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卯时三刻,青椋山山巅议事大殿。
昨夜几乎都没睡,但今日就没迟到的。
三十儿晚上吃饭,是告诉大家我刘景浊回来了。今日议事,那就是接下来要做什么,怎么做了。
返乡三月余,刘景浊几乎将这五十几年来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全过了一遍,即便是现在,还有一道符箓替身在八角亭中的那处小洞天翻阅历年存录的大小事情。
参与议事的修士,各峰主与合道及之上修士,合道之下如今都上不了台面了。
众人依照座次早早落座,首席、掌律、钱谷、护法,这是山主之下四独坐,护法阿达不在,椅子空着,但没撤走。曹风与阿达座椅在主位右手,陈文佳跟姬泉却在左边。
之后便是各峰主。
最前方左侧是青鱼峰,右侧是笑雪峰。明明顾衣珏修为更低,但排名却在张五味之上,且二人都心安理得。
往后一排是箕风山、仙草山。
樊江月与舒珂身后,是泥鳅湖主兼鱼雁楼主黛窎,黛窎对坐是重新执掌渡口的魏薇。在她们后方才是南北二楼,乔青鱼跟岳白鹿。
之后是方家铺子方芽儿、夹鞘山孙文惇。刘景浊不在时新增的红袖峰主宁琼,还有红嘴峰主苏崮。
红嘴峰,便是当年那座天寿山。
如今的青椋山,有主峰青椋山、侧峰迟暮峰、笑雪峰,以及落冰潭、泥鳅湖、婳枝峰、箕风山、拦野台、红嘴峰、红袖峰、青鱼峰、仙草山,共计十二峰。算上南北楼、方家铺子、夹鞘山、渡口、客栈。抛却其他身份职务不算,光是位同一峰之主的,就有十七位之多。
后方座次,不按修为,按资历。
于是邝乐、路阖、韩逄、张柳,这三合道一开天门,反倒靠前。后边儿坐的白小豆、姜柚、楚廉、流泱、梧丘、赵长生、刑寒藻,齐刷刷是开天门修为。
得亏当年建造议事大殿是按坐百余人算的,要不然如今都坐不下。
不过这也算是扩大范围了,若是只召集各峰主,其实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人上下。
都坐下之后,曹风忽然指着左侧首位说道:“老顾,你挪到右边儿,大家顺势往后走,把左侧峰主首位空出来。”
顾衣珏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余人也极其迅速,于是一把座椅空了出来。
果然,下一刻,两道身影联袂落地,龙丘棠溪瞧见左侧那张椅子,自然而然地坐了下去。
从前龙丘棠溪从未参与过青椋山内部在此地的议事,今日落座,是以落冰潭之主的身份。
刘景浊走上主位之后,众人齐齐起身抱拳。
刘景浊摆了摆手,轻声道:“都坐吧。”
说着,他先取出混沌壶放在桌上,随后将自十万大山取来的那把剑靠在座椅边上。他坐下之后,下方众人才一一落座。
刘景浊一笑,双手九指交错搭在桌上,轻声道:“你们先把想说的事情说,完了我再说。陈掌律,你带个头吧。”
陈文佳点了点头,也没起身,此前就没起身说事儿的规矩。
“我也几十年不在山上,都是寒藻在操心,我说的也是寒藻早就罗列好的事情。”
刘景浊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陈文佳便说道:“山主不在时新添了几个弟子,对外都称是青椋山牒谱修士,但没有山主首肯,一直没有将名字写进去。”
刘景浊轻声道:“这种事情,以后掌律把关就是,无需我首肯。”
陈文佳点了点头,又道:“接下来也是最主要的事情,当年流泱及赵长生遭遇刺杀,分明魂灯都灭了,但如今人回来了,到底是个怎么回事,需要交代一下。起码仇人是谁得知道,咱们不惹人,但谁也别想惹咱们。”
刘景浊点头道:“长生流泱,过后将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五一十说与寒藻录档,查出来是谁后,我亲自去一趟。另外,白小豆也将如何失踪如何归来仔细回忆一番,写出来交由寒藻。”
白小豆说了一声好,赵长生与流泱也应和了,但三人心中,都有些嘀咕。
最煎熬的就是赵长生,这让我怎么骗他啊?
其余人只是各自将本职之事粗略说了说,在听到当年自己欠破烂山的钱都已还清,如今数条航线与各洲坊市都很挣钱时,某人有些臊得慌。
看来即便没有山主,大家过得也不会差。
各峰主说完事儿后,刘景浊问了句:“还有谁要说什么吗?张柳,你们呢?”
