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迦正待向他眼中的另外两个魔头(也就是小阿菜和玄穹啦)下手,瞥眼却见临将臣站了起来,他大吃一惊,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这魔头身体瞬间复原,竟是个打不死的?!”念及此,他立刻放弃小阿菜和玄穹,转身直面临将臣。
那临将臣被刘迦用混元力洞穿右肩的瞬间,的确让他惊诧万分,毕竟多年来他就未被人如此创伤过。这身体的伤害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那体内的骷沙是宇宙无始之初的本源物质,自我修复能力极强,转眼即将他的身体复原。但刘迦与他拼斗之时给他心灵上留下的震撼却让他难以置信。临将臣也不是没见过修为极高的仙人或是佛菩萨之类的角sè,但那些人不喜欢争斗,也没人喜欢用强,甚至连神通也不屑于示现,他也无法衡量自己与所谓极品高人之间的距离。虽然僵尸王能战胜他,可僵尸王多年以来一直忙着升级的事(你就当他是在考研或是做学术研究好了),没事哪会找他较量?当年地藏应劫时,他随僵尸王到场,其实也是被逼无奈,凭着僵尸王那句“那地藏准是度咱们成为佛祖级别的人”,他才勉强应和。但地藏当时的修为已非同寻常,以慈心而广度众妖魔鬼怪,以生命布施来感化众生,一样不喜欢强迫谁,以临将臣那时与地藏的境界差距,当然也看不出地藏到底有多大神通。因此,多年以来,他早养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观念。
此时他与刘迦交手,片刻即被对方创伤,对他的自信打击之大,外人实难想像。他清醒过来后,一跃而起,心中想到的居然不是找刘迦再打一架,而是发自内心的佩服与欣慰,独自站在一边暗喜道:“他有如此神通,替我彻底解除血骷咒只怕是早晚的事!”转念又暗道:“难怪僵尸王三番五次要找到他,僵尸王虽然混蛋,但修为既在我之上,见识也非比咱们强,一定是想找他做更大的事。”忽然想起僵尸王曾说过地藏是助众僵尸成佛之人,但没人知道是哪个地藏,也没人知道是地藏的哪一个化身或是分身,他心中奇道:“难道小白脸就是那个人?”
刘迦盯着临将臣看了半晌,却见对手并未再次攻击,一时纳闷。就是这紧张的情绪出现短暂中断的片刻,他忽被耳边那庄严森然的诵声打动,忍不住细辨起来。稍一专注,立感那诵声亲切无比,虽然听不清楚具体的内容,却是密密麻麻、声声不止,转眼即打成一片,铺天盖地之势,就像千万人在念诵一般。他的心灵渐渐为之开阔起来,渐渐为之愉悦起来,似乎自己是个疲惫已久的人,终于感受到大海的舒缓,终于感受到chūn风的淋浴。他这瞬间的转念,眼前许多画面竟渐渐消失,耳中的杂音竟悄然淡去,只剩那清晰可辨的念诵,似在心灵深处轻轻抚过,如清泉透体、醍醐灌顶。
他忘记了真幻之间的分别,幻真浑然一体,直是忍不住地脱口而出道:“好舒服啊!”此言一出,那念诵声竟顺势直透神识深处,他猛地惊醒过来,恍然而立,以掌触额,“哎呀”一声,狂心顿歇,立感真妄无二。他脑中闪过一句经文“众生于无身中受身,向无趣中立趣”,他不禁脱口而道:“本来只是个四大幻有的身体,我何苦执著着保有它?本来毫无意义的业识记忆,我干嘛老是当个宝贝看待?真实幻境、恐惧解脱全是我自个儿想像出来的,我我我……可是自寻烦恼。”似乎一切观念就在此刻尽要颠覆过来,似乎一切束缚就在此时尽要无著无落,似乎内心深处有一个压抑太久的真实顷刻间便要跳跃而出。
待要一追而入,直捅破那迷悟之间的窗户纸。可兴奋之下,惯xìng知见立时还原诸相分别,心中又升起解脱与束缚的差异执念,观念中又现‘空’与‘有’该有所不同的障碍,那非空非有、无困无解、心物一元、动静不生的境界感知,尚未升起,已然落下。
他缓过神来,呆立一时,暗暗悔叹:“我险些跨过这一关,唉……”但转念又自责起来:“我总想着一口气顿证识智俱空的境界,这本身就是一种执着,刚才用那笨法子替临将臣解咒,不正是因为我执着在文字上的理解才导致困惑的吗?可见稍有执碍,魔境立现,我没必要想太多了,一切随缘就好。”他心绪平静下来,渐已出境。
刘迦转过此念,放下心中负担,开朗许多,抬头看了看观心院上空,却见蓝天白云,或舒或卷,想起刚才的迷乱,忍不住自言自语地笑道:“呵呵,《华严经》上说:佛与众生、虚假梦幻、菩提烦恼,皆是一真法界。一真,一切皆真;一假,万境皆假。其实真假都是偏执幻境,我未免小家子气了些。”当下二话不说,竟向齐巴鲁走去。
那破禅锋见刘迦忽然走到解悟边缘,正是又欢喜又紧张,没想到刘迦知见障碍极是深重,虽说一念转过,即如脱衣见体般轻松自在,可那看似窗户纸般厚薄的距离,却总像大海一样的难测难知,他忍不住对小云叹道:“他刚才险些顿悟而明心见xìng,就差那么一点点,只是那么一点点啊!”但稍后又乐道:“不过只要老哥愿望不灭,成佛是早晚的事,我何必杞人忧天?”
