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曾书书等人才从惊愕之回复过来,三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看到了无以复加的震骇。但其所不同的,陆雪琪与敏两个女的眼神,却更多了几分惊慌和迷惑。
这个只有少数大竹峰、小竹峰弟知道,并被道玄真人私下几次三番严令不可外传的秘密,竟然还是泄露了么?
与敏和陆雪琪不一样,对‘诛仙古剑’损毁并不知情的曾书书更吃惊的却是这个消息本身,但回过神来的他,却是哈哈一笑,神情轻松的笑道:‘云师伯,您怎么开起我们三个晚辈的玩笑来了,刚才我都差点被你吓死了。那诛仙古剑乃是青云门无上至宝,由掌门师伯亲自保管,哪里可能损毁啊!呵呵,哈哈哈……’
笑声,曾书书不断摇头笑着,转头向身边两位同伴看去,想看看她们对这个可笑谣言的发笑样,只是他转头之后,脸上笑容却是微微一僵陆雪琪和敏脸上,竟无一丝一毫的笑意,相反,那两个女眉头紧皱,面色都似乎有些苍白。
大厅之上,只有曾书书的笑声回荡着,也迅速低了下去。
云易岚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传言啊!那就最好了,否则诛仙古剑损毁,那可真是惊动天下的大事了。’
陆雪琪忽然走上一步,冷然向云易岚道:‘云师伯,此事当然乃是不实传言,不足为信,但不知此等卑劣流言,前辈又是从何得知的?’
话说到后面,陆雪琪声音越发清冷,听起来已隐隐有些无礼了。
但云易岚修养似乎好的很,一点都不计较陆雪琪的态度,只依然是他那种和蔼的态度摆了摆手,道:‘其实这个传言也是近日才在南疆这里流传开来的,我无意听底下弟说了,便料想多半不实。想想也是,以道玄师兄之神通,怎么可能会有这等无稽之事发生呢?不过正好几位师侄前来,老夫便顺便问问,从三位口得知确乃谣言,老夫心实在是不胜欣慰啊!呵呵……’言罢微笑出声,十分高兴的样。
陆雪琪等三人都微微皱了皱眉,这种事情,又岂是可以当众‘随便’问问的,更何况云易岚的身分非同小可,又怎能将这等路边小道消息一般的传言当面询问。思来想去,只怕他是另有想法的。
在云易岚的笑声,青云门三人都沉默了下来,陆雪琪脸色如霜,清冷的不似人间之人,一双眼眸目光却似越来越是锐利,敏脸色亦是极不好看。
曾书书毕竟圆滑,只见场气氛越来越是尴尬,连忙咳嗽一声,站了出来挡在陆雪琪身前,拱手道:‘云师伯,诸位师长派我等前来南疆,所为的就是追踪兽妖踪迹,不知你们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告知我们,也免得我们到处瞎跑。’
云易岚向曾书书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向身后看了一眼。
李洵会意,走上前一步,对曾书书拱手道:‘曾师兄,在下李洵,奉师命在此期间,在南疆这里稍做向导,为诸位……’
‘哼!’一声微带薄怒的冷哼,还不等李洵话说完,已从旁边传了过来。
李洵话语一顿,面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幸好敏机灵,连忙笑道:‘李师兄,这个就不必麻烦你了吧,我们当也有人曾经来过南疆,尚算知道一些道路的。’
李洵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向旁边那白衣身影瞄了一眼,嘴角动了一下,忽地什么怒气似乎都消失了,只是一声轻叹,苦笑道:‘这位师姐,并非在下意欲如何,只是近日敝派已经追查到了那个失踪兽神的消息。’
此言一出,登时陆雪琪、曾书书、敏三人耸然动容。
曾书书喜道:‘此话当真?’
李洵点头道:‘不错。不管如何,焚香谷在南疆数百年的基业人脉,还是比其他外人知道的多一些的。’说罢,他有意无意又看了陆雪琪一眼,陆雪琪脸色漠然,转开了头。
曾书书追问道:‘那兽神此刻身在何处?’
李洵道:‘根据我们的消息,那妖孽已经遁入诡异幽深的十万大山深处,正向他的巢穴而去。’
曾书书等人都是一怔,道:‘十万大山?’
李洵点头道:‘正是,那里不用我说,诸位想必也早有耳闻,凶险诡异,神秘莫测,正是天下数个极凶恶的所在。本来诸位若是没来,我也正要带领一众师弟出发前去十万大山之寻找,此番正好三位来了,大家结伴同行,岂不更好?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无论如何,在下身在南疆多年,多多少少对那诡异莫测、凶险之极的十万大山知道一点,有在下做向导,或许对三位也有利无害的吧!’
