在场的人都退走,等到周围空荡荡的,就剩下陈布雷和王学谦两个人的时候,最见不得大男人委屈的哭哭啼啼的王学谦,按了一口气,心里也一阵纳闷。难道是被历史给忽悠了,陈布雷不是号称老蒋的文胆吗?
可只不过训斥了几句,就一副小女态的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布雷,先坐下,我给你细细道来。”王学谦颇为头痛道。
反倒是陈布雷一副如丧考妣的垂首丧气的样子,要是不明真相的外人,还以为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孩子们都安顿好了?”
“嗯。”陈布雷重重的点头,愧疚的不敢看王学谦。
王学谦开口不提江苏督军李纯的事,却关心起陈布雷的家人,这让稍微心情平复一些的陈布雷,心头酸的,像是掉在了醋坛子里,纠结的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才能表露自己的心声。
像他一个落魄文人,被王学谦看中,收为心腹。
那份让人羡慕的薪酬,就已经让陈布雷非常不安了。可等他从老家拖家带口的将孩子兄妹,都赶到上海的时候,正愁没有合适的房子。管家伍德先生却把一座小洋房的钥匙派人送到了他的手上。
想想都对不起王学谦的厚待,虽然他也不知道是否耽误了王学谦的大事。但总觉得心中愧疚难安。
“如果要找保姆的话,先不要去人牙子哪里问,家里选一两个去。”
“这怎么可以?”
“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我现在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情况,在此之后,你不能将家里的任何文件带出别墅。另外……”王学谦想了想,苦笑道:“你应该是知道这个消息的第八个人。”
陈布雷抬起头,吃惊的看着王学谦,复述道:“第八个人?”
“没错。”王学谦点头道:“不过在此之前,你先把李纯的事情说说,难道报社就没有得到可靠的消息?”
陈布雷偷偷的从兜里摸出手帕,表面上看像是擦汗,可是眼眶红彤彤,怎么看有让人怀疑,深吸一口气,一开始语调有些颤音,后来才平缓了一些:“从昨天下午,上海滩就得到了消息,江苏督军李纯,在督军府暴毙。而传递出的消息五花八门,有说是情杀,也有仇杀,还有马上风,中毒……眼花缭乱的消息,难辨真伪。而督军府迟迟没有做出回应,在今天凌晨,我才得到消息,李纯死后,留下了五份遗书。”
说完,陈布雷从兜里摸出一张纸,递给了王学谦。
既然是遗书,却看着像是会议提纲,调理太清晰了,王学谦不解的抬头看向陈布雷,问:“李纯的文字功底如何?”
陈布雷连想都没想,直接说:“李纯少年从军,读书有限。虽然重视文人,但真要说他能写出这样的遗书,确实可疑。可人已经死了,一时间,难辨真伪,所以才耽搁了给您看的时间。”
“哦!你是说另有蹊跷?”王学谦质问。
陈布雷皱眉不解道:“按理说,抑郁自杀,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传出,看着也不像。暴毙的话,李纯才四十多岁,平日里身体很好,在总督期间经常骑马,没有重病的迹象。”
“所以说你也拿捏不准?”
王学谦盯着陈布雷的双眼,依然猜到了对方的心思,让老板猜结果,确实是一个秘书的失职。再则,陈布雷心里还以为,王学谦是一个商人,在江苏也没有生意,当小道新闻听,也就罢了,确实没有太大的用处。
“布雷,你知道我去杭州的真正用意吗?”
“不是为了王老先生的事吗?”陈布雷不解的反问,其实他也心里头开始怀疑,王学谦是另有目的。
王学谦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去杭州的火车上,还有一个人,你没忘记吧?”
“先生您是说卢筱嘉?那次不是巧遇吗?”
“哪里有那么巧的事?与其说去杭州是掩人耳目,更多的是和卢永祥的谈判,中人是段总长的大公子,是受到段祺瑞之命,提前抵达了杭州,而谈判的结果是,卢永祥兵进江苏,让出浙江。”王学谦说道最后,字正腔圆,每一个字,如同金石激荡,将陈布雷震的双耳嗡嗡作响。
陈布雷这才发现,他确实犯了一个大错,以至于险些酿成大错,额头冷汗涔涔的冒了出来:“布雷死罪。”
王学谦宽慰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只是这个李纯不该死的这么早!”
这一刻,连王学谦的心里都摸不透,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
正当这时,管家伍德匆匆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喊,似乎为了引起两人的注意,中止谈话。
“先生,段公子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