众人乍见刘迦再次面对临将臣,以为两人又要打一架,正在心惊,怕大打之下,毁了观心院是小事,只怕在场之人全都要跟着陪葬。忽见刘迦开始沉默,转而叫了一声,跟着又自言自语,最后竟抬脚向众人这边走来。这群人以为他要向众人下手,一时人人大惧,尽向四周散开。
那明正天躲在崔晓雨身后,顿足叫道:“大哥怎么不打大僵尸了?咱们这些小人物哪经得起他一掌?”岐伯在一旁咬牙骂道:“这小白脸!老子以为今生跟着他闯江湖,早晚也得个正果,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老子跟错人了!”聆听却在一旁叹道:“没想到终于要死在自己的老哥手下了,这这这……。”他千万年以来一直跟着地藏闯荡江湖,忽然要面对轮回,说不定两人就此分离,心中一时难过起来。
蓝沁躲在混沌牒肚子里面,见此情景,也被镇住,尖声叫道:“小白脸!你现在发疯杀了咱们这些朋友,以后你醒过来要后悔的!”夜猫子急道:“蓝美女,咱们还是别躲在混沌牒肚子里面了,否则混沌牒被小白脸炼化了,咱们可要变成美女加禽兽的琥珀了。”大熊猫没脑子,听得“琥珀”二字,立时转头向夜猫子问道:“听说琥珀是一种很珍贵的东西?”夜猫子心中气苦,飞起一脚将大熊猫踢飞,恶声骂道:“别给我开这种要命的玩笑!现在是什么时候?”
小阿菜、玄穹、崔晓雨见刘迦放弃临将臣,转而向众人走来,一时也是大惊失sè,三人立时并肩而立,崔晓雨瞬间启动惑心真茫,挡在众人身前。小阿菜挥起煞影护住胸口,对刘迦叫道:“小白脸,你要动手便来个痛快的,省得婆婆妈妈得让人恶心!”玄穹心细,见刘迦眼神与前时不同,疑道:“天王,别急着动手,他未必还在幻境中。”
刘迦见众人紧张,心中负疚,当即笑着对众人摇摇手,以示别无恶意。却走到齐巴鲁身前,结跏跌坐,接过齐巴鲁双手,以同样的念诵与齐巴鲁应和起来。
那齐巴鲁刚才在念诵中,虽然相助刘迦摆脱困境,但两人修为差距太大,这佛门弃徒已耗尽禅功,失去定力,不知不觉中,心已随刘迦的幻境而动。刘迦清醒过来后,已知其理,心中感动,当即握其双手,以大定之金刚念诵,相助齐巴鲁反境观心。这两人间的念诵甚是奇特,前时齐巴鲁念诵之时,玛尔斯等人只见其嘴唇微动,声音细微,不知他在念啥,可听在刘迦耳中却如洪钟巨鸣。此时刘迦干脆嘴唇也不动,只是心念,以原力与对方神识交流,更是威力无比。
齐巴鲁猛得刘迦助力,那修为差距立显功效,刚才的模糊恍惚、暗幽不明,此时竟如秋风落叶,一扫而空,大感空明脱透,烦恼俱寂。
他睁开双眼,咧着大嘴乐道:“小白脸,怎么样?关键的时候还得靠我老齐吧?”刘迦笑道:“你这招是跟优婆离那老头学的吧?”齐巴鲁做了个鬼脸,奇道:“咦,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优婆离那老头说,如果遇到你发疯,这招对你管用。”刘迦笑道:“我刚才知道的,但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知道,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一旁岐伯探过身来,挥起巴掌,从两人脑后拍过,恶声骂道:“他妈的两个浑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话直说出来!别打哑谜!把咱们当作无知小儿是不是?”刘迦摸着后脑的疼痛,苦笑道:“我刚才陷入幻境,你不同情我,反倒打我,这算啥哥们儿?”岐伯一脸涨红,骂道:“同情你?你刚才险些把大家伙一窝子地端进冥界里面去,这笔帐如何算?”小阿菜也在刘迦身后叹道:“小白脸,我说句公道话吧,你你……你欠大家的,实在太多了!”
