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河北边的这个三角海岸,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工地。数千军民在寒风中忙得热火朝天,筑墙、安寨的物资都已经运上了岸,只是筑墙却遇到了问题。原来杨应麒这次还特地带了许多粗水泥来——这是这些年大造灯塔激生出来的产物——希望能加快筑墙的进度。谁知道天气太冷,岸上只有冰,没有水!这粗水泥竟然没法使用!
杨应麒冒着严寒上岸,看着已经垒起的那道长长的堤墙,大感丢脸。
这道根本不算墙的“墙”是以砖块做底子,上面堆起石子泥沙,泥沙上面再堆杂物。这道墙若用水泥来凝固,可以在一两天之内变成一面坚固的墙壁,把这片临海的区域围住,将这片土地变成一座陆上孤岛!汉部兵将守在里面,临河靠海,便不怕耶律大石的骑兵。只要站住了阵脚,再在墙后筑起船坞,将津门、辽口的各种防守设备、物资源源不绝地运过来,地面上有坚墙为防,海面上有船只为援,辽人就是用数万大军前来攻打也不怕了——因为地形所限,这个小三角形地带的受攻击面极小,进攻方人数少了没用,人数多了也无法拥上前来!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粗水泥可以使用这个前提上!
“七将军,要不我们烧冰为水吧。”有人建议。
“烧水?”杨应麒苦笑道:“我们的燃料本来就不多,再说这要烧到什么时候!唉,算了,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几个工兵开始试着烧冰,但冰块烧溶了再搅和水泥泥沙,还没等工序完成便凝固了。其中一个手艺极好的工兵倒是成功地调成,但别人未必都能做得像他那样巧,而且那种小心翼翼的做法也没法让进度快起来。而最要命的,还是用烧水的办法实在太慢!
又有一个工兵献策道:“这样水太少了!我们船上有霹雳火球,不如拿来把临海河道的冰面炸开,从河里取水。”汉部的霹雳火球,是把制好的火药和铁片、毒药拌和,然后用多层纸糊成球型硬壳,壳外再涂上易燃的引火之物。杨应麒十分重视热兵器的发展,这些年汉部的巧匠逐年改进,霹雳火球已发展为初级爆炸武器。虽然爆破的威力还不足以炸开太过坚厚的冰层,但界河临海的冰层结得不厚,底下都是潜流。如果选好位置烧开一些冰窟窿挑水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杨应麒心道:“这个办法好,比烧水快。可现在这天气调水泥还是太慢了,水泥还没下,雪花先飘里面去了。这次提前发动,百忙中没算到天时,可真失算了。”
忽然前头一阵哗然,杨应麒心中一凛,便见一骑驰到他面前,滚下马来,小声道:“七将军,契丹人的侯骑!”
杨应麒忍不住啊了一声,肩头一振,天鹅袍跌落在地他也丝毫没有察觉,问道:“拦住没有?”
“二将军已经派人去拦截了,但距离有些远,怕追不上!”
杨应麒哼了一声,翻身上马,向曹广弼所在的方向驰去,那个骑士怔了一会道:“七将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健了?”
旁边一个老部民听见道:“七将军好像以前就是这样的啊,不过后来好像变嫩了。说起来也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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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了!”耶律大石道:“雄州增筑城墙虽然值得注意,但不是什么急事。可沧州那边的事情可还不知道是什么!”
萧干道:“但现在已将入夜,我们走了一天,人疲马乏,就是那边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赶过去也没用。”
耶律大石沉吟道:“你说的有理。传令:明日四更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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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欧阳适道:“这侯骑一去,不半日契丹人便知道了!”
曹广弼哼了一声道:“知道又怎么样!我的人马已经可以开打,就让我来斗斗那个辽将!”汉部精锐与女真相捋,在北边的各种战斗中,对上契丹军队就是以一敌五、甚至以一敌十也常常获胜,曹广弼手头有八百精兵,所以并不怎么把耶律大石的两千多人马放在眼里。
杨应麒道:“我们一直接触的都是契丹北路的兵马,燕云这边的兵马处于大宋前线,未必也像北方的那么弱。”
曹广弼冷笑道:“那你可就错了!宋辽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打过大仗了。燕云这边的兵马其实也不怎么样。”
“可是打赢了这一仗又如何呢?”杨应麒道:“打胜仗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我们的目的是在界河北岸取得一个小据点,而现在……”他指着那道长长的堤墙道:“那道墙就像是纸糊的,马踢一脚就得坍掉一边!”
欧阳适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回去不成?好容易遇到两个好糊弄的宋人,又费了这么多精神力气,就这样回去实在不甘!不如这样,我们到南岸去,让李应古划一片地方给我们筑港算了。再想办法让他欺上瞒下,给我们做掩护。”
杨应麒摇头道:“这种事情,迟早穿梆。”
欧阳适道:“穿梆就穿梆!怕什么!清阳港不也一样么?”
杨应麒却只是摇头:“清阳港的情况,和这边不同的。”
曹广弼道:“我也不赞成去宋境开港。不过也不能这样退回去。反正我们还有些时间,老七,你让工兵们尽快。辽人来时,有我顶着。”
杨应麒盘算道:“耶律大石已经去了一日,他的侯骑去到他现在的驻地估计也得是明天早上或中午。他快马加鞭回来,至少又要大半日。也就是说如果他判断正确,最快也是明天黄昏到达。我估计耶律大石的人马吃不下二哥——万一他们赢了,那自然什么都不用说了。如果他们输了或者和我们相持不下,他一定会回燕京调兵。一来一回,加上耽搁,大概要三到五天燕京的大部兵马就会到。也就是说我们要在五到七天之内完成负隅顽抗的工程!可是如今这堤墙建设出了问题,按现在的进度,光是这道墙只怕就得耗掉我们五六天时间,无论如何来不及!”
欧阳适忍不住骂道:“都是这鬼天气害的!”
杨应麒苦笑道:“不能全怪老天。本来我的计划是一两个月后才开始的,那时候就算还没到春暖花开时节,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冷。谁知道国主的动作竟然这么快,累得我们也提前动手,把节奏都打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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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大石沾了枕却没睡,瞪了一会眼睛,唤门口侍卫进来道:“去跟萧干说,我只让他睡到三更!”
那侍卫出去以后,他便倒头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