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试试中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贺旗的眼睛里有很复杂的东西,这一点不只是张高照,差不多是我们所有的人都看了出来,我固然知道贺旗似乎是个有些原则不怎么喜欢去伤及无辜的家伙,但我更加知道,他在很多时候那些所谓的原则更像心情好的时候发出来的慈悲,一个疯子又能有什么原则,只不过这样说倒也不算太过贴切,张德利似乎也曾经评价过贺旗的这些原则,其中有一句话倒是被我记下了下来,穿过那些笼罩在他身上的光环也好,阴影也好,实际上的他,或许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他活着不过是为了跟随自己的心,这样的人,差不多就是没有什么太多原则的,大概上只要自己活的高兴那其他人如何就没什么重要的了。
“他就是这么优柔寡断。”余建嘿嘿的笑了一声,把手里的小本子收了起来,嘲讽的说道:“要是有些决心,何至于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当年怎么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却困窘的要听命于一个脑子不正常的老头子,但凡能心狠手辣,这江湖道上如今是谁家的天下,还是两说!”
“都是可怜的人啊。”贺旗长叹了一声,自嘲的摇摇头,说道:“我总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如果可能的话,还是找个可以动手的目标开这场局面吧,哪怕是当做积德也总好过夜里难以入睡,我们并不缺那么些钱,但那一点一滴的,都是血汗,拿在手里,会洗不干净的。”
“太挑剔了!”张高照脸上一阵子无奈,气结道:“这么挑下去,真的要天亮了。”
“不就是个筛选吗,这个又有什么难的。”我心里一阵哭笑不得,贺旗这个装腔作势着实骗过了张高照和余建,对于他这副作态,我有非常肯定的判断,他早就说过,他做那么多总是在示弱,想要让余建轻视一二,如此这番才能够给足余建信心让他误以为在这一场关系之中,贺旗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优势,如今他大约也差不多做到了。这一点,连我这个知道内情的也差点被瞒了过去,更不用说余建了,试想,在这么一伙人之中,带头的贺旗却要被下面的人阳奉阴违不怎么服气,作为旁观者的余建又要如何做想,换位思考也差不多能明白,余建的心中对于贺旗必定是要轻视几分的。
而如今贺旗的作态,大概上也是这么个意思,在一个团队之中,带头的那个如果强势,冷血又极富有号召力,那么在敬畏领袖的同时,下面的人心中自然也会多些防备,特别是余建这样心怀不轨有着自己主意的家伙,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强势有决心的贺旗,会让本来就有很多过去和鬼胎的余建时时刻刻的警觉起来,而如今这个优柔寡断下面的人还颇有意见根本不服气的贺旗,则会让余建变成贺旗想要的那种被膨胀的自信所蒙蔽变的脆弱可以掌控的人。
这一点,怕是只有我才能看的出来,但看出来是一回事,说出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种秘密怕是不能说出哪怕是一个字的,余建这人我一直不喜欢,还差一点把他弄进去吃公粮,别看现在他拿我没办法,有朝一日得势了,还不知道要如何的睚眦必报,所以我压根就没打算做什么评论,只不过贺旗这个戏演的有点过了,这又不是夏天大家暖和和的喂喂蚊子,大冷天的我又冷又饿,快要活活惨死在外面了,指望着那两个二货,怕是真的要陪着贺旗演戏到天亮,所以我搓着手赶紧说道:“这个我擅长,我来给你搞,你们看准了就是!”
“你来搞?”我这个反应倒是让贺旗有些小小的惊讶,看了我一眼,奇道:“你有什么主意?”
