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六月二十三日,
围困忻州十多天,抢的盆满钵满的后金大军再次动了起来。一时间,他们的未来去向,牵动了太原府各方势力的心神。
太原镇总兵尤弘勋认为,后金将往东走,破龙泉、固关两处要地,进入富饶的京畿重地。
宣大总督杨嗣昌则不认同此观点,一万多人马,长趋深入京畿重地与送死无异。
而朝中的兵部却是认为,尤弘勋说的可能性很大,后金垂涎富饶的畿辅久已,建议杨嗣昌调兵前往龙泉、固关两地严加防守。
杨嗣昌无奈,只得调遣标下游击楚继雄驻守五台县,锁住后金通往龙泉之路;调遣标下副将白安入定襄,锁住后金去往固关之路。
又一日,六月二十四日,山西巡抚吴甡担心后金兵会南下,越过城墙高大的太原城,进入产粮大区平阳府和汾州,希望宣大总督杨嗣昌调兵万余带饷数万,南下支援。
对此,杨嗣昌喝斥他多余担心,没有理会。
而又一日,哨探称,后金兵抵达五台县后未再深入,而是突然调头,又转回忻州而去。
杨嗣昌得知此消息很是高兴,因为这时,山西巡抚吴甡已经带着辖下猛如虎、陈国威两将入驻了忻州城,太原镇总兵尤弘勋入驻在忻口,而他标下右营白安的兵离忻州也是近在咫尺。
哪知后金兵走到半路,再次变道,往北而去。
从忻州向北,将经过崞县、代州、最后是外三关之一的雁门关,越过雁门关,便又回到大同府属地。
杨嗣昌没有气馁,后金兵往北的这条路线,四处皆高山深谷,有险可依。如果布置得当,有很大可能歼灭敌人。于是他领大同镇总兵王朴入驻崞县,阻截后金兵,拖得时间以让各路大军包围过来。
如此谋略确实不错,依仗着地形地利,围住不便转移的后金大军,获得胜利。
可是,得到命令的王朴,却只是在崞县留下六百人交与总督指挥,自己却与后金违面而去,撤退到雁门关。并辨称,守住此关,后金将插翅难逃。
当日,明军与后金在崞县外交战,三战皆败,未能阻挡后金北走之势。
六月二十九日,宣大总督杨嗣昌标下副将王忠再次与后金兵接触,仍未能阻止后金兵北上。
就此,后金北上至大同镇,已成定局。
……
“嘿嘿,后金这是要准备出关了。”方景楠对着用石子摆放的简易地图,非常笃定地道。
洪涛山的一处小营地,孟铁柱、赵大壮等人已经回来了,方景楠冷笠,骑队的陈山河、张传宗、牛有德、炎洗,炮队的丁吉聂远,辎重队的赵二,火枪队的郑飞,以及宁伤,一众人等齐聚一堂。
张传宗道:“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仍然会从平虏卫出关。”
方景楠却是手一指应州方向,道:“后金从哪里出关我们关心了也没用。但是他们从太原府的代州进入大同,出了内城墙往东北二十里就是大同府最富饶的应州,”
“难道他们忍的住,不从那弯一下,把这口肥肉吃掉?”
众人脸上禁不住的笑了起来,苦候良久,终于是提前预判到了后金的行军路线。
孟铁柱嘿嘿笑道:“听说你偷了个好东西?”
方景楠哈哈大笑道:“好到你无法想像,不只这次能用,若是交给陈老爷,他势必能搞出一翻不比咱们差的大动静。”
方景楠接着道:“还是先说咱们的事,据这本粮亩分布详图上的信息,我认为,应州北边十五里处的三河庄,就是咱们的挖坑点。”
应州有三条河,桑干河、木瓜河、黄水河,渡过这三条河,再往北便是一片适合骑兵行走的丘原。而三河庄,就处在这三条河的交汇处。
只要是稍懂军事之人,都会把此庄做为物资集散点之一。
孟铁柱道:“那还等啥,过去呐。”
方景楠哈哈笑道:“招集部队,出发!我们的大事,将从这三河庄开始!”
……
一众人走了两天,来到了应州北边的三河庄。
三河庄离河边有五六里远,四周一片广袤良田,此时离秋收已然不远,只需再过月余,便是十里麦田万里飘香了。
“大人,三河庄的人没跑完,大约还有一百多人。怎么办?”负责打探的牛有德回报。
如今后金肆虐地方,很多有门路的都四处避难去了,剩下的大概是无处可去的可怜人了。
方景楠沉吟片刻,道:“后金现在还在太原府的代州,但应该要不了几天就会回到大同,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不多。”
“得赶他们走!”
“有了,”方景楠想起一人,道:“去,把察特叫过来。”
片刻之后,察特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看着围成一圈的各个军官,心下胆寒。
“察特,这些日子,过的可好呀?”方景楠问道。
察特顿时跪下,用结结巴巴的汉语道:“小的,奴,吃的很好。”
“想回去么?”
察特猛地磕头道:“奴,不敢,不敢逃。”
方景楠笑道:“哟哟,看你这样子,难道还真的在串联要逃亡?”
察特冷汗直流,只是拼命磕头,连说不敢。
方景楠脸色忽然一正道:“我这有件事要让你们做,做好了,我就放你十个族人回去。怎么样?”
察特听懂了,是要让他们去卖命干活,不是要砍了他们的脑袋去领功,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啥事?杀谁?”
