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广州火车站美好的一天(六)
朱九九和贺旗从下午离开北海,到现在前前后后也折腾了六七个小时,早就饿的前胸贴肚皮,刚好就在这宾馆附近就有一处大排档,两个人的行礼也是简单,只有两个稍大的行李包而已,提着就走了过去,要了些肠粉凑合吃了,这是晚上八点钟的广州,街头灯火妖娆,人来人往,有如白昼,贺旗刚要了一杯啤酒,正打算喝点放松一下,就听到朱九九尖叫起来。
“看,是宁少阳!”
“怎么回事?”贺旗望着街头宁少阳单薄的身影,皱起了眉头,宁少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宾馆里跑了出来,一下子撞到了一个路人身上,两个人随即起了争端,正在大声吵着什么。
“像是碰瓷的,宁少阳出来的时候那人就站在角落里,故意碰上去的。”朱九九倒是看了个清楚,只是有些不懂的是,那个所谓的碰瓷的,身上可是什么都没带,这碰瓷的她也见识过不少,有北海那种拎个瓶子故意被撞碎的,也有骑着自行车往车上靠的,还有走路的时候拿个耳勺挖耳朵,碰上一下,用红药水装耳朵被扎穿的,然而那个家伙却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这个发现让她有些犹豫,摇摇头又说:“或许只是撞上了,想要点钱罢了。”
“不对!”贺旗眉头一挑,唰的一声站起身来,抄着个板凳就往宁少阳那边跑,朱九九吓了一跳,还想问问他怎么突然这么冲动了,然而就在下一秒,那人突然一把推开宁少阳,转身钻入了夜色之中,而宁少阳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捂着小腹,晃了几晃,突然栽倒在地,紧接着,一滩血染红了他黄色衬衫。
“120吗,有人被扎伤了,就在火车站广场东侧的万井酒店,对,请快点来!”贺旗一把扔了板凳,低头看了一眼宁少阳的伤势,毫不犹豫的掏出手机来拨通了120,而朱九九也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掏出一打纸巾来掀开宁少阳的衬衫就打算给他止血,然而入目之中的那伤口,却让她拧紧了眉头。
“只是破了点皮。”朱九九皱着眉头对贺旗说道。
“手法很老道。”贺旗俯下身来,看了一眼宁少阳小腹上的伤口,也有些奇怪,说是破了点皮,自然是朱九九夸张了,贺旗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这伤口怪就怪在位置选的极好,虽然难免会出点血,但却避开了几处致命的所在,伤口也并不是太深,要知道两人刚才吵架的地方是没什么灯火的,随手一刀能捅出这种效果来,那一定是行家所为,一般来说,这种刀手也犯不着因为几句气话而出手,更何况宁少阳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罢了,又不是什么江湖道赏金榜上的花红。
“闪开闪开!”虽然街头车来车往,堵的不成样子,可这120救护车居然转瞬间就开到了门口,要不是跳下两个戴着口罩的白大褂径直跑到了跟前,贺旗和朱九九都不知道救护车已经到了。
“你们是亲属吗?”两个白大褂将宁少阳放在了担架上,一边往车里抬着,一边问道。
“不是,我们是路过的。”朱九九老老实实的说道。
“那一边去!”白大褂不耐烦的说了一句,把宁少阳和担架一起扔进了车里,不等贺旗和朱九九跟过去就一溜烟进了机动车道。
“好像不对啊。”贺旗望着那辆救护车,皱着眉头说道:“这救护车怎么来的这么快?”
“刚才那个医生为什么一直在宁少阳身上摸来摸去啊?”朱九九也是一脸的迷惑,两个白大褂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前前后后不过一分钟的样子,虽然是来救人的,可心思似乎并没有放在地上的伤者身上,而总是老往自己腿上看,女孩子对这种眼神最是敏感不过,而这种眼神,不应该是两个来救人的医生所应该有的,至少在那种血淋淋的场景下,他们更应该关注的是宁少阳,而不是一个路人。
“救护车是普通面包车改的!”贺旗突然说道。
“而且没有警示灯!”朱九九补充道。
“被骗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愤怒。
“那条路有三个岔口,两条是大道,一条通往居民小区,一定是去那里了,快追!”贺旗毫不犹豫的拦下一辆车,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朱九九一边往车里钻,一边问道。
“我在广州待过一段日子。”贺旗眼神一暗,摇摇头随口对着出租车司机说道:“师傅,前面三公里第一个路口左转!”
“是什么手法?”朱九九喘着气问道。
“两个可能,第一个就是送到小诊所,告诉宁少阳伤的很重要抢救,让家里汇钱,打电话的时候还会让宁少阳说话,宁少阳自己并不清楚到底伤成什么样子,扎在小腹那里会很疼,只要在一边说上几句,他就会相信自己快死了,听到宁少阳的声音他的亲人一定会汇钱!第二个可能就是趁火打劫,索要救护车出车费,然后随便找个医院扔下来,这个性价比不高,我猜他们会选第一个!”贺旗沉着脸说道。
“可,可我们只有两个人,要不,要不报警吧!”想起那个可能存在的刀手同伙,朱九九有些害怕的颤声说道。
“我们不能和警察碰面,这种见了血的都是刑事案件,调查起来要比普通案件细致,我们不能冒险。”贺旗摇摇头,紧皱着眉头,半晌才说道:“只有一种办法了。”
“什么?”
“在广州,有一种人他们是惹不起的。”贺旗长叹一声,指挥着司机转入了那条小路,然后就沉默起来。
“那不是宁少阳吗!”朱九九还想在问几句,突然看到了路边躺着个人,一身明黄的衬衣正是宁少阳。
“师傅,停车!”贺旗喊了一句,不等司机将车挺稳,就跳下了出租,赶紧抱起宁少阳来塞进了后座。
“去医院!”朱九九也不犹豫,指挥着司机往医院的方向开去。
“他怎么躺在这?”
