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彦冲和杨开远几乎是同时回到燕京,听说杨应麒手里有钱,折彦冲才松了一口气。不久陈正汇、郭浩相继来到,再过几日,一批数量甚大的官办商团陆续开到,折允武也被护送到塘沽,只等折彦冲命令一下,就要代父监国了。
眼见兵、粮、人都已逐步到位,但直到韩昉到达燕京,折彦冲的北征命令还是未下,只命蒙兀尔为前锋先行出塞。
韩昉见折彦冲时,身边别无他人,连杨开远也不在,他禀报了京畿路交通、物资等情况后,又问:“陛下,可敦城存亡未卜,如今钱粮兵员都已有了着落,但陛下却还未下令,可是顾虑着什么?”
折彦冲道:“不错。我担心我北上以后,南边会出问题。”
韩昉问:“会出什么问题?”
折彦冲沉吟甚久,说道:“我怕杨应麒一个人稳不住中枢。”
韩昉道:“既然担心杨相稳不住中枢,何不再调一位能帮杨相稳住大局的人入塘沽坐镇?”
折彦冲哦了一声,问:“调谁?”
韩昉道:“狄议长已在塘沽,不过陛下仍有疑虑,想必是认为光有狄议长坐镇是不够的。既然如此,便只有再调陛下几位弟弟中的一位进京,协理政务。”
折彦冲道:“调谁?”
韩昉道:“二将军曹元帅,负责黄河防务重任,万万不能离开。”
折彦冲道:“不错。”
韩昉又道:“三将军杨元帅坐镇燕京,此事陛下必然已有安排。”
折彦冲道:“不错。”
韩昉又道:“五将军……臣斗胆猜测,陛下此次北征,或许在军事上需要五将军移兵协助。”
折彦冲道:“不错。我打算让五弟移师临潢府,巡大鲜卑山两麓,以作呼应。”
韩昉又道:“六将军萧元帅又在可敦城,剩下的,就只有四将军了。”
折彦冲沉吟片刻,说道:“四弟在东海监视赵构,责任也不轻。否则恐怕又有当年之事。”
“不然。如今南北形势,已与当年真定大难之后不同,而四将军之在不在东海,亦已无妨,臣请为陛下析之。”韩昉道:“渭南、鲁南,我军都有严密防备,这一点便与当初南线空虚不同,此其一;汉宋水师,我强彼弱,赵构就算有意行倒行逆施之事,也必从陆路来,而不从水路来,若从陆路来,则边防重任在赵立、种彦崧,而不在四将军,此其二;四将军就算北归,南宋水师,自保尚不知能否,纵然有意袭击我东南海岛,流求、麻逸之水师也必能自保反击,此其三;陛下欲留四将军于东南,想是有威慑之意,然中枢既在塘沽,海路通达,若朝廷有威慑江南小朝廷之意,小则由四将军在中枢遥控水师,大则由监国命四将军南下,此二策比之留四将军在东海,就算时日上有所迁延,亦不过旬日之间,无妨军国大谋,此其四。故此韩昉方敢进言:若四将军进入中枢,于东南防务,并无大碍。”
折彦冲点了点头,说道:“只是如今中枢文武均已分定,并无恰当之职位与四弟。”
韩昉道:“陛下担心的,是杨相独木难撑,所以要调一位兄弟进入中枢坐镇,而并非需要四将军真的执掌军政。所以调四将军入驻塘沽,并不需要一个实缺,只需找个正顺之名,就可以了。”
折彦冲问:“你可有主意?”
韩昉道:“听说建都之事,要延缓了。”
折彦冲道:“不错,那笔钱,已经调出来支付北征了。”
韩昉道:“建都终究是大事!别的不说,陛下总不能老在军营、临时行在接见高丽、西夏诸国的使者吧?将来征服了漠北,也需要一座伟哉壮哉之都城,方能令漠北诸族的王公酋长折服。所以此事宜早不宜迟。”
折彦冲道:“可是现在我们没钱。”
“杨相或许已经没钱了,他也兼顾不到这里。”韩昉道:“但是陛下几位弟弟里,于货殖上极通透的,还有一人。”
折彦冲听到这里露出了微笑:“四弟?”
