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得不说,小能手的志向让我瞬时间感到了些羞愧,都是差不多的人,在遇到张德利之前,我也只是拿着父母的钱浑浑噩噩,虽说上着大学,可做的事情和小能手相比,却是差的太远,如果从最简单的道理来说,我们两个活着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为谁而活,小能手为了别人而努力着,而我,却是说着什么等着大学毕业之后好好找份工作,现在大可以享受生活这样的话而为自己的不负责任寻找着借口,浩浩世途,生之微末,人总做点什么伟大的事情才能够活的有些意义。
我这个表情被张德利看在了眼里,看着我有些羞愧的样子,他就笑了笑,劝解道:“这个家伙说的虽然冠冕堂皇,可比起我们还是有些不如的,你倒不用觉得自己做的不好,这世上有做小事的人,也有做大事的人,大家走在相同的道路上,殊途同归,就是这个道理,责任不同,所作的事情自然也不同,总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让别人闲的没事可做吧?”
“我冠冕堂皇?”小能手一愣,瞪着眼睛叫道:“我怎么冠冕堂皇了,我虽然是个溜门撬锁的小贼,可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堂堂正正,不是为了别人,要不是如今这个社会黑的见不到光,怎么会有我这种人,如果不是他们守着藏着宁肯带到棺材里也不愿意给那些饿死的人一分钱,我又怎么会去做贼?你们两个倒好,居然还在这里空口白话,你们又做过什么,我的苦楚,你们又怎么知道?”
“我们做的,就是让你这种人继续活下去,而不是被关在大牢里活不下去。”张德利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因为这个世界见不到光,所以我们把光带给这个世界,因为你们这种人得不到世界的认同,而被冠以贼的名号无处容身,所以,我们便给你容身的所在,如果我们什么都没做,你现在又在哪里,你手上的镣铐又怎么会不见了?”
“还不是为了钱…”小能手颇为不服气的嚷道:“上来就管我要一百万,要不是我在火车站急了眼喊了这么一嗓子,你们压根就不会管我,还不是任我去死。”
“如果你肯说你做贼是为了救济些需要的人,我们一样会出手的。”张德利安静的看了小能手一眼,摇摇头说道:“不过,你的样子,的确不像,所以很难说我们到底会相信你多少,况且,那样的话,比起一百万来说,的确是少了许多分量,换成别人,这个比率倒置的可能却是极大,比如一个憔悴单薄又朴素的男人,我们肯定不会相信他有一百万,但我们却会十分相信他或许真的是为了别人而努力着,而不是自己的锦衣玉食,如果说我们和你有什么不同,或许这就是最大的不同,你看得到,我们两个身上的衣服,加起来不会超过两百块钱,全都是最便宜的地摊货,只要能穿,保暖,看着还算顺眼,那就够了,但你或许还是喜欢穿的帅气潇洒一点,豪强虎狼的钱虽然不义,但用在自己身上太多了,也不见得会比他们光明正大许多。”
“我都说了,这是从人家家里顺来的。”小能手憋屈的摊了摊手,指了指自己身上已经被刮的破破烂烂的名牌自嘲的说道:“再说了,我为别人这么辛苦,就不能慰劳一下自己吗,要不,那还活着干什么,总不能辛苦一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什么都得不到吧?”
