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巫大殿,如见圣显!
阳光照在脸上,天巫众人无一灿烂,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什么是夕阳之意。
夕阳无限好,夕阳之后,则是夜色。
夜,代表着黑暗,代表着死亡!
天巫众人无法窥探魔意,只能在低维层次感受到这股横天气势,举世罕见,堪称无敌。
这一刻,哪怕是那胖门主已经回神过来,也是惶惶不已,没有在第一时间下令布阵。
布阵,则意味着开战,开战,则可能意味着天巫覆灭。
五年来,天巫众人尤其是这位天巫掌舵人,破天荒的觉得,哪怕是演练了无数遍的天巫大阵,也是缚不住“苍龙”,且那一声“他是我的老师”,再一次如同巨锤锤心,直直敲得此胖门主心脏炸开一般,冷汗不知何时,已流满面。
武道浩瀚,气、势、意,无论是那一种,达者,皆能杀人,这般恢弘无双的威势笼罩天巫大殿,天巫众人无人再敢有丝毫嗤笑鄙夷心思,目光已纷纷投向那天巫七子以及那位胖门主。
阵,还要不要布?
那少年却是眉头大皱,心境不再是波动那么简单,仙魔诛剑气还为凝聚,那魔意之上,竟是有异象,非他所为……
倏然间,一道犹如天道浩威般的威压压下,竟是有瓦解这股仙魔诛魔意的趋势,再一瞩目,云空之上,一道身影破音障而来,瞬息而至。
那袍,金光浮现,那僧人龙鼻大耳,打着赤脚,落在少年跟前,却不见荡起多少尘埃烟雾。
便是小道姑这种半桶水修道之人,也是分辨的出,这不过是魂体,偏偏少年面色端了起来,眉头仍是皱着。
大惑不解!
这门神通,虽是老师传授,且他许青穹在仙域征战五百年,也是几乎可说是没有施展杀敌,可有一点却是不能否认,那便是这本是仙魔同体的剑法,怎会有僧人魂体异生?
猜不透,岂不是更令人惊恐,便是他许青穹,也是难免微微心惊。
那魂体僧人,看似普普通通的苦行僧,偏偏那目光闪烁间,却是让许云生出一种被洞察看破的感受,这更是令许云心中再起讶然。
“青穹,佛门曾有云,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圣师料到你会出此神通,便在那魔意之上种了一朵佛莲…这一劫,圣师有先手,替你所化,接下来的路,你得好生行着才是……”
话落,僧人散去,而这番话,乃是进入了少年的神识当中,天巫大殿上,无人察觉。
在众人眼里,不过是金光一片,那少年巍然不动,那僧人魂体袅袅。
看似巍然不动,少年心境上却是波动不已。
若是没有猜错,圣师所指,应该是老师没错了……
自身修行五百年,老师已是千年道行,且先一步到了不朽之荒至高巅峰一位,仙帝也好,天地也罢,不过是亿万修士所封,实力修为相差无几,不同的只是道行年头罢了。
那僧人一散去,那云空之上,一柄魔怒之剑焚炼虚空,再无压制,仙魔诛已蓄势,底下那少年,却似乎是成了静止之态,没有丝毫挥剑斩杀之势。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渡劫失败,一如他不清楚为何这仙魔诛神通竟是被老师设下了“机关”,又或者,这也许并不是老师所为?
这僧人的本体又是何人?是来自仙域那头东骊洞天的佛道之人,还是其它修行灵地?
短短几个呼吸时间,那僧人出现,留话,消散,却是让许云心中那个念头渐渐压下。
道无定论,唯杀止意!
眼前这些天巫派之人,该杀吗?自然是有该杀者,可全部都可一视同仁?
此刻,少年并非纠结这些,他真正纠结的是那僧人的身份,以及僧人口中的圣师究竟是不是老师本身……
“小兰,我该怎么做?”
少年侧目,开口,如同问道!
仙域征战五百年,他本可观道、问道,却始终是以实力为尊为最高信条,硬生生杀出了自己的一条通天大道,直到陨落渡劫台……
小道姑在此刻,某种意义上,如同拥有赤子之心者,心灵清澈纯净之人,如小道姑这般,在许云眼里,勉强当得起这般人物,至少在眼下,他这一问,并非胡来。
我该怎么做,等同于问小道姑,我该不该杀伐果断,又或是给对方改过自新的机会。
问出这话之后,少年脸色这才终于有了真正的变化,沉如水。
原来这就是僧人所谓的劫!
如同行路之人,面临岔口,左为杀道,近魔,右为仁道,近佛,都是能通向对岸,这时,又该是如何选择呢?
却是不知,如何选择,都应是从一而终,遵循本心,许云却是将“绣球”抛给了小道姑……
小道姑一愣,显得有些犹豫,正想开口,那少年已经自顾自出声。
“迟了!老师,若是真有劫,我便劈开,这一世,我不正是处于‘劫’之中么?!”
“许尘友,是你的神通出问题了吗?”小道姑难掩担忧,问道。
“没有,我刚刚做了梦,梦到了我的老师,我知道他一直都在。”
少年笑了笑,阳光在他面上泛着,牙齿闪着光泽,这一瞬间,他虽是笑着,眸光却是坚定无比。
劫也好,仙魔有别也罢,既然如老师所言重修一世,那就遵循本心,等有朝一日重登仙域之巅,到时再论!
