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庄也在看梅花,他并不是没有情趣的人,只是找不到什么好开心的,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所以就有了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对于这点,几个女孩子是有所察觉的,因为她们也是见过孟庄笑的。
那一次因为什么开心的事情已经忘记了,但她们都还记得看到孟庄笑的时候,每个人都觉得惊喜,惊喜之外是开心。
梅园很大,但终究只是‘园’,走到头的时候,见到的是一堵围墙。见到这堵围墙,梅园之园才算名副其实。
但又不免让人觉得有些遗憾。梅花,本来是风骨的象征,如今却被关在了小小的围墙里面。
做如是想的时候,立刻又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所谓的风骨,也是要在规矩的框架之中的。一旦超出这个框架,风骨就变成了邪风异骨。
孟庄站在围墙跟前,盯着围墙沉思。
玩闹的女孩子见到这一幕,心一下子就紧绷起来。孟庄一旦进入痴呆状态,没有一两个小时不可能回过神。她们该怎么办呢?留在这里陪着他?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不短,她们坚持不住的。自己先走吗?也不行,孟庄发呆的状态,恐怕就算有人偷了他的钱包他都不会理会,或者有人捅他一刀他都不会有知觉。
好在这次她们的担心多余了,孟庄望着围墙,忽地笑了起来。
在几个女孩狐疑的眼神里,孟庄独自在前面走了。几个女孩大眼瞪小眼,都无奈的耸了耸肩。她们谁都不清楚孟庄到底为什么笑了。只知道目前来说结果不算坏,至少的话她们不必在这里等几个小时,孟庄也不必遭受严寒之苦。
等孟庄走出去一段距离,梅玉小声问:“你们猜他在想什么?”
谁都看得出来,孟庄的心情显然在笑出来之后变得很好。
可是孟庄为什么笑?谁都不知道。
辛铃灵说:“大概是有什么感悟了吧,我也会有这样的情况。”
梅玉点头表示认同,因为她也有这样的时候。看着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东西,突然就联想到一些跟眼前的东西毫无关联的,然后好像一切都通了,变得十分痛快。
只是孟庄到底是因为什么笑?这是个谜。
宴菁舟说:“去问他呗。”
这个问题是可以问的,辛铃灵和梅玉没有说,就是为了把这个机会留给宴菁舟。
或者也是为了把这个任务交给宴菁舟,因为孟庄是不是愿意说这件事尚未可知,如果不可说,就让宴菁舟受难,如果孟庄愿意说,就也把这个好处让给宴菁舟。
这很好,因为宴菁舟也正好想要这样的机会。
女孩子们快步跟上去,宴菁舟问:“孟庄哥,你刚刚在想什么?我看见你笑了?”
孟庄走在前面,步子不快也不慢。没有立即回答宴菁舟,大概一分钟过去,他才说:“想到了一些往事,这个梅园对我来说是个值得回忆的地方。要不是看到墙上的字,我都快忘记了。”
墙上有字吗?几个女生完全没有注意到。听到孟庄说墙上有字,立刻就要折回去看。她们实在好奇,孟庄到底在这里留下了什么。
孟庄也没有阻止,依旧是自顾着不快不慢的往前走。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呢?想着很多事情,关于这座梅园,关于已经忘掉的事情,关于年少轻狂的誓言,关于此时此刻的处境,关于是否要回去看一眼父母,关于回来是好是坏?
这些问题他已经想了无数遍,但从来都是无比沉重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充满愉快。他似乎突然意识到,这所有的一切并非是沉重的,而是开心的快乐的:
这座梅园给他留下了美好的回忆,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但忘记了有什么关系,因为有更好的回忆取代了它,更加美好,不正是我们所追求的吗。既然这样,那么忘却就不是值得难过的事情,反而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至少的话,如果不忘记,今天就不会突然想起,就不会有这一刻钟的开心。
忘记并非是坏,记得也不见得就是好。孟庄早就明白这个道理,甚至有过比此刻更加明白的时候,但从来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加轻松的时候。因为忘记又想起而轻松。
年少轻狂有什么不好,如果不是年少轻狂,又怎么会有那些山盟海誓,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嬉笑盈盈,又怎么会有长成时候的感叹。成功或者失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年少轻狂时我曾与天对赌,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逃,我亮剑。
此刻的处境有什么不好,从繁华到轻简,并非是堕落,也并非就是别人口中的无所事事,也并非就是别人眼中的疗伤,只是见惯了繁华,所以也想见一下轻简。任何好的或者坏的,总会都有腻了的时候,烦了的时候,然后选择与之相反的东西。这并是人性,这便是人的劣根性。宗教说“人生而有罪”,这并不是夸张,而是人生来就喜欢给自己附加上罪,然后用一生去恕罪。
梅玉几个人回到刚刚的地方,果然在孟庄盯着的地方看到了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墙壁上并没有留下名字,如果不是孟庄自己说出来,她们绝对不会想到这是孟庄留下的。因为孟庄不像是那种会毁坏公共财产的人。
而从这句话来看,应该还有一个人。会是谁?梅玉和辛铃灵看向宴菁舟,她摇头:“我不知道。”宴菁舟说:“应该说我想不到,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是一个人,基本没见过他跟女孩子在一起。”
女方是谁,宴菁舟是很想知道。但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出现这么一个人,她记得小时候孟庄就对她特别好,有什么事都会告诉她,如果谈了女朋友,肯定不会瞒着她的。然后事实面前,她也不得不信,孟庄确实在这里跟一个女孩子共同写下了这句话,根据时间推算应该是高中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