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大的胆子!”
这是个不敢穿黄袍的魂魄,清醒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醒来之后,拼尽全力,几乎要到魂魄涣散的地步了,他居然连一片树叶都没飞出去。
刘景浊淡然一笑,“你胆子也不小吧?咱们俩半斤八两。”
“你就不怕得罪他?”
刘景浊神色愈发淡然,“说得好像我跟他可以坐下来喝酒谈心似的。”
壁黄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那道符箓,你也不怕得罪人?”
刘景浊一笑,轻声道:“我故意的,不用那道符箓,我化身雷霆也可以拿你,毕竟只是魂魄了。”
故意去给那座山头儿打个招呼,这事儿可还没完呢,你们山头儿的高道生了个好儿子,先杀彩蝶,后打着我的名号在离洲四处沾花惹草,现在更不得了,都敢打姜柚的主意了。
用一张神符,损耗你龙虎山气运怎么啦?
就浮屠洲与拒妖岛各一尊大宗师,外加一道杏黄旗,就把我打发了?
龙丘棠溪挨了一剑怎么算?
壁黄沉声道:“不要逼我自爆魂魄。”
刘景浊淡然转身,“随你。”
话音刚落,一声轰隆巨响,响彻方圆几千里。结果壁黄就好像看着方才光阴逆转一样,重回自爆之前。
当然不信这个邪,于是又自爆一次,结果当然还是一样。
重复十几趟,壁黄终于……信了这个邪了。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敢在自身黄庭宫天地之中构建十洲三岛,居然还敢另造十大洞天!你是真不怕架不住这份因果,被压死吗”
刘景浊一笑,“纠正一下,是十洲五岛,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还有七十二福地、三十六靖庐、二十四治、十八水府,反正你想得到的都有,只是无人而已,也不可能有人。”
撑死了拉几道魂魄进来,即便日后境界再高,都绝无诞生生灵的可能,刘景浊也没想过让自身这道“黄庭宫”有生灵出现,更不愿。
刘景浊又说道:“别闹腾了,你想死是死不了的,外面的人想弄死你就得先弄死你,只不过你这魂魄之中的禁制,大罗金仙手笔,我居然无法搜魂,只能你自己说了。不说也行,丢你去其中一处洞天,外界一天里边儿百年的那种,放心,绝不会有人跟你说话,只是白茫茫一片,我过两月再找你,到时候你就跟青鸟一样,乖乖听话了。”
壁黄冷笑一声,“试试。”
刘景浊淡然道:“那就试试。”
然后,没有然后了。
刘景浊转身过去找了那位哈拉大王,还不错,只是快疯了而已。
“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刘景浊连忙捂住耳朵,“别,千万别,我不想听。”
然后随后一挥,算是让这地鼠精说不了话了。
至于青鸟,泄露天机太多,再问真就魂飞魄散。
她说的事儿,是她的过去,却是刘景浊的未来,先天时而言明,就是泄露天机了,要不然渔子又怎会无望开天门,霜澜又怎会跌境呢?
瞬身去到雷泽附近,少年人正在练拳。
刘景浊笑问道:“怎么回事儿?我内心深处的我,居然是想走一条武道之路?”
少年人淡然答复:“知道这道身影是你内心深处的自己,那你就往炼虚一境靠了半截了。”
刘景浊只笑问道:“有朝一日,我舍弃武道,给迈步登楼做垫脚石,你会不会恨我?”
少年人一笑:“我会谢谢你,谢你数十年来,头一次与自己和解。”
刘景浊叹息道:“横竖是聊不下去了,走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不见了。
心神退出那方天地,又是一片晶莹雪花砸在脸上。
眺望东方,刘景浊呢喃一句:“亮后手,你们怕是做不出吧?”
李泥丸已经守在北边儿海上,中土那边,北岳山君几乎一头扎在积风山,近半年没有返回狼居胥山了。
那个狗日的应该在海上,毕竟姓姬。陈前辈随时可以跨海到北边儿,那可是明面上除却人间最高处外,唯一一个等同于开天门的存在了。
再者说,深不可测的刘小北也随时可以北上,所以刘景浊想不到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打通浮屠洲与朽城的通道。无中生有,开一道介于两地之间的门户?话本看多了吧?有这本事,九洲早没了。
这件事,暂时不可能,那还能是什么事儿呢?
很快,天亮了,但这次刘景浊没有再扛着城楼冲上战场。
他再次挥手变出沙盘,只是盯着看,怔怔出神。
战线南北纵贯两万里,已经很长了,三千年来,最长一次,也只是纵贯三万里,但往南北各一万五千里,那些个妖族就要遭受九洲天道压制了,三千年前最终只打到西边那个立碑处,就是因为这个。战线控制在两万里内三万里内,也是妖族那边最能发挥妖修威能之时。
南北都已经有人值守,妖潮是过不去,再者说了,妖族近拒妖岛,跟人族近朽城一个道理,对方也还没有决战之心。
好像是在等什么。
不太可能是现在就打通两地通道,那如此制造舆情,给战场上人族修士一种对面妖修不过如此、胆子有多大境界便有多高的错觉,只是为等舆情到了极点,一举挫伤拒妖岛士气吗?