刘迦想起刚才之事,知道自己在幻境中将众人当作了对手,心中歉然,站起身来,对众人笑道:“说实话,刚才险些让大家受伤害……”岐伯唾了一口,笑骂道:“险些让咱们受伤害?咱们明明已经受伤害了,你一句话就把你的罪过减轻一半,难道说修为上去了,算盘也比常人打得更jīng明了?”蓝沁也在一旁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小帅哥今天不彻底做一个自我批评,大家就和你绝交!省得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地跟着你!”
刘迦摇头莞尔,见明正天等人躺在四周,暗中分出数念,将其唤醒。
明正天刚一醒来,第一句话便是:“瞻大哥在何处?”瞻南山跟着醒来,坐在地上笑道:“明老,不用担心,咱们还没去冥界呢。”明正天脸上微红,叹道:“还好,又是一场有惊无险的经历,这些年过去了,老明的心灵越来越坚强了。”白玉蟾醒后,第一次事便是深吸一口气,转而对辛计然笑道:“今天天气不错啊,咱们睡了几天了?”非所言摇摇头,对刘迦苦笑道:“兄弟,今天的事,让我对‘魔与佛只在一念之间’这句话体会甚深,当年听佛印讲这句话时,尚以为是玩笑,兄弟今rì亲身示现此境界,让人颇有感触。”
刘迦本已欠疚,再听得几人如此一说,心中更加过意不去,正待一一致歉,忽听小楼上传来李照夕的呻吟:“哎~~~,要说爱你不容易……”众人闻言一惊,皆不知李照夕何以发出如此感叹?白玉蟾心思转得快,立时皱眉道:“爱?小李子到底是在记录历史,还是写香艳小说?这小子的笔头不大稳,咱们可得盯着他!”
刘迦暗道:“我发疯的时候,定是不小心震伤了他,让他神智额些糊涂了。”念此及,动念伸手,将李照夕从小楼上硬生生的拽了过来。
李照夕尚未从昏倒前的写作激情中走出来,兀自记着他的**言情小说,一见刘迦立时如见书中主人公一般,人尚未站稳,立时急问道:“你和你女朋友后来如何了?”刘迦闻言一愣,瞬间即从李照夕脑中调出无数念头,当下惊得一身冰凉。
刘迦看得念头之多,咱们难以一一详述,但起码有以下几个重点,第一,李照夕把本来记载大家修行历程的rì记,已加进了缠绵悱恻的爱情细节,其主角已是刘迦和欣悦禅,且内容在纯情和香艳两方面兼而有之;第二,李照夕已经通过观心院的种种通道,把先前写好的分卷定章地扔到各个不知名的天界去了,而且复制了无数份;第三,李照夕心中认定他自己在写一部伟大的小说,无论任何人也阻止不了他,已算刘迦或是他人用强,他也会宁死不屈地坚持做那个心中认同的自己。
刘迦心中暗暗叫苦:“李师兄的所作所为,倘被其他人知道,只怕会将他立时打死!”他本待温言相劝,但转眼见李照夕一脸自信与骄傲,立时垂头丧气,只是对李照夕苦笑道:“师兄,我没有女朋友啊,我有女朋友这种事,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你……能不能放过我?”他怕众人知道真相后,痛扁李照夕,因此用暗示哀求道“求你写rì记的时候,客观真实一点好不好?”谁知李照夕没领会他的深义,反而开心地拍拍他的肩,笑道:“师兄,放心吧,我不会在rì记中拿你开涮的!”