“这个你就别管了,瞧好吧。”我嘿嘿一笑,不由的有些高兴,说实话,自从碰到贺旗以来,我简直是过着惨无天日的生活,走到哪里都要吃瘪,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他这个鬼一般的家伙,做出来的局面也不甚精彩,活脱脱的一个失败者,对上这个家伙,我是一点底气都没有,如今居然让他吃了一惊,虽然不是什么大吃一惊,但对于我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一想到这里,我也不觉得冷了,从身后的包裹里掏出那个假石膏套在脚上,又架起了拐杖,一瘸一拐的就往那个提款机边上凑。
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贺旗要做做样子,做出个优柔寡断的样子,做出个心里怀着光明只肯对应该出手的人出手的样子,那我就给他个借口,我如今一瘸一拐的,看着颇为可怜,那只要我跌倒一下子,看看周围那些取钱的人的反应那就行了,能上来帮忙的,自然是好人,不能的,那就活该他们倒霉,这个说起来,似乎有点钓鱼执法的意思,但不管如何,总是个甄别的办法,贺旗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简单的理由而已,真算起来,不扶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大家都害怕点什么赖上人的,虽然那都是老头子老太太最爱干的反咬一口,但谁说年轻人就不能玩了,所以我狼狈的走到取款机边上之后,二话不说,叫了一声,装作手里的拐杖打滑,一下子就跌倒在了地上。
这个,可真叫一个疼!我起先是真的打算演演戏,甚至在往取款机边上走的那么百十米路上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倒才看着又像真的又不会太伤到自己,毕竟这只是演戏,太逼真了一下子磕掉了大牙可不是太美气,然而我却实在忘了自己脚上还套着个至少五斤沉的大玩意,这玩意让我的表演出现了很大的差池,我本来想要手里的拐杖先脱手一根,然后用另外一根撑着地,身子顺着滑倒就行了,那样也有个缓冲,但我完全没有想到的却是我那个五斤沉的石膏套子牵绊了我的动作,让我一下子就没掌握好重心和幅度,狠狠的就斜着身子摔到了地上,那声惨叫,当真是发自内心的,我甚至都觉得自己的屁股是不是要开花了。
“我来帮你,我来帮你!”然而,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个银行取款机的小长条房间里,第一个冲出来帮我的,却是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我本来很是看好里面几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子老太太这种人的,虽然我心里觉得这些老家伙怕是一个个不好想与的,但刚刚走进来的时候,这些人却是很同情的在注视着我,一时间就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要是我跌倒了,上来伸手相助的或许就是他们,所以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就让我愕然了这么一阵子,这小房间里有差不多七八个人在排队,除了在机器上取钱存钱的之外,剩下的都是瞪着眼睛在看,老头子老太太们虽然还是那个同情的样子看着我的,但似乎也没有什么伸手帮忙的意思,我谢过了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之后,就哼哼的出了银行,绕了一圈直奔贺旗几个等着的地方。
“都进去了,让我在这等你。”到了地方一看,却是只剩下了余建,这家伙又掏出了本子,不冷不热的交代了这么一句之后就专心致志的盯着那个取款机的小房间看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贺旗和张高照这两个家伙如今却又已经混了过去,只不过一个排在了队尾,一个在外面藏在角落里等着。
“他要动手了?挑那个老头?”我一看这架势,觉得十有八九队尾那老家伙要遭殃,虽然和余建不对付,但说说这个也没什么,索性就问了出来。
“说那个老家伙看到你倒了之后居然还在笑,实在是不像话。”余建冷笑了一声之后说道:“优柔寡断,难成大器,再这么下去,他早晚要倒霉,你们那个老爷子,可不是什么善茬,他现在还能遮掩几下,等到我们大事开动了,还不知道要被他拖累成什么样子。”
“你也知道老爷子不是好相与的?”我听的一阵好笑,但还是打算和余建在这件事上多聊两句,一个是想探探他的底细,我虽然知道余建手里捏了不少黑材料当做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但却不大明白他胆子怎么就那么大,我算是暗墨里出来的,明白先生不会乱用手段这个也是应有之意,可余建这个家伙又是哪里来的自信?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我是一点都不相信余建碰上这种手段还能硬气的起来的,要是我,看一眼就什么都招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就算杀头也死个痛快吧,余建应该没有那么了解我们这个圈子里的风格,却敢拿着那么些东西想要对付先生,他这样子也不像吃错了药,那么,他的底气又是何在?除此之外,我还想知道的是,贺旗到底成功的骗过了他的多少,以贺旗那个脑子有病的作态,自然不是余建嘴里说的那样没用,在广西直接找了缅甸人去杀老三郎这件事就足以证明他真的是个不按照规矩出牌的,到了最后,就算贺旗自己上阵弄死余建我都不会感到奇怪,但目前来看,贺旗是打算玩玩了,但贺旗玩到什么程度,说到底还是要看余建相信了多少,余建要是一点都不相信贺旗那副装出来的样子,那家伙怕是也没了玩下去的兴趣。
“他是不好想与,心狠手辣,我这些日子找了不少东西,虽然也不见得都是真的,但还是能看出些端倪,那个老家伙,可真是不一般,杀人全家还能让人心甘情愿的去效命。”余建冷笑了一声,不怀好意的看着我说道:“这种局面,他可是擅长的很,说不定现在你们暗墨里都有这样的人,你,可得小心点了,新人,可都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冲动的。”
“想要算计我,下辈子吧。”我毕竟是跟着张德利混了那么一阵子,纵使是愣了一下子,心里有些阴沉,但脸上的表情却总是没什么大变化的,只是冷笑道:“他纵然有一身本事,可也是鞭长莫及这四个字而已,我也不过是见过他一次,至于什么狂热冲动,更是不用多说,大家想的东西不一样,相左的太多,又怎么可能?”
