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剑客刚刚落地斗寒洲,也算是好好游历了一番,可惜还是落后人一步,最终未能在归墟登楼。
稀里糊涂就过了百岁了。.
剑客身形纤细,一眼看去尽是阴柔,总觉得他有些惆怅,像是别处天晴,唯独他头上顶着阴云。
剑修名叫祝贺,斗寒洲青云榜首。即便在拒妖岛,他也是炼虚境界之中,杀力最高的那一拨人。
别洲天骄都与刘景浊关系极好,再不济也混了个脸熟,就连行目都跟刘景浊喝过酒。唯独祝贺,几年下来,跟刘景浊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三句。
无他,单纯不喜欢主动交朋友罢了。即便是在街边喝酒,也从不与人主动说话,乐得孤独。
但有个例外,林禽与祝贺,时不时会一块儿喝顿酒,闲聊片刻。
结果好多人以为,斗寒洲的祝贺,喜欢男人。
也实在是因为祝贺过于眉清目秀,要是将头发披着,那就是个女子啊!还是个相貌不错的女子。
有一次酒后,林禽也问过这个问题,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祝贺笑着说了句,我当然不喜欢女人。
林禽对祝贺十分佩服,能说出这番话,就很佩服了。
再次返乡,已经是腊月了,斗寒洲的雪总是赶不走,从小就赶不走。
在渡口坐了片刻,正准备离开,后方有人轻声喊道:「祝剑仙。」
祝贺转过头,瞧见了个白衣女子。
他淡淡开口,问道:「有事?」
女子微微一笑,开口道:「我叫霜月,有人让我在这里等着祝剑仙,有一封信。」
祝贺问道:「谁的信?」
霜月将信双手递上,笑道:「祝剑仙一看便知。」
另外取出一枚玉佩,一面鱼一面雁。
「祝剑仙持此玉佩,日后便是鱼雁楼座上宾。」
祝贺接过信,但看着玉佩,神色有些古怪。
霜月疑惑道:「祝剑仙怕我另有所求?」
祝贺摇了摇头,笑道:「也不是,只是……我在拒妖岛听过一个故事,鱼雁楼一等贵宾打二十折的故事。」
别人寄信五枚五铢钱,一等贵宾,一枚泉儿。
霜月有些尴尬,心里都把刘景浊骂到狗血淋头了。
怎么什么事都往外说?这不是坏我鱼雁楼名声吗?你现在都是我山主了,怎么一点儿不向着自家人呢?
她也只好笑了笑,并说道:「天底下也就他有过这待遇。」
祝贺倒也洒脱,收下玉佩,当着霜澜的面就打开了信。
可看到第一行字,这位祝剑仙面色顿时变了,迅速收起信,对着霜月一抱拳,轻声道:「我会回信的,霜月楼主放心。」
霜月摆手道:「我可不是楼主了,现在是首席供奉。」
祝贺也只是文文静静一点头,随即御剑而起,像是逃跑一样迅速离去。
霜月则是疑惑万分,心说刘景浊写了什么,至于让他害怕到这样的吗?
算了,反正信送到了,现在就是带着乔青鱼,去初雪城建起一座高楼。
鱼雁北楼。
至于祝贺,御剑飞出去千余里之后,这才落在群山之间,一连布设三重禁制,这才敢取出那封信。
这封信,第一行便写着:「拒妖岛一别之后,祝姑娘一向可好?」
祝贺肉眼可见的慌乱,一百年了,一百年无人发现的事情,他怎么……
结果第二行就写了,「祝姑娘不用担心,你掩饰得极好,岛上合道都看不出,就连龙丘家的神眼术也瞧不出来。只不过我那大弟子身怀异宝,
又练了神眼术,故而瞧出来了姑娘身份。但姑娘放心,由头至尾,只我师徒二人知晓。」
下面又写着:「数年光景,刘某品行如何,想必姑娘是看在眼里的。特传信一封,只是想请祝姑娘帮个忙。若不方便也没关系,刘某权当不知此事。若是愿帮,烦请祝姑娘,移步西海杀妖,自会有人帮忙。」
结尾处,是几个散发浑浊剑意的字,「刘景浊亲笔」。
祝贺以剑意将手中信搅碎,还不放心,便又烧了一把火。
可他很疑惑,为何让我去西海杀妖?他刘景浊不是来过斗寒洲了吗?以他现在的手段,对上妖族,几乎全无敌啊!
那倒是,恐怕现在的刘景浊,是可以将妖族开天门当菜切的。
不过她也没多想,虽然刘景浊说了不是威胁,但她还是觉得,开头就点明了,不是威胁是什么?