未免也太脱裤子放屁了吧?
想到这里,刘景浊沉声道:“东门笑酒,传信拒妖岛,让李前辈不必隐藏,光明正大现身。”
东门笑酒瞬身落地,传音道:“龙虎山那位符箓大宗师,到了。”
刘景浊一笑,传音道:“来得好,你糊弄我,我就糊弄你,晓得怎么做吧?”
东门笑酒一笑,“得令,立即分派十尊登楼赶赴北海。”
片刻之后,东门笑酒轻声道:“已经安排妥当。”
说着便递去一枚玉简,轻声道:“这是近三月以来,新上岛的修士名单,九成是青鸾洲修士,共计三千八百七十四人,算上那位江真人,有九位新上岛的登楼,近四百炼虚,千余真境。但最多的,还是元婴跟神游,金丹及以下修士,反而很少了。”
刘景浊点点头,“那岛上,现在也就有近万人了?”
青鸾洲,还是底蕴深厚啊!
东门笑酒点点头,“青椋山渡船拉了很多瘦篙洲人,几乎是超载来的,绿坞湖渡船也满载一船人,加起来,怕是也有近两千人,初十上的青鸾洲。大瑶王朝与醒神王朝南岳北岳山君先后接力护送,已经过了葬剑城了。还有两国战船,已经停靠新岛。”
刘景浊点点头,“人一天会比一天富裕,我们得让他们能不死就不死。”
顿了顿,刘景浊问道:“你觉得,除却那个,还有什么后手?随便说说,我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
东门笑酒沉默了片刻,问道:“渔子前辈没说什么?”
刘景浊摇摇头,“有些事,算的到也不能算,再者说,念头一事,瞬息之间相差千万里,即便是算到了,也不一定会按照算到的走势发展,或许冥冥之中还会弄巧成拙。”
东门笑酒沉默片刻,“你也知道,渔子都算不出的。”
刘景浊一愣,旋即一笑,叹息道:“倒是你点醒我了,我这确实有些一叶障目了。”
既然算不出,做准备就是了,对面还能搬来一尊大罗金仙不成?
想那么多,诸多算计布局埋藏一路,到头儿来人家不走那条路,一样白搭。
也实在是八千年前对于归墟的记载极少留存,偶有文字,也是一半儿一半儿的,根本无从查起其中还有什么。
东门笑酒笑着说道:“刘山主听过有个山巅观海,一觉睡醒千年已过的故事吗?”
刘景浊轻声道:“到过青鸾洲的,恐怕都听过。”
东门笑酒轻声道:“那人啊,曾是玄帝座下护法,玄帝东至归墟观海,弃琴瑟于海中,留他在蓬莱等候,结果他睡着了,一觉睡醒,归墟五岛,只剩下三座岛屿,有一巨人国也自此消失。”
刘景浊揉了揉眉心,“这事儿过于神神叨叨,听过,但都是掺杂在一起的,真假难辨。照理说玄帝,也就是黑帝,弃琴瑟于归墟之时,青鸾洲还是中土神洲的东边儿疆域呢,又怎会把那人传说为青鸾洲人?”
东门笑酒轻声道:“也是,都是故事,咱们只做好迎战准备就是了。”
刘景浊翻阅名册,冷不丁一眼瞧见了莫问春。
“他刚刚成亲,这就来了?”
东门笑酒笑着说道:“带着莫家宗族一位登楼来的,那位莫家大小姐好像没有跟来。”
这才想到,他的名字是在炼虚一本之中。
乖乖,娶了个媳妇,这就破境了?他莫问春的炼虚一境,可当了好多年拦路虎了。
那本书,他写完了?
天光大亮,左春树也休整折返回来。
他好奇问道:“你跟那个眯眯眼是朋友?”
刘景浊哑然失笑,“这是什么话,人家只是眼睛小而已,十几年前我初到青鸾洲,就遇见他了,是朋友。”
左春树哦了一声,轻声道:“他说话总是眯着眼,反正我觉得挺欠揍的,甲子前,我游历之时揍过他。”
刘景浊神色古怪,轻声道:“他……写话本的。”
左春树恍然大悟,怪不得,也没打听过,原来是错怪人家了。
写话本的,眯眯眼就说得过去了,因为不能睁着眼睛编瞎话啊!
刘景浊叹息道:“这个年,注定是要在海上过喽。”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