“我们就是这样的人啊。”张德利笑了笑,把那块被换了表芯的手表扔了回去,指了指我和他自己说道:“我们救你,虽然是为了那一百万,可需要那一百万的原因也只是为了更好的去帮助需要我们帮助的人,既然你那一百万也是为了相同的原因,那么我们大可一笔勾销,那么,我们这一趟就是冒了风险却又一无所得,可你看看我们两个,又有谁会觉得懊悔,不过是坦然处之,还会觉得理所当然。”
“还真是这样,你们两个真有些不对劲。”小能手瞪着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德利,我微微一笑,和张德利一般安静的任由他去观察,对于一百万的事情,如果没有小能手说的那番话,我的确是感到愤怒的,可如今心里有的只是安心,这种安心来源于一种叫做相信的东西,我相信我做了正确的事情,我相信这件事与金钱的数目无关,而与我所追求的理想,所追随的那个男人有关,是的,正如张德利所说的那样,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去守护像小能手一样站起来想去守护天下的那些人,然后,我们便守护了天下,自助者天助之,我想,此刻,我们便是小能手的天了。
“我们追求的东西,你是不懂的。”张德利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我们节衣缩食,倒不是说不能靠自己的本事去谋得这些东西,而是为了让自己时时刻刻记得自己心的模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欲望的关口一旦打开,就会像洪水般愈演愈烈,拥有一块钱的时候,会憧憬十块钱的美好,当拥有十块钱的时候,反倒会忘了用一块钱生活的日子而变得贪心不足起来,如今你不过是看到这些衣服带给你的飘然,还好也只是顺手牵羊所得来的,但有朝一日,当你沉迷于表象带来的虚荣之时,就会情不自禁的去接近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然后就会忘记了自己到底为什么人而努力着,会忘记了自己本心的模样,然后你就会去质疑自己这些辛苦的意义,最终会毫不犹豫的将原本该用在你关心的那些孩子身上的钱花在自己身上,然后去说,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个时候的你,就会变成我们要消灭的人了,你或许从未了解过这个世界,不过,从此之后,你就会明白,世界上有我们这样一种人,活着是为了守护你们这样的人,当你们不值得去守护的时候,我们,便让你们去另外一个世界。”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你们可别吓唬我啊,我胆子小啊。”张德利说的极为认真,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听的也是心潮澎湃,脸上又是骄傲又是自豪,我们两个这样的表情吓的小能手一愣一愣的,讪讪的搓着手说道:“说的我跟大奸大恶一样,我可是什么都没干呢。”
“不过是随便聊聊罢了,不必当真,我们相逢一场,说不定过些日子,就再也不会见面,只不过,希望你的心,始终如一啊。”张德利静静的笑了笑,然后直视着小能手说道:“不过在这些日子里,我们之间的交易依旧有效,你答应的那一百万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不过,不是给我们,而是,去建小学,林川你是不能待了,有个地方倒是合适你这种人,林川和那地方相比,简直是天堂一般的所在,那些孩子没有人同情,没有人关心,每天在痛苦,孤独,与绝望中等待着死亡,在那里没有人认识你,你可以从新开始,也没有人咒骂你,只要你肯伸出一双手,就能获得一辈子由衷的感激,这个地方,我想你会喜欢。”
“反正只要是能做点事,去哪我都行,以前选林川,就是因为那是我的家乡,那些孩子们喊我一声哥哥,现在肯定是回不去了,你说的那地方我去看看倒也无妨。”小能手点点头,然后说道:“不过,咱们现在是往哪开,可别开错了方向,我得去趟胶东拿点家伙,不然空着手或者靠着几根铁丝,可是弄不开那个大保险柜的。”
“兖州了。”张德利抬头看了看这渐渐阴暗起来的天光,笑道:“换辆车,也要不了几个小时。”
我们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上了开往胶东的列车之后就相继进入梦乡,一早的时候,才被列车员叫醒,说是胶东到了,我吓了一跳,昨天晚上还和张德利悄悄说咱们得轮流清醒着点,免得这小能手跑了,可怎么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然而转头一看,小能手那家伙居然还在流着口水睡的香甜,而张德利只是微微的一笑,摇了摇头,好像在说这家伙没那么复杂,我转念一想,也不由的笑了起来,他这个年龄,的确是复杂不起来,就像我一样,心中有了信仰之后就会被这信仰激励的恨不得整个人都为这信仰燃烧,为这信仰而努力,背叛信仰,便是背叛自己,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做的,或许这个小能手,也是如此,我们虽然走在不同的路上,但却是做着相同的事情,那就是为我们的信仰而努力,而燃烧。
“怎么,到了。”小能手扭了扭身子,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的风光,拍着手叹道:“真没想到,还有再回来的一天。”