一旦自己是女儿身的事情被人知道,那……她根本不敢想。
喜欢与林禽闲聊,外人觉得那是两个娘娘腔,事实上,祝贺只是佩服林禽。
佩服林禽的即便举止扭捏,却依旧觉得自己是个大丈夫。
可自己,甚至都不敢用真正的声音说话。
撤去禁制,祝贺清了清嗓子,以一种自以为的粗狂声音自言自语:「罢了,去就去。」
青椋山上,刑寒藻已经一连发出去了数封信,除了早就留好的给祝贺的信,其余都是她代笔。
全是给熟人的信,像高图生跟狄邰,刑寒藻可以理解,但给行目传信是什么意思?摩珂院不是仇家吗?
直到最后一封寄给曲悠然的信写完,刑寒藻忽然明白了什么。
没有给左春树与沈白鱼的信,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
年轻一代剑术第一、武道第一,这两个名头儿,声望足够大了,何须再去另外冠名?
而传给其余几洲的,包括给忘忧的,好像都是……都是为了给他们积攒声望?
山主要干什么?都已经到了中土,为什么还不回来?
路过迟暮峰,刚好瞧见姬荞在给白狐喂食,原本没啥,可刑寒藻定睛一看,乖乖,阁主,你给她吃肉?
她赶忙落下身形,看得直皱眉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姬荞抬头看了一眼,「小寒藻啊,怎么啦?」
刑寒藻想了好半天要怎么说,想来想去,也只得怯生生一句:「阁主,咱们青椋山,不让吃肉。」
哪成想姬荞淡淡然一句:「我儿子是和尚庙的住持啊?那咋不见你们一个个的念经拜佛?」
刑寒藻愣是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只是想着,难道阁主不知道小豆子的事情吗?
结果,姬荞冷不丁说道:「我知道啊,知道又怎样?她不吃肉是她的事情,拦着我作甚?你们青椋山律例写了?」
刑寒藻干笑一声,「那倒是没有。」
姬荞拍了拍手,「那不就结了?惯的毛病。」
刑寒藻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师父提起阁主就犯怵,也知道了邝乐那面相阴狠的人,瞧见阁主为什么乖得跟孙子似的。
这……跟山主完全不是一个性格啊!
怎么感觉跟姜柚似的,姜柚是那种,人家滔滔不绝大道理一堆,嘴都说干了,到最后,她轻飘飘一句:「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管我?」
从今以后,只要姬荞闲下来了,就拉着抱着白狐的小姑娘漫山乱逛,手里还拿着烤串儿。
青椋山众人,那就一个敢怒不敢言。
流泱气得牙痒痒,心说山主的娘怎么这样啊?
有一天,姬荞拎着烤串儿,去找黛窎玩儿,正好陈文佳也在。
看见这位惹不起的阁主拎着串儿,一大一小两人神色都有点不自然。上次这么光明正大吃肉的,还是曹风。
姬荞看着陈文佳,笑问道:「小硕真,你也看不顺眼?」
陈文佳无奈一笑,轻声道:「前辈,我们只是想让小豆子在山上待得舒服点。」
姬荞淡淡然道:「那你们以为那丫头为什么不回山啊?现在就舒服了?」
惯的毛病,我得好好帮你们治一治。……
姚大宗主在迷离滩等了大半个月,徐瑶终于是喝完了花酒,启程返回斗寒洲了。
结果刚刚离开神鹿洲陆地,脑海中忽然间传来某个家伙的声音。
听完之后,姚放牛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
「你***没朋友啊!我用得着这样吗?」
徐瑶与红酥面色各异,还是徐瑶问了句:「怎么啦?」
姚放牛气笑道:「刘大人皇让我把北牢握在手中,待时机成熟,驱虎吞狼,救斗寒洲于水火之中!」
徐瑶脸皮一抽,真想骂人,但骂的是自家傻男人。
给你造势,你以为是让你姚宗主的声望水涨船高?说到底刘景浊是想给斗寒洲留下一根定海神针。
红酥无奈一笑,开口问道:「宗主觉得他让我带走北牢是为什么?北牢在破烂山,在姚宗主手上,不就是这么用的。你们成亲,这是贺礼。」
姚放牛气笑道:「这是贺礼?这是纯纯恶心人!咋不把人皇印给我呢?捏碎干啥?」
徐瑶一把掐住姚放牛耳朵,「还人皇印?放牛娃,你也配!」
姚大宗主讪笑不止,嘀咕道:「不配不配,护山供奉在呢,留点儿面子,留点儿面子哈!」
红酥笑了笑,有点儿羡慕。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以心声说道:「拾冬,想见见这个绚烂人间吗?来吧,娘等着你呢。」……
婆娑洲最南端,即便在腊月,已经是树木繁茂,一派盛夏光景。
行目和尚盘坐礁石,听海风助潮,看大浪排沙。
有些东西,即便不想要,最终还是没逃脱。
在青椋山来信之前,拒妖岛上那道佛门机缘,自己寻来了。
和尚心乱如麻,在他耳中,此刻潮声近似蝉鸣。
取出一封信,行目苦笑道:「刘贼乱我道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