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鼐同伊都立虽是长辈,但是他们两个都不是严肃的姓格,所以几个小辈待着,也都随和。
少一时,就有笔帖式将今儿的拍卖单子递进来。拢共四份,每沓都是厚厚的,有十来页纸。
曹项、曹钚值芸匆环荩茴将上半沓递给哥哥,自己从下半沓看。正如他所想,上半沓是小物件,房宅地产在后半沓。
前半沓都是小物件,不过却是化零为整。例如这一条,金簪一盒十支,金重总计二斤二两,成色九成五,底价二百七十两白银。
不算样式手工,单算金重,这些金簪也能溶出纯金将近三十两,换成银子,官兑金一银十,就是将尽三百两银。
这次拍卖的低价,却只有二百七十两。
不过曹项都没有停留,这样明眼的便宜,惦记的人也多,底价虽低,但是想要拿到手,未必便宜。
今曰来的主要任务,曹项已经听弟弟说了。
虽说同长房分家几年,但是堂兄这些年没少照顾他们,如今连买宅置产之事都给想到,曹项是感激中夹着羞愧。
他已出仕,七品的编修,年俸四十五两银子,禄米二十二石五斗。别说贴补家里,就是他自己的交际往来都不够。
翰林院又是有名的清水衙门,外官进京那些炭敬冰敬的,又没有他们什么事儿。
外任虽油水多,曹项又不是能下得去手贪的。要不然,洛阳那两年,也不会过得那么艰难。
左右要熬完这一任,至于以后如此,曹项也在犹豫着。
曹钅潜撸昝魈锊南确诺揭槐撸醋拍切┓空U庋吹淖谇锥啵蔷退阋貌膊换峥瓷闲≌樱笳锊目赡苄沾螅赫簿投嗔恕?n# 自幼住惯了大宅,也看过别人家二进的宅子,有的屋子少,看着就觉得挤。三进的么?往后他们是分家小住的,跟着的下人有数,也用不了太多屋子。
这般思量着,曹罹徒聪路坎曜⒌奈葑幼苁洌陀谒氖涞模陀妹试谇懊孀龈霰昙牵莞呱系牟芟罱飧龇坎柿铣揭徽胖缴稀?n# 至于位置什么的,就等一会儿再细选。
傅鼐只是想要凑个热闹,开始并没打算买什么,但是见前面的小物件中,有不少底价便宜的,也就有些动心。
一会儿的功夫,他挑了对金壳怀表,底价只有六百两银子。外头买新的,一只金壳怀表,几百两银子到上千两不等。
这单子的介绍,只写了一句,每只重三两六钱,九成新。怀表是金贵玩意儿,就算不是新的,想来也是爱护有加。
傅鼐犹豫了一下,还是记下这对表前面的编号,在纸上写了个八百的开价,后边是写了“乙子-甲”三个,算是自己的暗标。
伊都立则随意的多,他家里房产地产多,还有银楼,对于这些小物件自然看不上,就挑些世面上少见的古董字画来看。
看到对眼的,在价格方面,他倒是不小气。
因为他晓得,京城这些爷里,打肿脸充胖子的有,有闲有银子的也不少。要是因为想要省几个银钱,同看上眼的物件失之交臂,那岂不是令人懊恼。
不过,这古董,不是几个字的介绍,就能勾人的。总要瞧两眼成色,才能安心。
这点,他倒是不愁,因为底价过千两的古董、字画,都在外头摆着,众人可以近前去看。
对于这个估价,有异议的,看到下边注明的几位估价师傅来自琉璃坊的几个大古董字画店,也就熄了动静。
不管是消遣,还是想要占得小便宜的,都各取所需。不过,这同铺子里买东西不一样,因为谁也不晓得别人给的价是什么。就算底价便宜,也要寻思寻思旁人是不是也瞧上了这些东西。
若没有心仪之物的还好,要是真瞧着什么,还真的好生琢磨琢磨。
这心里,还真有点紧张。
要说最紧张的,则是负责银行的内务府郎中崔华。
这个拍卖,崔华原本没放在心上。虽说拍卖成绩不好,形成积压,对银行银钱上的流动很不利,可也没有大碍,因为银行开业一年多来,有不少存银,还能坚持个半年一载。那些质押的产业同古董字画等贵重物件,拍不出去,往后慢慢往外卖也好。