“像是晕过去了,身上的钱包也不见了,头上还浇了凉水,好像是那些人像让宁少阳清醒些,但这伤口也不至于昏迷啊,他到底是怎么了?”贺旗探了探宁少阳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搏,愈发的不解,带着惘然困惑之色,拍打着宁少阳到了脸,想让他醒过来,数十下之后才不得不承认,宁少阳晕的也太彻底了点,根本弄不醒。
“这家伙是不是晕血?”朱九九紧皱着眉头,望着宁少阳,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知道有些人是见不得血的,一见血就会晕过去,好久才会醒来,用凉水泼也是泼不醒的,那些人会不会是见宁少阳醒不过来,知道继续留着也没用,就干脆抢了他的钱包把他扔下来了?”
“这样说来,他的运气倒也不算太差,至少这一次没用太大的损失。”贺旗也觉得这个说法的确合理,望着宁少阳,哭笑不得的说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倒霉的人,居然什么事情都能碰到,恐怕他伤好了之后,真的会马不停蹄的离开广州。”
“这一天他恐怕会永远记得吧?”朱九九也是一声长叹,眨眨眼睛,说道:“真是广州火车站美好的一天!”
将宁少阳送到了医院,垫付了医药费,好不容易将宁少阳弄醒之后,两人总算问道了他姐姐的电话,意料之中的事情是宁少阳对于血液的恐惧当真是有些让人无语,不过是看到绷带上的一点血星,居然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甚至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然而当贺旗打通了宁少阳姐姐的电话之后,却得到了一个并不算好的消息。
“她姐姐出车祸了?真的假的啊?”朱九九难以置信的问道,这一对姐弟的运气实在是差到极点,居然双双在同一天出了事情。
“接电话的好像是宁少阳的父亲,老人家很急躁,嗓子都已经哑的不行了,旁边还有哭声,说是宁少阳丢了之后,他母亲晕了过去,又有人在茂名看到了很像宁少阳的一个人,宁少阳的姐姐就认为宁少阳还在茂名,急匆匆的就坐着车回茂名去找宁少阳,一下车就被车撞到了,现在还在医院里抢救,我没敢告诉他宁少阳出了事情,只是说宁少阳电话被人偷了,我是她姐姐的朋友,正要找她姐姐说上一声。”贺旗顿顿,认真的说道:“应该不是假的,那种撕心裂肺的丧女丧子之痛,是没有办法伪装的。”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见贺旗的脸色始终有些凝重,朱九九不由的问道。
“那个肇事者是当地有钱人家的孩子,出了事情之后并没有被抓起来,只是简单的问了几句话就让他回家了,宁少阳的父亲去要个道理,警察却说宁少阳的姐姐是故意撞上去的,而且在案情报告上,肇事地点也从人行道改为了高速公路,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帮帮忙也不错。”朱九九眨眨眼睛,干脆的说道,见贺旗还是那副表情,不由的奇道:“你不是说要帮他一帮的吗,怎么反倒犹豫起来了?”
“我怕你不肯。”贺旗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心中却是长叹了一声,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有些失神。
“我这么见义勇为的姑娘,多爱助人为乐啊,又有什么不肯的?”朱九九大大咧咧的说道,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贺旗脸上的惆怅一般,只是这句俏皮话并没有引起贺旗的共鸣,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家属,家属,宁少阳的家属呢?病人醒了。”五分钟后,护士打破了这个沉默,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走进了病房。
“感觉怎么样?”贺旗微笑着问道。
“我想回家。”宁少阳沮丧的说道。
“那就明天吧,你确实是要回家了。”贺旗叹息一声,将他家里的事情大体说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宁少阳愤怒的拍着病床吼道,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心头那积蓄的委屈与愤怒顿时冲了出来,紧紧地抿着嘴说道:“我不会放过那个家伙的,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出事的地方是在居民小区里,那种地方车速不会太快,你姐姐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对方家里似乎有些背景,居然说动了警察,而且很快找到了证人,好像还和你姐姐认识,这件事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但是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并不是妥善的办法,你还有前途,还有父母。”贺旗递给宁少阳一杯水,示意他安静下来。
“我,我去告他们!”宁少阳拿着杯子的手因为愤怒而不住的颤抖着,声音却是颓然无力,就好像在说着一件并不太可能的事情一般。
“出站的时候,你帮过我,还记得吗?”贺旗笑笑,并没有对宁少阳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多说什么,转而问道。
“是你!你是那个发了急病的人!”宁少阳一愣,盯着贺旗的脸看了片刻,叫道。
“没错,同时我还是个律师,如果要去告他们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上些忙,这几年我经手的案子还很少有失败的,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这个专业人士来做吧。”
“谢,谢你!”宁少阳激动之下扯动了伤口,痛的声音也有些发颤起来。
“好好养病,明天我来接你。”贺旗笑笑,拉着朱九九走出了病房。
“出租车上你说的那些惹不起的人,是不是千门?”朱九九小声的问道。
“并不难猜吧。”贺旗点点头,大方的承认了,说道:“在广州,做这一行的没有千门的认可是混不下去的,我和千门这些人有些过去,只要说出几个名字,那些人是不敢动手的。”
“这些名字是你想要忘记的过去,对吗?”朱九九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些朋友,很要好的朋友,只不过千门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千门,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靠交情解决的。”
“他们都在茂名吗?”想起贺旗刚才勉强的笑容,朱九九忍不住问道。
“只有一个老怪物罢了,他走来走去的,或许已经不在了吧。”贺旗笑笑,叹了口气,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当此时,夜色如墨,一抹明月将光明洒向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