“怎么,你对这胶东很熟悉吗,林川才应该是你的家乡吧?”张德利笑了笑,淡淡的问道。
“我虽然是林川生的,可也就待了五六来年,小学的时候,就跟着爹娘跑到胶东来了,小时候大家穷,上学都没个遮掩,好不容易有了两间土房子,下雨的时候还漏水,这件事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所以想着回去做点贡献。”小能手点点头,然后说道:“上一回我弄到钱之后,就被那几个警察盯上了,没办法,我就想着先回家避避风头,就先回了胶东收拾了收拾,刚好也把吃饭的家伙放到家里了,然后见他们没了动静,就回了林川,娘的,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居然跑到林川去找我,要是我再晚回去个几天就没事了,结果我一下车,正好在火车站碰上了他们,他们那时候都要回去了,我一到林川,就有点激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些孩子要怎么高高兴兴的叫着哥哥感谢我,就没大留意,结果就被那两个警察跟着去了学校,抓了我个现行。”
“丢脸啊!”说到这里,小能手忍不住长叹一声,摇着头说道:“你们不知道,我在那些孩子眼里,可是什么都会的能人,他们什么话都喜欢找我说,什么不会的都来问我,我就是他们的偶像啊,你们要是不信,就去林川问问,问问那边的孩子长大了想干什么,他们肯定说要做小能手哥哥一样的人,可那两个警察倒好,居然这么不给面子,我刚捐完钱,正在和几个小孩子说话,他们就到了学校,当场把我给抓了,还说要把钱要回去,我以后真是没法在林川混了。”
“还有机会的。”张德利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拍拍小能手的肩膀站起来说道:“先去拿你的东西吧,拿到了那一百万,你依然是孩子们的偶像。”
下了车之后,小能手这个本乡本土的土著就成了向导,不过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小能手的家并不在市里,我们又换了一趟长途车,先走国道,然后就是土路,这才来到了小能手所谓的家,这个地方,叫块垒,至于为什么叫块垒,小能手的解释是:“我们这地方,早些年都是些活的不如意的人聚集起来的,说是明末清初明朝的移民没地方去,就发现了这个没人管的角落,大家心里忿忿不平,可又拿那些辫子驴没办法,就只能生气,生气生多了,胸中就要气闷,闷的多了,就像是石头一样一块块的垒起来,所以叫做块垒,不过现在这里也是这样,大家都活的很愤怒。”
来到块垒之后,我们总算知道了小能手的名字,块垒说是明朝移民建立起来的,所以这里的人大多都姓朱,小能手算是本乡本土的人,所以一路上都多多少少有人和他打个招呼,有叫他小名*子的,也有叫排行,说他是老十三的,当然了,也有正儿八经叫大名的,他的大名就叫做朱炎焱,后面两个有些音同,果然是又绕口又难记的朱五火。
小能手朱五火带着我们,笑呵呵的走在这乡间的大道上,不一会,就来到了一处青瓦红砖的院落,我们抬头一看,不由的都觉得小能手的日子过的似乎当真不错,这块垒虽然不是太过贫穷,家家都住得起砖瓦房,可多数的成色都不是很新鲜,而小能手家里这个,却是新的要命,光鲜的要命,一扇大红门更是红红火火的赛过了许多人家掉着油漆的老木门,更不要说是进门之后那三进三出的大院子了,虽然是乡土间的建筑,但论气派,却不亚于南京城里的那些小别墅。
看着我们有些复杂的目光,小能手就笑了,耸耸肩说道:“这地方也不是我家的,我爹妈东窜西跑,我就一直住在我舅舅这里,他可是个有钱人,不过为人却有点奇怪,你们见了可别吓着。”
“能有什么奇怪的?”小能手这句话让我有些好笑,我认识了张德利之后,奇怪的事情见的多了,虽然日子不久,可总算看到了这大千世界的门槛,和大城市里见过世面的人相比,我的阅历可能还会差一点,但这乡间又有什么好稀奇的,难道他舅舅是超级赛亚人不成?
然而,一进门的时候,我脸上的笑容就僵在了那里,我原本以为这乡间的三进三出大院子就像电影里那样,进门就是八仙桌椅,上面放着一壶茶,然后一个糟老头子坐在那里砸吧砸吧的,可一进门看到的却是一间大大的道堂,墙上挂着三清画像,旁边放着香烛,中间铺着蒲团,老头子倒是有一个,不过却是道士打扮,打着坐念念有词,不过这老道士却是没有梳发髻,嘴里还叼着烟,和香火一起烟熏火燎的,颇为有趣。
听见脚步声,这老道士的眼睛一下子就睁了开来,一见是小能手,不由的就笑了起来,站起来说道:“*子,原来是你这个小畜生,来的正好,老子遇到麻烦了,正缺人手,咦,你还带了两个朋友,正好正好,咱们四个去揍他娘的。”
“这个,舅舅,这是我朋友张德利和白木,你别乱说话啊。”小能手有些尴尬的冲我和张德利笑了笑,然后对着那老道士使着眼神说道:“我们就是来拿东西,住不了太久啊。”
“没事,半天就行,反正你们今天不走了吧,我家伙都准备好了,娘的,欺负我是个老年人啊,把老子的养老钱都断了,非得出这么一口气不行。”这老道士忿忿的把嘴里的烟扔到地下踩了踩,一甩那白胡子,伸着手指着天叫道:“老子这样顶天立地的人物,是他们好欺负的吗,非揍他娘的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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