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刘景浊,只觉得天地格外寂静,静的吓人。
接连不断的心跳声音,砰……砰……
还有口鼻出气呼气的声音。
再无其他。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只剩下半截儿的独木舟,很早很早之前就做了断剑打算,可事到临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守门人一脉,传承近十万年的剑,毁在了我手里。
本就生命之火飘忽,似是就快灭了,此时又陷入了寂静之中。
其实在旁人看来,就是愣住了。
而此时那位教祖,居然被两道身影,逼退了百万里。
趁此机会,顾衣珏御剑赶来,本想去摇晃刘景浊,可是姚放牛极速而来,一把拦住了顾衣珏。
“别动他,让他稍微歇一歇,他向来不用别人点醒的。”
说完之后,他几乎掏空了身上携带的法宝。无数道绚烂光华瞬时涌现,以刘景浊为中心,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
姚放牛沉声道:“只能这样护他,那边还得咱们去帮忙的。”
顾衣珏看了一眼刘景浊,深吸一口气,呢喃道:“撑住啊,你还没有跟最重要的人告别啊!”
以北数百万里,有人持剑有人握刀,共抗教祖。
安子单手持剑,手中剑名为耕读。
舟子手拿着单刀,武道真身变得越发巨大,且武道真意更为浓厚。
舟子抬头望向教祖,武道真身紧握单刀,只心念一动,倾盆大雨便便自天幕垂下。
陈桨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郑兄!”
郑红烛点了点头,“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赤红剑光隐入雨中,一时间雨水也变得赤红,血雨一般。
教祖略微眯眼,单脚剁击虚空,身后立时出现一道巨大裂缝。有黄符自裂缝涌出,就如同天河坠落。
红雨之中,郑红烛喊道:“张兄,凑个数。”
梓潼张恶子笑着点头,开口道:“来了。”
一道身影疾速而来,双手接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教祖。
他猛的双手朝前推去,两股子药泉,竟是略微使得那符长河停顿。
可教祖只是一摇头,同时伸手扭住剑尖,顷刻之间便使得佩剑弯曲。
松手之际,剑尖弹出一道金黄灵气,灵气又化作金甲天将,直往张恶子而来。
后者略微皱眉,耳边也有人声传来:“快躲。”
张恶子却只是笑了笑,“躲?躲个屁!”
他大笑一声,天聋地哑自左右而来,如同长在了他身上一样。
这位梓潼恶子,居然变作三头六臂,青面獠牙,魔神一般。
不是都说我是瘟祖吗?
那我就吓人试试。
陈桨皱眉道:“何至于如此?”
张恶子笑而答复:“恶子终究不是渔子,且,他与刘景浊都能以自身性命去换取修为,我又有何不可?我又不是天外生人。”
或许是因为刘景浊献祭两万年寿元的疯狂举动,这位被人加上许多头衔的梓潼张恶,同样祭出余下寿元,换来瞬息之间的窥得凌霄。….
教祖无奈摇头,“你们何必呢?我与你们不是敌人。”
张恶子笑了笑,“是啊!说起来,我与教祖还是本家呢。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话音刚落,六条臂膀同时掐诀,一股子澎湃灵气自张恶而起,瞬间淹没符长河,且将其冲散。
而那道被剑尖弹射而来的金甲神将,最终也被张恶轻而易举斩杀。
张恶咳出一口血,却是大笑不止:“教祖,如何?”
黄衣道人看着漫天血雨,摇头道:“不如何,要是那位渔子在,能算我下一步如何,那才会如何。”
话锋一转,教祖冷声道:“可惜了,恶子是自封的,渔子不是。可惜人间少一子啊!”