说完,他冷笑了两声。
曾书书皱起眉头,向身后敏和陆雪琪看了一眼,道:‘李师兄少待,我们三人商议片刻。’
李洵点了点头,道:‘诸位请便。’
曾书书三人退到一边,小声说起话来,从李洵这里看去,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曾书书在说话,有时敏插上两句,陆雪琪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默然摇头,又或点点头而已。
那白衣女,仿佛永远都是那般清丽出尘,幽幽站在那里。李洵从远处望着陆雪琪,一时仿佛都似痴了。便在此刻,忽地他肩头被人一拍,李洵一个激灵,想不到竟有人欺身如此之近而自己竟不能发觉,连忙回过头来,却是云易岚。
李洵脸上一红,低声道:‘师父,弟失态了,有什么事么?’
云易岚向陆雪琪那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只淡淡道:‘你不要忘了自己身上的担。’
李洵身一震,低声道:‘弟知道了。’
云易岚点了点头,道:‘你照顾他们吧,我先走了。’说罢,也不与青云门三人打招呼,自顾自走了。
李洵目送云易岚身影消失在山河殿后堂门口,心五味杂陈,脸上似也阴晴不定。
这时,曾书书那里三人似乎已经商议好了,走了回来。
曾书书面带笑容的走了过来,笑道:‘李师兄,我们三人说好了,这次就……咦,云师伯呢?’
李洵面带歉意道:‘家师临时有事,又看三位正在商议,便令在下不可打扰,自己先去了。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曾书书连忙道:‘哪里哪里,是我们太失礼了才对,刚才若有不是之处,请李师兄一定要回复云师伯,我们乃是小辈,不知礼数,不知天高地厚,他老人家不要在意才是。’
听见曾书书的话一串一串流水般从口飘了出来,陆雪琪和敏的脸色都有些尴尬,但曾书书却是处之泰然,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
李洵也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只道:‘那几位商议的结果是?’
曾书书一拱手,道:‘此番还是要麻烦李师兄了。’
李洵面上喜色一掠而过,回礼道:‘哪里哪里,我们本是正道一家,理当如此。’说着,他目光向陆雪琪那里看了一眼,又收了回来,咳嗽一声,道:‘不过十万大山毕竟乃是凶险之处,几位还是需要早做准备为是。来,我先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与几位说一说。’
曾书书笑道:‘有劳李师兄了。’说着,他回头招了招手,道:‘两位师姐,你们快过来一起听。’
陆雪琪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大愿意,但被旁边敏一拉,还是走了过来。
低低声音,在山河殿上回响了起来……
十万大山深处,离开最后一丝黑暗,跨过最后一棵弯曲的老树,鬼厉和金瓶儿终于走出了这片黑森林。森林之外,这一日竟是十万大山里难得一见的和煦阳光,暖洋洋照了下来,拂过他俩的身体,落在那些扭曲的树木上,只是却还是照不进那座神秘而肃杀的森林。
金瓶儿张开怀抱,尽管已经来过一次,但是走出这片森林,仍然是让她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的确,如果数日都走在一个到处遍布毒虫、淫雨绵绵的森林里,任谁也不会有好心情的。
站在森林外头,就仿佛吸进身体里的气息,也温暖舒服的多了。金瓶儿满足地深呼吸之后,转头向鬼厉看去,只见刚走出黑森林的鬼厉脸上,在仍如往常的一片漠然,也明显可以看出松了口气的样。
在略微的停顿休整之后,鬼厉抬头远眺,在难得的好天气下,视野开阔,远方似乎还是一望无际的群山,山脉连绵起伏,一座连着一座,直到远方视线极处,也不见有尽头。
鬼厉微微变色,金瓶儿走到他的身边,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怎么,没想到南疆恶地,竟也如此广袤吧?我当初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的。’
鬼厉目光远眺,流连在群山的身影,淡淡道:‘你说的那个镇魔古洞,还有多远的路程?’
金瓶儿娇媚一笑,走上两步,在鬼厉身前向着那无尽群山眺望了一会,随即一伸手,指着其一座从山顶以下都是诡异的焦黑模样的山峰,道:‘看到那座黑色山峰了么?我们翻过那座山头,在山脚之下,就是镇魔古洞的所在了。’
鬼厉举目望去,果然望见那座十分怪异的山峰,远远的,那里似乎一点阳光都没有,相反,始终都笼罩在一层淡淡黑色薄雾之,显示着几分神秘。
鬼厉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走吧!’