说话间,李照夕忽然忆起自己现在写的部分多属原创,一切是非对错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用不着与主人公探讨,当即不理会众人,转身又回小楼去了。刘迦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
众人正忙着要刘迦补偿刚才对大家的身心伤害,暂时没功夫挂念李照夕,见之离去,又继续纠缠刘迦。
刘迦想起前事,对众人笑道:“我刚才陷入困境,说穿了很简单,就是那自我认同感捣的鬼。以为自己学了不少东西,这也懂、那也懂,虽然境界未到,但事理上应该无碍了。却不知人的业识深重之极,有此妄念,立刻响应,自造幻境而不能出。”
大熊猫在一旁嘀咕道:“说得多简单啊,可我怎么就是没听明白?”夜猫子搭着他的肩笑道:“憨货,你这句话说得倒正是时候,只怕咱们大家心里面都这么想的。”玛尔斯搂着大熊猫的肩乐道:“熊猫仙人,刚才你主人发疯的时候,你怎么没跟着一块儿疯?”大熊猫闻言奇道:“咦,怪啊,你这么一说……难道说我已不用做他的傀儡了?”却不知刘迦当初不小心将他变作神兽,也只是机缘巧合,那小白脸为人善良,从未想过要他人替自己送死,是以常常想不起这勾陈神兽来,除了当年在金字塔中为了救人而让它应过急以外,早忽视了这大熊猫是神兽的属xìng,是以很少用咒语逼他出击。
刘迦见众人依然带着疑惑,微觉尴尬,又道:“呵呵,其实说简单些,就是我产生了一种自大的妄念,觉得自己早晚也能超佛越祖,早晚也是个见佛杀佛、见魔杀魔的大境界。却不知人的业识深重之极,有此一念,种种恶习立时响应,为我制造出与我的妄念相搭配的境界。”岐伯不解,奇道:“你境界中看到啥?”
刘迦挠挠头,乐道:“我我……我看到大家全是些妖魔鬼怪,嘻嘻,这不正是那业识的力量为了配合我的妄念给我制造的幻境吗?”说着他转头指着临将臣,笑道:“他就是那个大魔头。”临将臣想起刚才的事,摇头苦笑不已。
刘迦摊摊手,乐道:“我有超佛越祖的念头,有除魔的念头,那支配意识的末那识立刻同阿赖业识中藏有的数据相互作用,在我的意识中制造出这境界来。其实这念头很傻,是我的分别心在做怪。哪来的佛和祖可以超越?又哪来的佛与魔可断杀?有佛与魔的概念,已然落入相对执着;有佛与祖的观念,必有相对的众生观念,这已经是在自造知见障碍了,我不疯才怪。其实佛与祖、佛与魔,都只在名相之中,我依文解意,不求甚解,所以才犯下这错来。”
说着他想起刚才的恐怖体验,叹道:“所谓佛法即非佛法,是名佛法。以前我一直不大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非得走了这一弯道,我才深有体会。所谓世内世外,只是一种方便的说法,统是一真法界而已。世界也本无佛法,若能了悟自心,诸法都是佛法,那觉悟者叫佛也行,叫其他名字也行。其实《楞伽经》中说得好,管你名称叫什么,仙人也罢、菩萨也罢、罗汉也罢,又或是这样魔、那样妖,凡是向心外求法者,皆是外道,都会陷入魔境。”
临将臣闻得此言,疑道:“那你用所谓的知见体系,到底有没有帮助我改变身体对血骷咒反应啊?”刘迦略想片刻,笑道:“暂时不知道,但我有法子知道,呆会咱们再来说这事吧?”临将臣摇摇头,一脸苦相,叹道:“我……我反正已经是这个样子了,随你折腾吧。”
众人这才恍然,难怪刚才刘迦眼神中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他心中在除魔,那他自己便是英雄,他自己便是正道之士……岐伯苦笑两声,摇头骂道:“我……我实在没心情骂你了,反正咱们这群人也确实没几个好东西,你当咱们是什么都无所谓。直说了吧,你准备如何补偿大家?”众人闻言尽皆称是,毕竟倘若要细辨下来,这群人里面除了玄穹、林思音和崔晓雨等极少数外,其他人看起来,多少都大有邪气,什么神界的强盗、魔界的女骗子、仙界的贼、修罗天的杀人王,以及变态僵尸…….人人都心中有数,大家的身份实在经不起严格论证与推敲。因此听得岐伯之言,众人赶紧顺水推舟地把话题转移开来。
刘迦指着齐巴鲁,对众人笑道:“刚才我从幻境出来时,体会极深,修行法门越是简单越好,切莫以为越是复杂的、cāo作手段越高深的才是最好的,那可是自欺欺人。我有个非常简单的修行法门,能让大家在修行路上走捷径呢,是胖仔刚才让我醒悟过来的。”
这群人一听得“捷径”二字,立时大喜,明正天探身过来,叫道:“大哥,其他废话就别说了,先说说这捷径!”临将臣和玄穹等人,都是在苦难中修行成功的人,这种人是最反对走捷径的,总以为走捷径是好逸恶劳的做法,一定得辛辛苦苦、踏踏实实地修行,那才算是正道。但此时听得这“捷径”二字出自刘迦之口,觉着奇怪,想来他不该随口瞎说,也都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