此刻本心是什么,那就如何去做!
仙轮再转,夕阳余晖已掩入茫茫云海,少年踏前一步,面朝天巫众人,淡淡开口。
“交人,你替天巫以死谢罪,我便留你天巫一脉,留因果,他日你天巫门人大可寻我报今日之仇,若是不然,你天巫寸草不生!”
话落,少年目光越过众人,射向天巫大殿后头的一处,神识扫荡过去,已循窦倩和那云柔之迹。
以他身法速度,本可及时施救,但眼下的局面则是,对方若是出阵,他的速度必然受阻,且那两女子的命运就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那胖门主深呼吸一口,拳头握着,却是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此人也非怕死之辈,但身为一派之掌舵人,身系的可是门派根基,陨落有时不足惧,牵挂的却是那份给予自身地位荣耀的身后门派。
“许青穹,你既是救人,便是实力再强大,就没考虑过我派誓死反抗,先杀了你那两位朋友?”
这话一落,小道姑登时急眼,小女孩心思清澈,担忧归担忧,哪里会想到这么深。
“这位尘友,你也太欺负人了……”
“人各有命,我来,是出于本心!救不救得了,是另外一回事,好比你,我给你保存天巫一脉的机会,选不选,也在于你!”
云空之上,那柄仙魔诛之剑再壮,狂悍的威势压下,胖门主手中的天巫镇派巫骨嗡嗡颤动,表层之上开始出现诡异的龟裂,惊人之至。
剑之威势再压,如乌云遮空,天巫那巍峨大殿已经开始颤动,山巅竟是呈现摇摇欲坠之势,千米之外的群山山巅,万树狂落枯叶,百米之外的八十一名天巫子弟,脚面狂颤,地面开始出现龟裂之势,震怖骇人,难以想象。
五年苦练的天巫大阵还未布下,战意已经有瓦解之意,莫说这八十一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布阵之地,便是那天巫七子也是惶然一片,再难平静。
“门主,放人吧,他之神通,恐非我门可匹敌!”
“门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既说留因果,我想他必会办到!”
“门主,我们何不放手一搏,我不信他到了这般修为,会舍得陪葬!即便我们这些老骨头战死,外头无数天巫子弟,仍是有火种,我们不亏!”
“陈老说的没错,若是放人,兴许我天巫可以考虑,此人让门主以死谢罪,这将我天巫置于何地?!”
平日里如同一体的天巫七子,面对这般骇人局面,意见也是出现了分歧。
少年却丝毫不理会,目光只落向那天巫门主。
“我数三声,三声之后,我出剑!”
此刻的许云,已经懒得再跟这天巫诸人博弈,距离太远,巫阵犹在,他没有太多的选择,正如他所说,他来了,自然是为了救人,但人各有命……
可在天巫这边看来,此子可谓是“咄咄逼人”,代价实在是太大了,门主亲自赴死,才能换得门派苟存,还是在天巫大阵未出的情况下,这未免也太“自负”了。
“三!”少年数数。
那胖门主拳头握着的力道再用力几分,嘴唇几乎咬出血来,目赤欲裂,面色铁青,眼神复杂。
五年,堪称登峰造极的天巫大阵,面对这等浩然威势,仍是让自己生出溃败感,便是下令出阵搏一搏的想法,都是被压制了下去。
“二!”少年仍数数。
那天巫七子目目相觑,那八十一名天巫子弟狂吸凉气,到了这时候,门主仍未下令出阵,莫非是真要以付出性命的代价保存天巫一脉?!
“一!”少年神色平和,龙门气息与云空之上那柄仙魔剑连成一脉,韵律一致。
那胖门主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转身,将手中巫骨献出。
“陈老,罗老,这是天意,五年前我天巫没有参与昆仑一战,逃过一劫,五年之后,我以命殉天巫,助我天巫再逃一劫,不亏!”
话落,那天巫七子皆是动容,那天巫陈长老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并未作出接过巫骨的反应。
蓦地,这胖门主递出巫骨,再转身,踏前一步,直视少年。
“许青穹,死之前我想问一句,你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居士?半步陆地神仙?”
那根镇派巫骨龟裂,才是此人心中战意溃败的真正原因,此刻,他最好奇的,也正是这一点。
究竟是何种境界,才会让这几百年传承的镇派巫骨出现这等变化。
“之上!”少年淡淡开口。
那胖门主点头,释然一笑,心中便是再排山倒海袭来震怖感,也是无所谓了,人之将死,好奇心得到满足,才是最重要的。
“放人!”
两字吐出,此人一拳轰在脑门之上,释然陨落!
门主之令如山,那些天巫之人即便是身怀血海深仇,即便是在目赤欲裂,当下再无战意,即便有,阵中最强之人已陨,天巫大阵的威力,已损大半。
转眼间,一切颤动归于平静,大殿之后,两女被松绑,浑浑噩噩迷迷糊糊地走来,一见少年和小道姑,已经有人哭出声。
少年负手而立,夜色已浓,一轮明月升起,他目视海州的方向,招呼三女过来。
左搂右抱,御空而去。
月圆!
新一战,新的征程……
他不知道,若是那胖门主没有以死谢罪,那一剑斩下,这一世重修之道,会出现什么样的不同。
他也不想知道了,月有盈缺,道无定论,他只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必然有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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