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好使,有时候对男人来说,并不是好事。
恰如其分的遗忘,学会遗忘人生中的一些琐碎,或者说是学会了遗忘的男人,才能不至于因为内疚,或者遗憾,而时常心中烦闷。
当修女模样的老师抬起头的那一刻,王学谦的脑子里早已忘记了那个在十六铺码头下船时候的惊险一幕,也忘记了那个在危险之中,以为了躲避追捕,被他强吻的女孩。说实在的,她的容貌在王学谦的印象中不是那么深刻,甚至已经有些模糊,但是那双充满委屈,惊恐的大眼睛,却让他这辈子都忘记不了。
当他吃惊的喊出:“是你?”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清晰的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黄浦江畔,客船码头上的一幕。
因为有人企图绑架王学谦,皮维在恼怒之余,当街开枪的场景。
那个独自一个人,搬着行李,被慌乱的人群,推到在地上的少女。
还有自己鬼使神差的拉着对方的手,在人群中,仓惶逃跑的样子。
……
就像是一部没有声音,却能勾起人心底最初回忆的老电影,一旦开幕,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
和记忆中完全吻合的大眼睛,水雾朦胧之下的是一颗脆弱敏感的心,还有那些年,在匆匆的过往中,勾起心底最深的回忆。
兰花味的?
很多女性喜欢使用香水,玫瑰太浓郁,百合太清淡,而兰花的优雅能让人在第一时间就产生一种亲近感。
那是兰花味的香水,但要是口水呢?
王学谦在愣神的那一刻,也被自己心头冒出来的‘邪念’吓了个半死,这场景似乎不太适合想这方面的事情。可他脑子里现在满是那个被他强吻的女孩,从高傲的知性美女,变成一个受侵犯中。惊恐无助的弱女子,只不过是在他无意间的举动,却被永远的定格了。
要不是当时围堵他的人是芮庆荣,故意放他们一马……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心里头是有种难言的情愫。可坏就坏在这张嘴上了:“我记得你是从法国留学归来的,怎么当尼姑了?”
话一说出口,连王学谦都感觉到不妥。
可当他想要解释一下,用一种宽松的气氛,来商讨两个学生的学业的时候,对方的眼泪,却毫无征兆的在眼眶中打转,然后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样,洒落下来。
陈婉怡心中的苦楚,或许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
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会不认识?
他们是有婚约的啊!
如果说当初在十六铺的客运码头上。王学谦轻佻的举动是以为被形势所逼,情有可原的话。那么现在,她该怎么办?
数落他花心?
还是给她带来这一生的悲惨命运,让他愧疚?
可是心地宛如纯洁的圣泉的陈婉怡,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当她决心以一个修女的身份。在这所学校里度过她漫长的人生的那一刻,她已经心如止水。
可命运却如此作弄她,让他的孩子也在这所学校里上学。
陈婉怡心中哀怨不已:“我都已经躲的你远远地,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可是王学谦毕竟是她表哥,小时其实两个人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王学谦带着还只是懵懂年纪的陈婉怡,上树掏鸟蛋。堵自己家的烟囱……
可是物是人非,快二十多年了,王学谦怎么可能还认得出那个在家里住了有近一年的‘跟屁虫’,已经是女大十八变,变成了一个大美女?
再说了,王学谦也不是那个从小在王家大院里。作威作福的大少爷,性格倔强叛逆期远走美国的青年学子,他不过是一个冒牌货,虽然他从来没有被人揭穿过。
王学谦是有准备而来的,毕竟阮玲玉和孟小冬在学校里闯祸了。他是过来准备挨骂的。可看着伤心欲绝,一双清澈的让人能一眼沉入心底的眸子中悲愁垂涕,看着就让人揪心,心痛。更何况,王学谦还是这一幕的始作俑者。
“你骂我?”
带着哭腔,秀肩一耸一耸的陈婉怡,呜咽道。
这话听在王学谦的耳中,顿时让他如梦方醒,他似乎又闯祸了,甚至在学校里,比孟小冬和阮玲玉加起来闯的祸更大。心虚之余,王学谦几乎用哀求的口气商量道:“老师,我为刚才的冒失举动道歉。求求你,不要哭了?”
低沉的哭泣声,虽然很轻,但在王学谦的耳畔,仿佛放大了无数倍,如同夏日滚滚的响雷,两军阵前的战火催云,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的王学谦,做出了他来‘中西女塾’之后,犯下了第二个不合时宜的举动。
害怕被人发现的王学谦,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并在门后,将褡裢给挂上了。
当王学谦转身的那一刻,他惊呆了,就见对方手中拿着一支铅笔,作为防身工具。眼神惊恐中带着绝望,梨花带雨的样子,要是有人闯进来的话,肯定会认定王学谦是一个色胆包天的凶徒,面对一个妙龄美女,做出了人神共愤的事?