张柳摇了摇头,但孙文惇站了起来。
刘景浊无奈道:“坐着说。”
孙文惇却没坐下,而是先抱拳,之后才开口道:“夹鞘山如今也有了些规模,但山门之中,也就我这个合道修士修为最高,有些拿不出手了。所以我想,既然山主归来,倒不如由青椋山接管夹鞘山,此后作为分山,位同一峰。”
刘景浊一笑,尚未开口呢,结果韩逄又是一句:“珠官城如今尽在我手,他姓孙的都这么说了,我也想回青椋山养老。”
刘景浊倒是没拒绝,只是说道:“珠官城先不着急,你乐意在青椋山戴着,让韩屋姐弟看着就成。至于夹鞘山,我也有这个想法,但接任人选呢?寒藻不行,你别想挖墙脚。”
孙文惇笑道:“不是玉川就行,后辈们修为都在我们这些前辈之上了,我觉得赵长生能胜此任,山主三位高徒也是合适人选。”
刘景浊摆了摆手,轻声道:“陈掌律下来与孙文惇交割,让鱼雁总楼南北二楼同时刊发邸报,夹鞘山此后便是青椋山分山,新任山主是邢玉川。”
孙文惇一愣,“少主……”
称呼都变了,但刘景浊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邢玉川也是登楼修士了,足够了。另外,让夏晴夏朗去担任掌律,林沁执掌钱谷。”
都这样了,根本不容孙文惇反驳,他也只好称是。
青椋山议事,向来如此。有什么事情先说出来,问题是什么,谁去解决,要达到什么目的,这就完了。
黛窎还说了一嘴,中土九洲总楼负责,俱芦洲与赡部洲有南北二楼,她想让李萃潼去胜神洲担任东楼之主,但西楼尚无人选。
刘景浊便说此事暂且一放,待他把两洲之地各走一遍之后再做决定。
即便大家都说得言简意赅,但这一通下来,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此时大家都说完了,刘景浊便看了看潭涂,微笑道:“给大家上点儿不醉人的酒,我一个人喝也不像话。”
片刻之后,刘景浊拿起酒葫芦,抿了一口酒,虽然依旧面带笑意,但明显有些严肃了。
“咱们青椋山,如今有些吓人啊!瞧瞧,算上龙丘棠溪还有风狸与墨麒麟,大罗金仙足足六位,真武修为的就有三人,开天门修士更是超过了双手之数,即便放在万年之前,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势力了。”
顿了顿,刘景浊继续说的:“当年开天逼退教祖,也就能撑过去一甲子,再有十年又是一个甲子年,这次我可不会等他来人间了。张五味,你是江湖人,我是守门人,教祖是寻路人,算起来,这还是三司内斗,一场大战少不了的。那座破碎天庭,大罗金仙也不在少数,且太平教祖再上一步,可就不是半步凌霄了。”
众人面色都有些凝重,但刘景浊却淡淡然一句:“但,教祖事小,紫气事大。”
此时曹风终于是问了句:“那紫气到底是什么?”
当年就好奇,但事至如今,他也只是一知半解。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心念一动,一道混沌穹顶立时笼罩住了青椋山,议事大殿则是被剑意笼罩。
其余人倒是察觉不到什么,但曹风与张五味都往门口看了一眼,各自倒吸一口凉气。
曹风心中一叹,果然,修为弱了不知多少,但剑意之重,与当年在两界山,只增不减。
张五味心中那叫一个五味杂陈,终于是见着了最吓人的,光是这剑意,随随便便就能压死一片开天门修士了吧?
而刘景浊,一口酒后,将紫气的来由,一五一十与大家细说了一遍。这种事如今真不怕泄露出去,刘景浊更不怕大家会因为知道了此事后,与当年的自己一般,被硬生生封印了记忆。
如今的刘景浊,对于某些事,可不用忍了。
张五味呢喃一句:“原来……如此!那就是说,孟休耍了深渊紫气,反倒是变相救了我们,而教祖所求,才是真正解决的办法?人间再无炼气士,那紫气便是断了顿的酒鬼,只能干着急?”
刘景浊气笑道:“张道长,说话别这么夹枪带棒的,喝酒的人招你惹你了?”
张五味没好气道:“没跟你玩笑,以你当年那凌霄之上甚至之上又上的修为,都拿他没办法。如今开天之后,炼气士修为尽数暴涨,他也吃了个饱啊!”
一直没开口的龙丘棠溪,此时轻声道:“我的修为,其实已至半步凌霄,不如即刻去往天庭砍死太平教祖,只留个孟休,也好对付些?”
刘景浊险些被一口酒呛住,曹风哈哈大笑,叹道:“咱们夫人的办法,永远这么干脆。”
但刘景浊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着急,先等等。”
陈文佳疑惑道:“如今我们势大,还要等?”
刘景浊玩味一笑:“我不显山露水,知道我又活了的人,除了青椋山修士,也就几个人了。我倒要瞧瞧,我不主动出现,天下人何时会得知刘景浊归来之事。”
佟泠背后那人定然早知道我要回来,那就不止是他。
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明显有人知道我的归期,那就是说,有人知道我刘景浊是如何归来的。
小道消息也好,邸报也罢,哪里先传出来我已归来的消息,我就去哪里坐一坐!
最后,刘景浊灌了一口酒,笑道:“不会太久的,等消息传出来,我会去天庭找教祖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