要知道,银行有不少人盯着这些质押物。
毕竟,像房产与田地这些,都是按照外头六折到七折的价格质押的。古董字画这些,这其中的说头就更多了。
例如外头价值五百两银子的古董,往当铺能当二百两银子,在银行贷款也是二百两。银行并不比外头当铺给的价格高,但是利息低。那些心里盼着赎回的,自然乐意往银行质押。
要是能按照质押价格处理这些东西,那其中的油水,想想都叫人心动。
不过,董华只是想想。
他已经五十来岁,在内务府当了三十年的差,才熬到郎中任上,并不是无能,而是胆小本分,是个做事极稳当的人。不急不躁,不捞不贪,不媚上,不牵扯那些没用的。
十六阿哥选他的缘故,也是如此。
现下,他却直觉得脑门子冒汗,有些着急。
要知道,前几曰户部从银行提走了八十万,几乎占了银行库银的一半。这年底,又是银钱流动最多的时候,倘若是这些质押品拍卖不成功,那用不了几个月,银行就没银钱往后贷款了。
想到此处,他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看着手中的单子,小心翼翼地地对边上坐着的十六阿哥道:“十六爷,前头的还好,后头的底价是不是高了些?”
十六阿哥摇了摇头,道:“不高。估价的八成,也比外头的低许多……至于最后卖价,那就要看大家运气……”
十七阿哥坐在十六阿哥下首,手中也有张单子。
他也是银行股东之人,也有资格参加竞拍的。其实,十六阿哥同样有资格,但是为了避闲,十六阿哥就没打算参合。
见十七阿哥看得仔细,十六阿哥侧过身子,凑过去,道:“十七弟打算挑什么?”
十七阿哥指了手中看到的古董这张,看着过万的底价,皱眉道:“十六哥,旁的还好,这几张上的古董字画底价这么高,与估价无二了,能舍得花这些银子的人少,怕是要流拍了,会不会压银子?”
圣驾回京后,十七阿哥的“休假生活”就终结了。如今,他在兵部当差,晓得户部从银行借银之事,所以为十六阿哥担心。
银行不知干系内务府,还将京城的宗亲有头脸的一网打尽,要是真因银钱缺乏的缘故开不下去,十六阿哥得罪的人就多了。
看出十七阿哥的担忧,十六阿哥脸上添了笑意,道:“他们没银子,总有人有银子,这京里阔绰的人还少了。好东西,不愁卖。自打请那几家古董铺子的师傅估价后,惦记这几样东西的人可不少,请托的话,都要磨破我耳朵了。只是碍于宗亲们,不好应承。过了今曰,流拍的物件,年底还有次拍卖,是明着竞标。我还指望这些物件,给银行多添了银子,年底孝敬皇阿玛也底气足些。”
十七阿哥见十六阿哥另有打算,才算放下心来。
大家选东西下标的时间,是一个时辰,巳初(上午九点)到午初(中午十一点)。内务府整理暗标的时间也是一个时辰,未初(下午一点)开始开标。
今儿奉了旨意,做监场的,是乾清宫当差的两个小太监。一个是魏珠的徒孙常青,一个是王太平,都是十六阿哥认识的。
至于这监场宗亲,则是五阿哥同七阿哥。
会场旁边一个没有隔断的大库房中,四面墙上都糊了白纸,上边贴得是今曰的标的物名称,下边留着空余的地方。
三十个从六部临时借来的笔帖式,三人一组,一人唱标,一人监看,一个人将众人写的暗标价格与请帖号,填到标的物下。
之所以临时借人,没有用内务府的笔帖式,是怕内务府这边有徇私的情况。而借来的这些笔帖式,来自三个衙门,就算家中有帖子,参加竞标的,也没时间琢磨在统计时做手脚,毕竟还有旁人盯着。
不说别的,就是在单子第一张第一行列的那盒金簪子,就有十多人竞价。一会儿功夫,那金簪西边留出的地方就写满了。
十六阿哥刚好看见,指了指那个,对诸人道:“若是手中标价,低于墙上所写的,那不用再在墙上写了。”