“你不要过来。”
连陈婉怡自己都感觉出来了,她说的那一刻,心脏就像是在喉咙口,耳畔都能清晰的听到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声,就差一下子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嗓音虽然甜美,但带着颤抖的恐惧,却不那么好了。
王学谦举起双手,无奈道:“你别多心,我只是不想让人误会,毕竟这是学校,我作为学生的监护人,而你是老师,在一个办公室里痛哭失声,免得让人误会……”
见陈婉怡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样子,决然而然的靠在打开的窗台边上,这下,反倒是王学谦的心到嗓子眼了。
万一这个傻女人从窗口跳下去,他是否要被认定在女校图谋不轨美女老师,导致老师跳楼?
王学谦吓得脸都白了,用尽可能柔和的语速,安抚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出不归的行为……哎。别,我蹲下,蹲下总行了吧?”
有什么办法,后世街头的小混混被请去派出所。就是他这幅表情,眼神带着惊恐,蹲在门后的角落里,扬起脑袋,用一种不太自然的举止,一个劲的说:“我是冤枉的。”
“我好像记起来了,当时你说我们是亲戚?”
王学谦眼前一亮,脑子里虽然不敢确定,但模糊的记忆还是给了他一点有用的信息,至少他认为这个信息很有用。
陈婉怡心头一震。无力的靠在窗台边上,吃惊的看着王学谦,这一刻,心头如同乱麻一样,数不清。理还乱。
不过惊悸之后,她选择矢口否认:“没有的事,你记错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真的啊!”王学谦无赖的问道,其实半年多过去了,他的记忆也模糊了,而且当时的情况也不允许他多想。可能记错了也难免。
陈婉怡心中百味陈杂,看着蹲在地上,一脸无辜表情的王学谦,似乎想起,当年的王学谦也是这副模样,四六不着调的样子。
面对这样的人。是很难恨得起来的。
可陈婉怡又无法去数落对方,当初为什么逃婚?
似乎眼前的王学谦并不知情,站在他面前是他家里给他说好的媳妇。
只不过,十多年前,他选择用远走美国来让家里明白。他的倔强。
“我为刚才不妥当的说辞,表示道歉。只不过我一直试图和你交流,但是你却故意不搭理我的行为表示气愤,但用报复的做法,肯定是不对的……”
王学谦蹲在地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双腿发麻。可是为了缓和矛盾,他不得不先道歉,并不惜数落自己的毫无教养的行为。
陈婉怡说什么也不敢相信,已经二十多岁的王学谦和十多岁的时候没多少变化,至少性格上根本分不出是两个人。
惊慌过后,顿觉手脚无力,负责办公桌的边缘,坐在了椅子上,手脚无力,也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但她说不上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不过看着王学谦,她心头的伤痛似乎永远都没有愈合的迹象,刚坐下,眼泪又一次落下来了。
不过这一次,王学谦试探的站起来,陈婉怡并没有抗拒,反而有些放任他坐在了她的对面。甚至用手绢轻轻的擦了一下她脸颊上的泪水,心虚道:“老师,您看,我这人从小就见不得人哭,你一哭吧,我总感觉自己做了人神共愤的事,可事实上,我只是一时说秃噜嘴了。”
“这不关你的事,是我命不好。”
陈婉怡的目光怔怔的看着王学谦,看的王学谦头皮发毛,心里发虚……
这一刻,王学谦心说:“还不关我的事?”
不过他心里也开始琢磨起来,不关是土尼姑,还是洋尼姑。年纪轻轻的,又有学识,一时间想不开的原因不外乎两种,被男人抛弃,心灰意冷了;还有就是被‘伪教士’的蛊惑,成了宗教的牺牲品。
这一刻,王学谦竟然鬼使神差的伸手,扳过陈婉怡的香肩,两人面对面的那一幕,宛如心里的想通一般,就见王学谦轻柔的话语说道:“忘记过去不开心的往事,这不该是你心灰意冷的人生,有些话,放在心里太久,太压抑了,说出来就会好了。”
让陈婉怡自己都心惊不已的是,她竟然鬼使神差的在王学谦的引导下,趴在了一个男人的肩膀上……
天地良心,王学谦当时是想要挽救被蒙蔽的妙龄女青年,重获生活信心的。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和他的未婚妻,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