下一刻,那尊分明已经消散的金甲神将居然在张恶身前复苏。
众人都没看清怎么回事,人间已无梓潼张恶。
教祖伸手去接血雨,呢喃道:“要是人人献祭寿元,岂不是没完没了了?我懒得理你们了。”
下一刻,黄袍道人化作万千符,本该是一念之间的路程,可他走了许久,却还在血雨之中。
也是此时,这位教祖笑了一声,说道:“不愧是第一位打穿十二楼跟我叫板的九洲修士,不愧是,剑道之主。”
下一刻,血雨之中,剑意与武道真意混杂,算是武道真意承载着剑意,二者不能融合,却又强行融合,以至于互相排斥,成了一种极其狂暴的古怪气息,与刘景浊那一身气息,有些相似。
而此时的教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延绵数十万里的血雨相继炸裂开来,就像是一挂很长的鞭炮,要花费许久许久时间才能响完。
但这可不是普通的炮仗,而是剑意、拳意。
郑红烛凭空出现,站在陈桨身边,面色凝重。
二人同时开口:“张兄,走好。”
陈桨回头看了一眼刘景浊,呢喃一句:“感觉到了吗?死了好多人了。”
郑红烛面色凝重,点头道:“不是靠着自身努力而破境,终究是低人一头。”
血雨还在炸响,方圆数百万里响声巨大,整座天下都能察觉到这份异动,特别是中土九洲,人人自危。
而那处战场上,杜神与刑寒藻站在船头,面色都极其凝重。
刑寒藻转头看了一眼杜神,方才一声自爆炸响之后,他双手紧握着问道宫令牌,眼睛通红。
可刑寒藻只能沉声一句:“节哀。”
杜神摇了摇头,呢喃道:“来这儿的人,没几个想过能活着回去。”
我师父,也是一样。
其实杜神心里清楚,之所以被强行拉来此处,就是好看而已。
指挥大战?能指挥个什么?大家都是拼命厮杀,这种场面,反正杜神不知道能有什么破局法子。
没有事先布局,在这天幕云海之上,无险可守,退无可退,唯有朝前厮杀而已。….
于是杜神呢喃一句:“定是刘先生提前说好的,给咱们造势而已。”
其实左春树高图生他们,何尝不是?
此时此刻,大罗金仙与开天门的战场上,晏河已死,归海无量已死,还有百花山庄两位老祖,都已经身死。
说真的,都无人注意到他们是怎么死的。
眼看着自刘景浊被一剑击退之后,即便安子舟子赶来,又有诗仙助阵,依旧不能逆转局面。
也就是此时,有人站在了最前面。
那人一身儒衫,也没个趁手兵器,却浑身沾满鲜血。
马三略擦了擦嘴角鲜血,笑问道:“乔山长,怎么说?”
读书人笑道:“诸位,年轻人比我们有未来。”
马三略哈哈一笑,点头道:“懂了。”
北丘平川一步上前,微笑道:“说的对,江山代有才人出,非要死,那我们先死。”
李泥丸笑了笑,率先点燃寿元,一马当先,冲入敌阵。
随后是那位自号五柳的大先生,几位道人,几位僧人。
总之,生在九洲且长在九洲的修士,根本就没有一个退缩的。
早在刘景浊登门之时,他们就已经知道了会有今日。
景欢转头看了一眼别处战场,舟子安子,起码也能撑到刘景浊起来吧?
那片血雨之中,陈桨皱眉道:“这些人疯了,我先去那边帮……”
话没说完,一把剑,已然从舟子后颈插入,由打脖子穿出。
郑红烛瞳孔瞬间缩小,想都没想就点燃了寿元之火。
可又有一剑,自郑红烛身后袭来,一剑洞穿其胸膛。
血雨轰然散开,里面有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身影。
陈桨身上长剑一转,人间舟子,便成了一具无头尸身。
与刘景浊一样,三魂同境!
郑红烛身上的剑猛的抽了出来,而那位满身伤痕的教祖,呢喃道:“我本不想弄成如今这个局面,对我来说,你们都是有用之人。”
话锋一转,三道身影同时开口:“可你们非要逼迫我,这腌人间,值得如此吗?”
陈桨的头颅与身躯,正在疾速下坠,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此处。
郑红烛苦笑一声,呢喃道:“你可能……不知道一句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人间再烂怂,那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三道身影合为一处,又是一阵金光泛起,教祖一拳砸穿郑红烛胸膛,同样呢喃:“我只是想让这个人世间,变得纯粹、干净。”
安子往后踉跄了几步,再无力支撑,整个人自云海跌落。
十万天兵,被先后几位不要命的人斩杀到只剩下一半。
看来教祖也心疼了。
他长叹一声,沙哑道:“你们退吧,我一个人来。”
只听见齐齐一声:“遵命。”
数万天兵,已经那些所谓天将,居然真就扭转回头,走了。
郑红烛用尽最后气力,追上陈桨,将其拼凑完整,之后便一同下坠。
“要是元放在,咱们多少能再撑片刻的,可惜了。”
可惜人间少一子啊!
此时此刻,那位教祖披头散发,单手提剑,就是一尊活脱脱的参天巨人。
他一剑砍碎护着刘景浊的光幕,双目泛着金光,再无之前的模样。
像是……没了人味儿。
“就此散去,将来开天辟地,我留你们在。这是,我的最后一句忠告了。”
但有一人提剑至此,白衣染血,气喘吁吁。
“再给我千年光景,也未必就能让你如此放肆。”
黑衣随后至此,同样一身重伤。
“谁说不是呢?”
但那位教祖,已经不想说话了。
人间三子缺一人,力压半座天下的天骄,也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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