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朝廷在金兵班师后上下恬然,皇帝宰相如鸵鸟自己把自己的脑袋埋在沙下,既不整顿黄河河防,也不整顿京城城防。几个宰执中只有李纲为之忧心,赵桓把这颗眼中钉恨得要死,在种师中战死、姚古战败、种师道以病罢归之后,竟推李纲领兵援救太原!
此时宗翰在太原周围早布满了陷阱,连种师中、姚古这样的大将都先后战败,何况李纲一介书生?而且宋廷又只拨给李纲老兵弱马一万两千人,李纲请朝廷给银、绢各一百万充军资,宰相又只给了二十万,这等阵势,分明是要他去送死!李纲自知此去九死一生,但形势所逼,不得不行。曹广弼感念李纲忠义,愿随他北上助他整军,却又为廷臣所阻,说他身份特殊不应该擅离京城。
宋廷的这些表现让它在中原失尽了人心,就连种师道这样的老臣也在种师中阵亡后感到心灰意懒,而那些兴冲冲来汴梁赴难的汉部学生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眼见宋廷行事如此颠三倒四,在愤恨之余又变得更加思念汉部。大多数人在李郁的劝解下纷纷启程东归,他们在汴梁早结交了许多好朋友,所以来时是一百多人,走的时候却带多了三百多人。
这愿意随汉部学生东归的三百多人里各类人都有,其中大部分是学生,而他们随汉部学生东行的目的,或是想去看看汉部学生所描绘的汉部究竟是什么样子,或是倾慕于管宁学舍的新学而有心前往求学,或是想去津门活动以争取汉部出兵援宋,或是眼见汴梁成为危乱之邦而有意移居避祸。对于愿意东行的学生孔壁书社都尽量提供帮助,不但出钱而且出力,这些举措都让孔壁书社在学子心目中树立起很好的形象。
不过仍然有十几个学生不愿意东归,他们不愿意回去倒也不是对宋廷还有幻想,而是因为他们决定要继续追随曹广弼:“二将军不回去,我们也不回去!”这些人大多有武艺底子,这些日子历练下来已经称得上文武双全,而在他们身边又团结了几十个同样文武双全的太学生,以及数百志气相投的市民。
“唉……”曹广弼叹道:“若我能得练兵之权,此刻便能组织起一支三五千人的军队来!”
此时曹广弼不但有钱,而且有人!在上次的汴梁攻防战中,他手上已经掌握了至少数千个合适当兵的市民的信息,而经过那段时间的磨合,这些人也乐为这个既有才能又有钱粮的曹先生所用。
“二将军。为什么你还不肯回去?难道你对宋廷还有幻想?”问话的人是李郁,他曾经发誓只要还有一个学生留在大宋自己就不回去,所以也留了下来。
“没有。”曹广弼道:“但是我还想再看看。”
李郁道:“为什么?”
曹广弼道:“我现在回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留在这里,或有可为之事。”
“可为之事?”邓肃心中一凛,眼见周围没有外人,问道:“对大宋的可为,还是对汉部的可为?”
曹广弼道:“对华夏。”
李郁不禁问道:“二将军,你究竟想做什么?”
曹广弼道:“如今汴梁的人心、两河的人心,都已经产生微妙变化了,难道你们没发现么?我想如果我继续呆在这里,也许对于让这种微妙继续下去有帮助。还有,我在想我有没有可能利用这边的力量救回大哥。”
石康、邓肃、李郁一起惊呼道:“救回大将军?”
“不错。”曹广弼道:“如果是在汉部那边动手,那样宗翰宗望会警惕得多。但如果从这边动手……也许能产生奇效也说不定!”
在场三人心中都是一凛,邓肃问:“二将军,你心中可有计划了?”
“还没有。”曹广弼道:“只是隐隐觉得我留在这里应还会有用。”转头对石康道:“至于你,找个机会回去吧。”
石康一惊道:“这怎么行?”
曹广弼道:“为什么不行?如今我在汴梁已经站住了脚,且不说林翼暗中埋伏的人马,就是留下来的十几个学生也个个都是好手。我有他们相助已不是孤身一人,你留在我身边用处不大。但你若去到应麒身边,对他的帮助会很大。”
石康道:“我又不是什么大将之才,七将军身边无论武艺还是兵法比我强的人都多了去!”
曹广弼叹道:“有些时候,你是可以代我说话的,有你在应麒身边,他做起事情来会顺利很多的。”
石康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李郁道:“二将军既然已有安排,此事可得派个信得过的人跟七将军通通声气才好。”
曹广弼道:“你肯放下你那誓言了么?”
李郁道:“我回去一趟后再回来。”
曹广弼哈哈笑道:“你啊,和你兄长一样扭!”
邓肃道:“你这次去,顺便带一个人去。”
李郁便问谁,邓肃道:“胡寅的弟弟胡宏。他奉了乃父家书入京来寻胡寅,这些天就住在孔壁书社,因听说管宁学舍学风与关、洛、川诸学大不相同,有心前往一观,我已经答应他了。”
李郁心想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当下便答应了。但曹广弼却听出了其中的蹊跷,胡寅的父亲胡安国乃是当世举足轻重的大儒,胡宏这次前往汉部,若是出于乃父的示意那事情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几人正在计议,忽然林翼闯进来道:“二将军,种少保有请。”
曹广弼见他来得蹊跷,惊道:“种少保的病恶化了么?”
林翼叹道:“早上有一段确实很危险,差点一口气就上不来。但现在已经好多了。种少保经此生死一线以后似乎想起了很多事,失神好好久才回来,便让我来请你过去一趟。”
曹广弼道:“我这就去。”
这次援救太原、中山之役种师道虽然挂名主帅,但实际上在前线指挥作战的主要是种师中、姚古,种师道这时已病得相当厉害,再加上前些时候弟弟种师中的噩耗传来,差点就打击得这个老人一病不起。这几日病情虽然小有好转的迹象,但他毕竟已经甚老,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所以曹广弼刚才听林翼说种师道来请才会那样紧张。
来到种家在京师临时的府邸,门外早已挂起了白灯笼,种洌身着孝子装束,满眼通红把曹广弼接了进去。曹广弼虽已来参过灵,但既进得门仍然先给种师中上香,又悄悄问种洌种师道的情况。
种洌道:“叔父精神还清醒,就是有些挂念彦崇、彦崧。唉……”
他这一声叹息曹广弼知道是什么意思,种师道是个先国后家的人,这时国难当头却忽然念起了孙子,其中意蕴并非吉兆。当下安慰了种洌几句,进门来见种师道。
种师道见到曹广弼,脸上神色竟然甚是平和,既无对国事的忧怀,也无对丧弟的戚戚,林翼见了大为奇怪:“种少保这是怎么了?别是回光返照吧。”
种师道让曹广弼扶起自己在靠窗的卧椅上倚了,这才道:“今天请你过来,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的婚事。”
曹广弼和林翼一听都不禁怔了,他们可万万没想到大宋军方的支柱人物,在这种时候叫汉部二将军曹广弼来竟是为了这个,曹广弼一时反应不过来,顺口道:“婚事?”
“是啊。”种师道微微一笑道:“我打听过了,你还没成亲,对吧?有道是:成家立业、成家立业——男子汉大丈夫,不成家,怎么立业呢?你说是吧?”
曹广弼呆在当地,眼中一片茫然,心中掠过一个倩影,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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