“这种事情,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余建嘿嘿的阴笑了两声,然后有些洋洋自得的说道:“虽然他心狠手辣,但我也不怕他什么,我这些东西,早就托付了几个朋友,如果有朝一日,我和他们断了联系,那这些东西就会公布出来,老爷子投鼠忌器,他不在乎手上多我这么一条人命,可总要在乎在乎他奔波了一辈子的大业吧?这个东西,看着没什么,但我干了这么多年的记者,那些人物的心理早就摸了个清楚,最怕的便是这个,那些证据一拿出来,他这辈子,可就白干了!”
“这么厉害?”我虽然心里不觉得这有什么厉害的,但套话这种事情,还不是个吹捧,捧的人得意了就要多说几句,但这中间也是有些技巧,一般关系还算可以的,那是要往高处捧,正所谓个花花轿子人抬人,但像我和余建这样撕破脸只不过暂时大家都不好翻脸动手的,就要一高一低,高的是我嘴上捧着,低的是我眼神里的东西,嘴上是相信的,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不屑。
虽然听着很幼稚,但效用却是不错,一看我这个样子,余建就恼怒了起来,哼道:“说给你听也不怕什么,你们那个老爷子,这些年一直在和那些大老爷们眉来眼去,有的是拿了他的钱借了他的势力打点出来的位子,有的则是靠着他才没被人拉下来,这些事情我都查的清楚,他做什么其他的,放出来或许没有人会相信,但官面上的事情,只要有这么个说法那就足够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是因为空穴来风这四个字落马,谁的屁股都不干净,大家都藏在裤子里那也没什么,但我这些证据,一放出来,就是要脱了他们的裤子给大家看他们的屁股,想上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们那个老爷子也当真厉害,能捧上去那么多人,但到了我手里,就有万般妙用,你懂吗?”
“那还真是大杀器!”虽然我的确不怎么看得起余建,然而当他亮出底牌的时候,我还是愕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他的眼神也不由的复杂起来,先生做的事情,我早就从张德利那里知道了不少,大体上,不过是三条线路,其一便是各地分散的那些江湖人物如老三郎者,他们手里把握着地方上的不安分分子,到时候只要设计一二,就能惹起不少乱子,其二就是我和贺旗这样暗墨里挂的上名字的门人子弟,其中许多人都是在潜伏着,一旦事发,就会煽风点火,伺机而动。
这两条线路,虽然有不少人物在里面,但说起影响力,却总不如最后一条那么深远,广西便是最好的范例,在广西,既有可以提供情报打探消息甚至暗中配合的潜伏者,也有老三郎那样被先生攥在手里的江湖领袖,更有上层的大员和先生来往,这就是先生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所在,时机确认的时候,首先发难的就是这些人,虽然不见得要他们做什么表率,但只要这些大员向下面施加压力,弄出个民怨来,那就是最好的引子,剩下的就可以交给那些潜伏者和江湖人物,这基本上就是历史上各种动乱的标准模式,三条线路里,最不可缺少的就是那些大员,而如今余建手里的证据居然就是这个,的确称得上是可以动摇先生根基的。
然而我愕然之余,又隐约的觉得这件事哪里说不过去,我可是记得贺旗说过,余建做这些事情,大概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掌控的,贺旗是什么人?看看我在广西,在北京,在河北那些苦逼的遭遇就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个影子,如影随形不说,还会一步步的在不知不觉中把人推上一条不归路,如果按照这个说法,那么余建能够看到的,怕也只是贺旗想要让他看到的而已,正如贺旗想要让余建感到在这一场局面中,他面对的是个优柔寡断不堪用的贺旗一般,这件事,贺旗无疑已经做到了。
有了这个推断,那么又为什么余建能拿到那么具有威胁力的东西呢?难道贺旗就不明白这些东西放出去的力量吗?先生苦心经营如此之久,才攒下了这么些家底儿,一旦放出去,怕是所有的图谋都要付之东流了吧?更何况,先生并不是个什么容易被瞒过的人物,张德利早就说过,他的眼睛可是始终在我们的背后,如果说贺旗用广西的事情证明了他的手段,那么,在我和张德利混在一起的几个月里,先生也早就用他不断创造出来的时机和事端证明了他的无所不在,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先生,哪里会看不到我们这里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