说罢,他向前行去,金瓶儿却没有挪动脚步,还是站在原地。
鬼厉走了几步,感觉到金瓶儿并未跟上,微感诧异,转身看来,道:‘怎么了?’
金瓶儿白了他一眼,但即使是那嗔怪的神情,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也有着几分妖媚,‘你自然是厉害的人物,只可惜在你面前的是个弱女,现在已经走不动路了。’
鬼厉淡淡道:‘天下女数来数去,也轮不到你来当什么弱女的。’
金瓶儿嫣然一笑,也不生气,自顾自在旁边找块干燥石头坐了下来。
鬼厉尽管并未将金瓶儿的话当真,但转念间也觉得这几日在这片诡异的黑森林,两人的确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当下也不再坚持继续赶路,而是在金瓶儿不远处也坐了下来。
一直趴在他肩头的猴小灰‘吱吱’叫了两声,似乎突然从委靡之惊醒过来,一下来了精神,从鬼厉肩头跳到地下,四下张望,三只眼睛眨个不停,随即尾巴一翘,嗖的一下窜到旁边草丛里,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金瓶儿向它去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道:‘这里处处凶险,你那猴到处乱跑,不怕出什么意外么?’
鬼厉摇了摇头,道:‘无妨,就算我们两个出事了,那家伙一个人也会好好的。’
金瓶儿‘噗哧’一笑,掩口笑道:‘什么一个人,明明是一只猴嘛!’
鬼厉向金瓶儿莹润如玉一般的容颜看了一眼,嘴角也不禁露出淡淡一丝笑意,随即眼光向着小灰窜去的那个方向,缓缓道:‘在我心,它比天下无数的人都好的多了。’
金瓶儿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自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若有所思地望着鬼厉,鬼厉却似乎皱了皱眉,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或许,他是突然发现自己在别人面前说了什么吧?
金瓶儿从来就是聪颖之极的女,却绝非那些世间安静端淑的淑女,她静静看着鬼厉脸色,那目光水盈盈般的柔和,但鬼厉在她目光之下,脸色却越来越是难看。
便在这尴尬越来越浓,鬼厉眉头越皱越紧的时候,金瓶儿忽然道:‘你怎么了?’
鬼厉一怔,道:‘什么?’
金瓶儿看着他,面上似笑非笑,眼神却似另有一番涵义,柔声道:‘你好像有些不自在?’
鬼厉咳嗽了一声,道:‘没有。’
金瓶儿似乎没听到他的回答一样,自顾自又道:‘是不是在我这样一个女面前,你突然说了一些心里的话,让你觉得有些尴尬?’
鬼厉面色瞬间冷了下来,但还不等他说话,金瓶儿已经紧接着道:‘这十年来,特别是碧瑶出事以后,你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单独待过这么久吧!是不是在不经意,这数日相处,我们之间没有了太多敌意,你无意说了一些话,便觉得对不起她了么?’
鬼厉盯着金瓶儿,目光已经变得冰冷,冷然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要提起碧瑶?’
金瓶儿在他那似乎可以杀人的冰冷目光,一点没有畏惧退缩之意,相反,她微微一笑,眼神却似在挑衅一般,有种暗藏的兴奋,目光闪动,道:‘你是在害怕,对吧?’
鬼厉霍然起身,怒道:‘我怕什么!你再胡说,我就不客气……’
‘你怕自己忘了碧瑶!’金瓶儿突然提高声调,如断冰切雪一般清脆之声,插进了两人之间那无形之地。
鬼厉张开怒喝的口突然僵住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如被人一下击了要害。金瓶儿也忽然沉默了下来,在仿佛还在周围清音回荡的那句喝问声,周围的世界突然静谧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这时候,天空正是蔚蓝的,远方山脉起伏,似乎从天际风儿吹来,树林与草丛开始哗哗作响。
已经是午后时光了。风拂过了脸庞发间。
阳光变得更加慵懒起来,两个人默然相对,没有人说话。
金瓶儿看着面前这个男,眼光不停闪耀着什么,似可怜,又似冷笑。
半晌,她伸手轻轻将被风吹落额头发际的一缕秀发拢到耳后,声音也放轻柔了些,淡淡道:‘为了当年那一场情怀,如今你甚至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了,是怕自己在不经意的时候忘了她么?’