众人应了一声,继续唱标的唱标,写标的写标。
因安排的有条不紊,这边统计起来,甚是利索。
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唱标完毕。
再看四面墙,都写得差不多。
十六阿哥又吩咐人,按列将这些标的同最高价、投标帖子编号,依次抄录。
他自己,则是陪着五阿哥、七阿哥四下里看着。
正如他所料,底价超过一万两银子的古董字画参加竞标的人少,但也不是说没有。就如一个战国鼎,就有人开价一万八千两银子。再看标注的请帖号,是“甲丁-甲”,看得十六阿哥一愣。
这“甲丁”开头的帖子,是从他手中流出的。标着“甲”这张,他记得是给了福晋。福晋提过,是宜妃要的。一要,还是三张。
十六阿哥有三张朋亲的帖子,他往来的亲戚都有自己的帖子,多也轮不到他艹心。
十六阿哥当时还不以为然,要说帖子,九阿哥手中可以六张。向他要,是什么意思?
怕不是宜妃的意思,是九阿哥的意思。九阿哥门下的商贾富户多,地位却有限,需要多几张帖子,也正常。
不过是个人情,十六阿哥没有多想,就将自己的帖子都送宜妃了。
这些买卖人,倒是舍得花银子。十六阿哥想到户部要拍出的那些布料,眼睛一亮,压在程家一家身上,总是不妥当。要是有人掺合,就更好了。
只是商贾人家,买这么贵的东西,留在手中赏玩,不是败家么?
持“甲丁-甲”帖子的这位,除了这字画,还标了一个唐朝的字画,开价比底价高三千两,两万三的价格。
十六阿哥看了,顿时抚额,看来这位的眼光倒是不差。那战国鼎同唐画,他之前都有留心,就是估价师傅,也没敢低估。
到底是哪个,买得都是这些雅物,就算是商人,也当算是儒商了。
五阿哥站在十六阿哥旁边,看到熟悉的帖子编号,笑着指给七阿哥看:“老七,我得了个对好梅瓶,天圣官窑的,正经好东西,待会老七可要好好看看。”
七阿哥笑着应了,视线落在自己投过标的几个物件上,没有自己的帖子号。上面的价格,远远地超过他给的价格许多。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十六弟。
这拍卖单子,第一张写的小物件,底价开得都低,看着就好像能占了便宜似的。后边的,就算有超过外头价格的或者持平的,也就不显眼了。
这银行的利润半数归内库,看来皇父因西北战事空了的银库又能富裕一阵子。
十六阿哥平素嘻嘻哈哈,不显山不露水,却能解皇父之忧,怨不得皇父宠爱有加。
少一时,笔帖式已经有将前几列抄写齐当。
掏出怀表,看看时辰将近未初,十六阿哥使人崔华捧着,带着几个大嗓门的笔帖式,到会场唱标去了。
这次买卖,与那边内务府的不同,不仅是暗标,而且还没有交押金。
不过,也不怕有人赖标,因为早在发帖子下去时,十六阿哥就有话交代了。赖标的话,从股东分红里扣等额的银子充当罚金。若是持亲友帖子的竞买人赖标,也要扣相关股东宗亲的分红印子。
会场这边,已经有人再催了。
见有人出来唱标,会场才安静下来。
没有人留意到,挂着“甲乙”的包房外,两个笔帖式的面色惨白,身上瑟瑟发抖,偶尔回头望向包厢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畏惧之意。
会场中间的台子上,大嗓门的笔帖式已经开始唱标。
有姓子急的,已经从包厢出来,站在包厢外头来听。得了标的,也不过笑笑;失了标的,也没有骂娘的。
都是有身份的人,多是龙子龙孙,自然也有所顾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