方景楠笑道:“不是杀人,但也差不多,前面有个庄子,我给你二十匹马,你去把庄子里的人赶出来,但不许杀人,吓唬吓唬就行。”
“明白吗?”
察特点头道:“懂,这活,常干。”
方景楠无语了,这些鞑子成天抢劫汉人,这活确实熟练。
……
喔呜喔呜,二十个凶残的鞑子挥舞着马鞭,从庄子西头直往东绕圈奔驰。
快有二十多天没如此策马奔驰,这群鞑子像是要过足瘾般,马鞭甩的飞起,仅仅是盏茶的功夫,就来回跑了两圈。
三河庄顿时乱了起来。
“鞑子来了,快跑啊!”
“臭婆娘,快把盆子放下,鞑子要来了,赶紧往山上跑。”
“快,快去沈老爷的宅子躲着。”
混乱持续了一会儿,又有一支身披铁甲的精锐铁骑突然出现,为首的是一个彪悍的壮实汉子,他大吼道:“大家别怕,我们是王府亲卫,兄弟们上,干掉这些鞑子。”
铁骑如风,直往那群鞑子冲杀而去。
鞑子见状,立马吆喝着聚了起来,双方绕着圈跑了几下,最后鞑子一转马缰跑了。
这个彪悍的王府亲卫,来到众人聚集的沈家老宅,叫出躲在里面的人道:“这是只前哨队,东虏大军已经到了应州,山上也不安全,大家可以去怀仁县,那边安全。”
“什么,不够吃的?”
“卫士,把我们的口粮拿出来,分给百姓们。咱们老朱家最关心的就是天下百姓。”
五石米面分了出去,每户都领了有几十斤,这可是皇粮,很多人都感动的哭了起来,收拾好家里的破烂家什,一边磕头,一边往北边而去。
望着远远而去的三河庄百姓,方景楠不由轻轻一叹,这个时代,最底层的老百姓,对于受命与天的皇家,其实还是很敬畏的。
不过是分发了一些口粮,便让这些人感激涕零地跪谢皇恩。
可惜啊,崇祯帝辜负了这些人的信任。
“大人,你看我这戏演的可好?”牛有德飞驰而至,马还未停,他便一个漂亮的飞身下马,一脸骄傲。
方景楠笑道:“前面都挺好,最后那句有点恶心。”
牛有德嘿嘿一笑,这时扮演鞑匪的真鞑子察特也回来了,跪地行礼道:“下回,射几箭,更好。”
“哈哈,下次给你刀弓备齐。”
方景楠心想,让你们蒙古人上了马,若还带上弓箭,跑了谁抓的住。
片刻之后,方景楠等人驻进了三河庄,战士们找地方休息,鞑子们开始做饭。
陈山河那什骑队仍被放出五里外巡哨,其它人,主要是方景楠与赵大壮,开始研究起这个庄子来。
赵大壮去了沈家老宅,他负责把隐藏的密道找出来。
方景楠则是领着众人在外面转悠,一边说点什么,让冷笠记录好。
“这庄子很大,却没有建围墙,只有沈家老宅那座三进的宅子有高墙。”
“粮仓、马厩、农具库都在沈家老宅外面。”
“看来寻常是不怕有路匪来抢的,”方景楠点评了一声,朝张传宗问道:“应州有什么姓沈的大官么?”
张传宗想了想道:“应州同知就姓沈,叫沈南。”
难怪!方景楠了然地点了点头,他特地看了庄子里的粮仓,就在沈家老宅的西边十五米外,一共五排的大仓库,每个库仓都有夏米庄那般大,若是装满了,怕不下有一万多石。
这么多物资却不建外墙,自然是对自家的防护能力有十足信心。
可这却有点难为了方景楠等人,一个三进的宅子,除了住几个人以外,就放不下多少东西了。
没多时赵大壮快步跑了过来,一脸欣喜。
“密道找着了?”方景楠问道。
赵大壮嘿嘿笑道:“找着了,老大跟我来。”
密道就在正房正厅的正中间,供奉祖宗牌位的下面。
这座三进的宅子呈长方型,格局像个‘目’字,有三个院子。不过前面和后面的那两个院子比较小,只有正中间的主院最大。
主人住中间的正房,两边分别是西厢房、西耳房、东厢房、东耳房等。
紧临正房后面的院子有一排小屋,名为后罩房,一般是住着女眷或是女仆。
方景楠想了想道:“把这排屋子里的床和家什全部搬空,扔外面去。”
赵大壮眼睛一眨赞道:“这排屋子离正房最近,如果住了人,听见动静赶过来最快。”
方景楠笑道:“拆了那些床铺,可不只是为了不让人住而已。你若是抢了很多东西,自然也是放在身边才最安心,有了这排小屋不就正好可以放了么。”
三进的院子不算大,方景楠等人很快便制定好快速控制院落的方案,然后一行人,又掀开沈家祖宗牌位下的密道入口,鱼贯而入地走了一遍。
密道不大,仅够一人快步而行,出口在宅子北边一里外的一片杂木林。
“一里?”方景楠皱起了眉。
“嗯,确实有点近。”张传宗也是道:“如果来的是一个牛录三百人到好说。若是来了一甲喇,五个牛录扎下的营盘,这个入口很可能还处在营地里。”
“嗯,”方景楠点点头道:“回去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