她的笑容似也淡淡的,如风轻摇的野花,‘拚命的压抑自己,不时的提醒自己,天下间有谁知道,那个人人畏惧害怕的鬼王宗第一大将鬼厉,竟是这般一个可怜人呢?’
鬼厉脸上神情变幻,青白相间,忽地他长吸一口气,仰首看天,屏息片刻之后又徐徐吐了出来。当他再度回眼望来时,他脸色已经平和如常,更不见有丝毫悲喜之色,只是一派漠然。
‘你又当是什么人,如此这般说我,自己却又如何呢?’他淡淡的,眼隐约有讥讽之意,似乎将刚才那刹那的失态片刻间都忘了。
金瓶儿微笑道:‘我?我什么人也不是,只不过是一个现在陪在你身边的女人啊!’
鬼厉不理会她话隐隐的刺,转开了头,这时旁边草丛突然一分,灰影闪过,却是小灰跳了出来,两三下跳回到鬼厉身边。仔细一看,只见猴手上慢慢抓着好些个野果,就连嘴巴里也还在嚼个不停,难怪刚才听不到熟悉的‘吱吱’叫声。
鬼厉将它抱了起来,摊开手,小灰裂嘴一笑,将采来的野果放在鬼厉的手心。只见那野果红彤彤的,十分可爱,虽然并非很大,但看去果实饱满,十分诱人。
鬼厉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两口,只觉得味道虽然微带青涩,但汁多生甜,却是难得的佳品。
点了点头,他分了几个出来,看了金瓶儿一眼,递了过去,道:‘小灰天生有识毒之能,它采来的野果都是可以吃的。’
金瓶儿却没有马上接着,目光在伸到面前的那只手上转了转,忽地展颜微笑道:‘你这般与我分而食之,心里没有又顾忌什么了吧?’
鬼厉眉头一皱,哼了一声,手掌翻起握成拳头,就欲缩了回来。
不料就在此刻,金瓶儿忽然手臂疾伸,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微笑道:‘我要,我要……’
鬼厉面色微微一变,看了看金瓶儿,慢慢展开了手指,露出那几个野果。
柔软的手掌肌肤,远远的,有幽幽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在风间飘过。金瓶儿此刻的目光似乎突然柔的如水波一般,轻轻柔柔地流淌着,伸出葱白细长的手指,将那几个野果从鬼厉的手心,一一拾起。
纤细的指甲,在掌心粗糙的皮肤上似不经意的掠过,温暖,带着异样的冰寒。
她凝视着面前那个男,轻轻而缓慢地放开了手,然后笑了笑,拿了一个野果放在口,吃了几下,微笑着说:‘很好吃啊!’
她的笑容,正是这午时最娇艳的花朵,动人心魄。
鬼厉看着她,一言不发。
金瓶儿笑容越发娇媚,笑道:‘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像个呆似的……’
鬼厉看着金瓶儿掩口而笑,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只是在片刻之后,忽然道:‘“紫芒刃”乃至阴凶邪之法器,你能将它修炼至“纳阴归渊”,与自身气脉相融一体,当真了不起。’
‘噗’,金瓶儿手上拿的几个野果瞬间爆裂,连其的果汁都未溅洒出来,便已被突然散发出的诡异阴寒之气冻成冰块,掉落在了地上。
金瓶儿前一刻还在微笑温和的脸上,瞬间失去了笑容,目光如刀,深深盯着鬼厉。
鬼厉却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一样,淡淡道:‘只是你虽然乃是纯阴之体,正与紫芒刃灵性相通,但寒阴之气太盛,孤阴不长,你却强要修行,阴气入体,经脉气血尽数为其所伤。你用这法宝威力自然是极强的,但是你将来要在修行道行上再上一层、再进一步,却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说完,他不理会金瓶儿此刻已经难看之极的脸色,转身走去,同时口招呼了一声,在一旁吃野果的猴小灰跳了过来,几下跳到他的肩头,迈步继续向着远方那座焦黑山峰走去了。
只留下金瓶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走远的背影,又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默默看去。阳光下,那白皙纤细而美丽的手掌,如透明的玉石一般闪烁着光泽,只是从那最深处,虽然不明显,却依然可以看见隐隐的不自然淡青色,像是细微的血管一般,分布在肌肉纹理的深处。
金瓶儿面沉如水,忽地冷哼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向鬼厉去的方向走了下去。抬脚处,她重重的将原本冻成冰块的几个野果,踩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