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清冷,万物寂寥,二人直立原处都不说话,气氛一时陷入僵局。偷看宁仙子脸色,她眉目深沉,娇颜上看不出个喜怒哀乐,甚是冷漠。林晚荣自认豪赌成功,最起码这条小命是保住了,心有得色,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夜露深重,一层薄薄的雾珠凝结在宁雨昔髻耳边,清澈通透,在淡淡的月色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辉。她纤手素颜,白衣胜雪,丝在寒风里轻轻飞舞,仿佛月宫里的仙子下了凡尘,那股清丽绝尘的味道,叫林晚荣也看的呆了。
“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杀你了么?”宁雨昔神色愈渐冰冷,声音中带着股股寒意:“我自幼远离父母,姑姑便是我的娘亲,她与师傅一起教导我读书写字练习武艺,乃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人。教导之恩,养育之德,我生在世间没齿难忘。她老人家惨死你手中,若是叫你三言两语逃脱了去,那天底下还有何仇恨可言?”
“仙子要与我讲恩仇、讲道理是么?”林晚荣冷笑一声:“那可好的很。你口口声声说居士死在我的手中,我请问一句,你是亲眼看见了,还是亲耳听见了?我林三虽然卑鄙无赖,可除了在战场上,我还没有杀过一人。我和居士乃是立场不同,从未有私人恩怨,我为何要杀她?我凭什么要杀她?”
“休得狡辩。你以言语冲撞辱骂姑姑,致她力竭而逝,天下人所尽知。”宁雨昔冷哼道:“如何由得你否认?”
“仙子地意思是说,我用言语杀死了你姑姑?”林晚荣微笑着问道。
宁仙子一惊,这林三诡辩之才果然非同凡响,院主确实因他而死,却不能说是他杀的。
“既然仙子这样认为,我也不推辞。”林晚荣叹了口气,无限感慨着道:“你们玉德仙坊不是正义的化身么?那就使出些正义的手段吧,偷偷摸摸的搞刺杀。叫天下人耻笑,想来院主居士在九泉之下也难安宁。我也给仙子一个公平的机会,就请你用言语杀死我吧,我死得其所,无怨无悔――”
“你――”宁雨昔艳绝天下,手上的功夫天下无敌,可论到嘴上功夫,不及林三皮毛。见他三言两语便将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盛怒之下素手扬起。一偻银光射出,正中林晚荣腿弯。他本已是一瘸一拐,两腿同时吃痛哪还坚持的住,噗通一声跪倒,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顿时眼冒金星。双眼黑。
“你不是会逞些嘴皮子么?”宁雨昔持剑冷笑:“我就割了你地舌头,看你如何狡辩?”
林晚荣朗朗一笑,丝毫无惧:“道理是你要讲的,说不过,就要打就要杀,所谓玉德仙坊就是这样的作风么?叫我说。院主她老人家也比仙子姐姐你要懂事的多。懒得和你说了,要杀要奸,你随便吧!”
他身子朝后一靠,顺势躺在地上,双眼仰望天空。脸上一片平静。
有心一刀结果了他,又觉让他死的太容易。宁雨昔玉手数次扬起,又数次放下,遥想他在山东运筹帷幄、羽扇纶巾的模样,再见眼前那似是什么都不在意的脸庞,止不住的心潮澎湃。
山上岩石冰冷,林晚荣躺在地上直打寒战,心里忍不住地恼怒,这样下去,我就算逃得过仙子剑下,也要冻成冰棍了。缩手缩脚的苦等片刻,听不见仙子地声音,他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睁开眼来,只见仙子离自己数丈来远,立身崖边,望着对岸的绝峰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会是我骂的她良心现,想要跳崖自尽了吧。他咧着嘴嘿嘿干笑,身上的冰冷一阵胜过一阵,在这种关键时刻,也只有他才有心思与自己开玩笑。
见他睁开眼来,仙子忽地微微一笑:“听说,你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一天也闲不下一刻,最喜欢往人多的地方扎堆,是也不是?”
这还用听说吗?随便拉一个人也知道我林三哥地禀性,凡是有银子有美女的地方,那就是我林三哥最喜欢的。眼见宁仙子露出笑容,也不知怎地,他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凉意,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最喜欢的就是一个人沉思,特别是在这绝峰之巅,一览群山小,处处闻啼鸟,正适合我这样有深度的人。”
“是吗?”宁雨昔笑了一声:“你知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对男人来说是阳痿,对女人来说是不育。”
这下流坯子,宁雨昔恨得咬牙,纤纤素手一扬:“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对面却是一座绝仞山峰,壁立千尺,直入云天,四面陡峭垂直,就似整齐地刀峰削过,人迹根本无法到达。
“好大一座山峰。”林晚荣惊呼。
“那峰名为千丈千绝。”宁雨昔淡淡道:“千丈之上,原有绝峰。千绝峰上,只手触星空。这千绝峰自古以来,就只有一人上去过。”
“是谁?”林晚荣不由自主问道。
“我也不知,”宁仙子神色平静:“大概就是为这绝峰命名之人吧!”