“正是。”韩昉道:“知人莫过于陛下。陛下既知四将军之能,何不人尽其用?”
折彦冲道:“这建都总监之职,我和应麒本来是属意于开远,现在开远要全心全意对付宗翰,实在分不开身来,若让老四来接手,倒也合适。好,你就以副总理大臣身份,奏请此事,让应麒议议,如果没问题,就呈上来我批。”
韩昉挥笔立就,拟好了文书,以六百里加急当日就传到了塘沽,杨应麒接到后为之一愕,将韩昉的奏请传示陈显、张浩,以及刚刚回来的陈正汇、郭浩。
张浩、郭浩一时都无表示,陈正汇眉头紧皱,杨应麒又将奏请递给了在场听政的折允武,待他看了后问道:“你觉得如何?”
折允武将韩昉的文书看了两遍,一时间却看不透其中的奥妙,但杨应麒问起,不能不答,便说:“韩大人这奏请有些多余了,京畿文有七叔,武有三叔,还要四叔来,这……嗯,允武虽然也想念四叔,只是觉得此事没有必要。”
杨应麒又问其他人的意见,陈正汇道:“太子所言有理,不过韩昉是到了燕京之后才发来的书信,想必有他的考虑,不如先召他来塘沽详细询问。”张浩、郭浩也道:“臣附议。”
杨应麒又问陈显,陈显道:“韩昉人在燕京,必然是得到了我们所未知道的信息。召他来问,虽然是万全之策,但一来一回,太费时间。眼下北征大事在即,有道是:兵贵神速。兵机不可耽误。依老臣看,不如且批复了,递交陛下决断。”
杨应麒点头道:“陈老所言正是。”便领几个副宰相署了名,陈正汇不落款,算是他保留了意见。不过以杨应麒为首的宰相以及其他几个大臣都已经赞成,只要折彦冲再加玺,这道命令便算有效。
众臣退出去后,折允武对杨应麒道:“七叔,这件事情,我看不懂。”
杨应麒微微一笑道:“陈显其实是赞成此事的,只是他要给你留点面子,所以说的委婉。陈正汇不赞成此事,但他为了顾全大局,所以没有激烈反对。张浩、郭浩则在两可之间,见我署名,他们也就跟着画押。”
折允武道:“这么说来,七叔也是赞成此事的了?”
杨应麒却不说自己赞成,也不说自己反对,只是道:“韩昉是在大哥身边发来这份文书,所以这件事情,其实是大哥的意思。”
折允武恍然大悟,随即有些惭愧:“我……我竟然没想到这一点。他们心中一定都在笑我。”
杨应麒微笑道:“他们怎么会笑你?我们都是几十年混出来的老油条了,经历的事情多了,见事就快。你以后多听听,多想想,就会成熟起来的。我们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未必能这么快就想到这一点。”
折允武却摇头道:“其他几位大臣在我这么大的时候,也许也想不透,但七叔你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却一定能想透了。父皇、母后和二叔三叔他们都提到过的,你像允文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和阿骨打公公他们交手了。”
杨应麒呵呵一笑说:“那个啊……那个是逼出来的。不过小时了了,大时未必,经过了这么些年,我也不见长进了多少。”
折允武支颐想了许久,说道:“可是我还是想不通父皇为什么要调四叔来京畿。七叔,你说,父皇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啊……”杨应麒道:“这个问题,得你自己想才想得明白,我没法跟你说。”
折允武问:“为什么?”
杨应麒道:“没法说,就是没法说。这就叫言不尽意,要你自己去体会、揣摩,才能真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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