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迦直接用手震脱那老妇双臂,血涌如cháo处,让四周人群立时哗然。
说到此,咱们暂且在这里聊聊杀人的境界。
这世上用大铁锤把人砸死的,那绝不是高手,谁都知道玩大铁锤的人靠的就是那肱二头肌和胸大肌的块头,且不说其修为境界,单是看那兵器的形状,像个南瓜东瓜似的,这世上有用蔬菜杀人的吗?你有见过谁做那蔬菜超人的吗?不仅毫无品味,但看其满脸横肉、目光呆滞,那能算是修真者?有如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修真者吗?这种人在书里面的出场,一般是为主角陪衬的,以其愚蠢反衬主角的机灵,以其笨拙反衬主角的潇洒。所以,倘若哪位哥们儿yù行侠仗义,切不可拿一只大铁锤在手上,否则就算你除暴安良、劫富济贫,最多也就落得个侠盗的称号,盗字未除,后患无穷。将来没准儿会遇上哪个好事的兄弟,吃饱了没事干,看你不顺眼,口诛笔伐、翻案定罪,寥寥数笔即将侠盗变成劫匪,那时的落寞与潇涩可想而知。
也有人拿大砍刀的,这兵器比较常用,但别忘了这种人一般都是屠夫形象……你到底是想成就万古流芳的美名,还是想卖猪肉?你看那所有的书上,描述一个人拿大砍刀时的情形,什么“金环铛铛作响”、“刀背虎虎生风”之类,那是大侠的形象吗?那是杂技团的小丑啊。倘若你自甘堕落,不思上进,拿拿大砍刀也不妨。以这种兵器杀人,伤口零乱破败、招式单一缺乏变化,连被杀者都会以不屑的眼光嘲弄兵器的主人,你那手中利器还拿得出手?不如就用这刀挖个坑把自己活埋了吧。
也有人拿剑的,对了,剑是兵中之王,品味极高,儒雅非凡,却不可小觑了。一般而言,好的剑总是极有特sè,如金蛇剑、玄铁剑、化神剑之流,这些剑从sè彩的层次、造型的考究、历史的悠久上都充分体现了主人的文化品味,起码能特立独行、与众不同。你看那小说之中,单是讲这些剑的来历,都会花上千把字的篇幅,一方面映衬了主人的境界,另一方面也为作者多带来些字数稿费,可为名利双收,你情我愿。但用剑者也有反其道而行之的,专选那种其貌不扬的,比如什么锈迹斑斑的、残缺不全的、甚至是木头剑,以物极必反的道理去追求那神物自晦、大巧若拙的更高境界。但不管如何,用剑杀人,自有一种风韵与洒脱,就算不小心被人杀了,后人也会为你树碑立传,说你是因为剑中有情而死于风流苍桑的意境,并非本事不济而被人用弹弓干掉。
像刘迦这样妙手空空,连兵刃法器都不用,举手间便残人肢体、杀人于无形者,那又是另一层的境界了。虽还算不上谈笑间让对手灰飞烟灭,起码也在动念的刹那便可决定恶人的生死轮回,省去抽刀拔剑诸多影响形象的拖泥带水,大有王者霸气。但他所用之术,毕竟有名,有名即有招,有招即有形,有形既有破绽,有破绽便能为人所制。
是以他刚震脱对方手臂,正yù顺手将林思琪拉回,两道剑光已疾驰而至,yù将其长臂从中断掉。他避无可避,只好回手将那剑光收去,人却已闪至林思琪身边。林思琪本自恐惧,然见刘迦起落间已化险为夷,又复惊喜交加。不禁也将那激光剑拿出来,立在刘迦一侧。
刘迦传音给她:“这里高手太多,如有逃命机会,你先走,别管我。在这一界,能致我于死地的人,想来也不多。”林思琪一怔,摇摇了头,低声道:“大混元,咱们死在一起块儿吧。”刘迦心中一急,传音骂道:“一起死这种做法是最傻的,我以前看的小说里面,主人公都是因为感情所致,想死在一起,结果一个都没能逃掉。咱们可要一起活,你先走,我断后。”林思琪闻言,见他信心十足,也暗暗点头。
忽然眼前一恍,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人已立在战场zhōngyāng,这人西装革履,与刘迦穿着甚为相似。他人刚定下来,立时对刘迦笑道:“这位兄弟,看你的穿着打扮,像是从发达社会出来的修行者吧?在下白天成,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刘迦微微一愣,见此人甚有涵养,立时说道:“我叫刘迦。”