“姐姐,你忽悠我吧。”林晚荣笑道:“连你都不知是谁,又怎么知道有人爬上去过。”
“因为我有眼睛。”宁仙子神色冷冷,拣起一个石子,信手弹出,咣当一声脆响,那石子疾声陨落,似是触到了什么硬物。
林晚荣睁大了眼睛。仔细望去,只见那绝峰之上,竟绑着一根黝黑地铁链,直达自己身在的这座山峰。铁链长约数百丈,在月下泛着斑斑锈光,也不知经历了多少的岁月变迁。以宁雨昔的功力,一石击过,铁链也不见多少晃动,可见其坚实程度。
还真有不怕死地?林晚荣也呆了,不仅有人上了那千绝峰。还从绝峰之上拉了一条飞天的铁链下来,这究竟是怎么办到地?不过链子上锈迹斑斑,怕是几百年来再也没人用过了,宁仙子所说
自古至今唯有一人上去过,具有相当高的可信度。
“如何?”宁雨昔开口问道,脸上的神色古井无波。
“不可思议!”林晚荣喃喃说道,旋即又是一惊:“姐姐。这山峰再高再大,也和我没关系吧。”
宁雨昔望他一眼。平静之极:“本来是没有关系的,但你地一句话提醒了我,做人是要公平的。你虽是姑姑仙逝的元凶,但她的确不是你亲手所杀。我若是一剑杀了你,既消不了我心头的怒火,你也心有不甘。”
“对的。对的,仙子这样想就对了。”林晚荣听得大喜:“杀人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不如我们心平气和坐下来,聊聊天讲讲故事,你开心我快乐,这样多好。”
凝望远处绝峰。宁仙子神色淡薄:“恩怨难断,便永远没有开心快乐。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咫尺便是天涯!你让我与姑姑天人永隔,我也还你一个公道,叫你尝尝这般生离死别地滋味。”
什么咫尺天涯,什么生离死别?林晚荣听得费解。心里却是凉飕飕的,本能地感觉事情不妙。
“你不是蔑视我圣坊么?你不是以凡夫俗子自诩么?”宁雨昔忽地一笑:“那我偏叫你做一个天外的仙人。叫你看的到,享受不到,与那尘缘永世相隔。”
宁雨昔跃到跟前提起他身子,三步两步纵身崖边,林晚荣身体一轻,心里噗通急跳,大声惊叫:“你要干什么?我不跳崖的!”
“我也很公平的。”宁雨昔神色淡淡:“这百丈锁我便与你一起过。摔落下去也是你我二人,断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林晚荣寒毛倒竖,浑身冷如冰石,手脚拼命挣扎,大叫道:“我不去,我不喜欢攀岩――”
宁雨昔神情决绝,银牙一咬,提起他身子轻轻一跃,便如一只雨燕般凝身在那锈迹斑斑的绳索上。林晚荣啊了一声陡然停止了叫喊,不经意间向下一瞥,只见身下云海茫茫,看不清这底下地沟涧在哪里。阵阵冷风呼啸而来,将他脸颊冻得通红,他却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走钢丝的杂技,平日里看着就挺玄的,不曾想今日自己也要亲历一回,还是被人提在手中走钢丝,下面便是万丈悬崖,林晚荣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忽然想起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难道今日就要将这一切都还回去?一时悲喜交加,想哭也哭不出来。
宁雨昔神色郑重,立在百丈锁上一动不动,静气良久,方才小心翼翼拿出一步,那绳索微微一晃,林晚荣啊的惊叫一声,宁仙子脚下疾点,一口气行出五步,便又如一只磐石般稳稳立住,随那绳索一起晃动,和谐之极。
我***真想死啊,林晚荣欲哭无泪,高空荡秋千地滋味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他苦着脸叹了一声:“仙子姐姐,瞧你身材匀称,不像是肥胖的样子,怎么这绳索就一直晃个不停啊。”
“住口!”宁雨昔脸色有些苍白,咬牙痛恨:“该减肥的是你,重的像猪一样。”
遥望前面百丈绳索,方才踏出几步远,进不得退不得,小命又握在她手上,林晚荣苦笑摇头,对宁雨昔地倔强与执着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姐姐,你放下我吧。”他突地开口,神色无比地平静。
“为何?”宁雨昔一愣。
“因为类似的经历,我已经有过一次了。”他眼里的神色满是真挚:“摔两次我也就不怕了,不就一堆肉嘛,没什么了不起的。”
宁雨昔神色冷冷:“你感觉我是第一次么?”
林晚荣呆了一呆,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想起在山东她拼死相救的情形,再看看眼下二人势如水火,真个是百感交集。
“闭上眼睛!”宁雨昔一声娇呼,不待他反应过来,身形又起,这次却是脚步不停,连续几个起纵,行出数丈的距离。
林晚荣耳边寒风呼呼,就像漫步在云端,身体一阵飘忽,睁开眼来,却见宁仙子立在链索上,脸色苍白无比,娇躯竟是晃了一晃。林晚荣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牙齿一咬,一把扯开自己衣衫,身形与外套脱离,直直向下坠去。
这一刻他有很多的不甘,青旋、凝儿、巧巧,还有我那未见面的儿子……却又心灵平静。终于要回去了么?没想到连形式都是一样的,真他妈衰到了极点――
“你作死啊!”一声娇喝在他耳边响起,千钧一之际,竟是宁雨昔拉住了他脖子上的衣领。
林晚荣抬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只见宁雨昔双眼红,脸色白如纸屑,一只小脚倒挂在绳索之上,身体倒悬,竟似猴子捞月般抓住了自己衣领。
这一抬头,就见宁雨昔柔美的脸颊近在眼前,鲜红的小嘴急剧张合,连眸中隐隐的水雾也清晰可见,二人的呼吸仿佛就是一个频率。
千绝峰,百丈锁,命运竟是如此的神奇,林晚荣咧开大嘴一笑,眼中涌动的泪珠却无法逃过宁仙子美丽的双眸。
这人丑死了,她脑中一片迷茫,却是心紧的无法呼吸,小手上青筋隐现,将他衣领抓的死死。
我究竟是想哭还是想笑呢?林晚荣苦思无果,心里却是无比的平静。到了这般时候,早已没什么可以在乎的了,他一抬头,在宁雨昔近在咫尺的鲜红小嘴上深深一吻,悄声道:“姐姐,我要减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