白天成微微一怔,奇道:“可是在商阙星将摩巫氏变成凡人的那个刘迦?”刘迦点点头,笑道:“是又如何?你认识我?”白天成脸sè猛然一变,冷冷道:“我刚才一直在观察你,总觉得你像摩巫氏给我描述的样子,没想到你果然是那人。我妹妹修行几千年,被你一朝废掉,这笔帐却如何了断?”刘迦闻言暗惊:“没想到这里还有仇人之兄。”
众人闻言之下,立时又找到了一个路见不平杀之以泄愤的借口,一时间所有人皆yù杀刘迦而后快。刘迦此时渐感四周群情愤然,知道辩解毫无意义。急切之下,当下对白天成吼道:“我没空给你解释你妹妹的恶行,你要找我报仇是吧?来吧。”话未说完,两道金橙sè火焰已迅疾推向白天成。
那白天成早有防备,闪过之后,手掌微晃,却现出一个如留声机一般的器械来。刘迦一愣,不禁奇道:“你有留声机?”忽闻阵阵刺耳怪鸣之声,如波涛澎湃而至,一时间大脑为之一荡,心中急道:“这混蛋把真元力灌进留声机,竟有如此威力。”但他对音攻早已谙熟在胸,转眼间混元力急速五行分流,将所有怪声尽皆软化吸收。白天成一怔,刘迦已猛然扑至他眼前,单掌劈出,大力透身而过,白天成的身体顷刻化为数块,四处飞散。
刘迦连杀三人,已知闯下大祸,但他心中所系林思琪之安危,哪敢稍有停留,只有一干到底。当下哇哇狂呼道:“人都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全都算在我头上吧。”转而怒向人群冲了过去,一时间不管良善歹恶,不顾男女人兽,见之者杀、遇之者劈,满眼皆是天罗地网,处处都是流光奔逸,只觉自己越杀越是愤然,下手竟一招狠以一招,整个大厅到处都是惨呼之声,四下里肢体血光满天飞溅。
那众人见他发疯,惊怒交加,有翻身逃命者,有群起而攻之者,有助威呐喊者,也有游走不定待判形势者,刹那间整个大厅乱作一团。刘迦却因此杀开一条血路,拉上林思琪直向塔的下层飞去。身后众人紧紧相随。
那塔的下层通道极为曲折交错,不时便有禁制在通道两侧的壁上,两人见路就走,见弯就拐,刘迦时不时向后大放火焰,阻止追踪者。稍候,竟感后面的人声稀落,渐渐没人再追上来了。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刘迦此时方感到混元力起起伏伏,不知是因为刚才情绪起落太大,或是心中紧张所致。
隐隐听到体内白玉蟾忧虑道:“文老,这小子为了一个女子惹下众怒,以后在江湖上如何立得住脚啊?”辛计然却大不以为然,笑道:“成就大事者,不拘小节,率xìng使然,老夫反倒瞧着痛快。”说着他高声道:“臭小子,老夫支持你!做事别再像以前那样瞻前顾后的,现在这样就很好啊!”白玉蟾急道:“文老,你这是在干嘛?你这样不是在教唆他逞恶行凶吗?这误人子弟的事,您老人家干得还少了?”辛计然恼道:“老白,你这人就是这样没出息,老夫没空和你争个是非曲直,该你给那孩子喂nǎi了!快去吧!”
刘迦稍稍歇息片刻,转头对林思琪笑道:“那些人宁愿杀了我们,也要护着杀你父亲的人,算是帮凶吧,咱们便多杀几个也无所谓。”不知他是在为自己大开杀戮找个合理的解释呢,还是在安慰林思琪心中的恐惧。
林思琪此时心中已恢复平静,偎在他怀中,轻声道:“大混元,咱们不报仇了,你杀了那么多人,我心里也很难受的。我自己的亲人被人杀了,我很痛苦,可他们也一样啊,也是有父母兄弟的人,我能理解他们亲人的痛苦。”刘迦微微一怔,叹了一口气,抚着林思琪的秀发,点头道:“这样了断也好,从此咱们便不再想这事了,到处逍遥去吧。”
话音刚落,却感脚下一震,两人不知发生了何事,面面相觑。刘迦神识探出,立时高叫道:“不好!当心!”眨眼间,那通道尽头已不知何时形成了一股排山倒海的能场,正疾如闪电地向二人奔袭过来。通道两侧已被禁制锁定,刘迦无法瞬移开去,眼前那金光却毫不停留地铺天盖地而至。他刚用天罗地网剑罩住自己和林思琪,就已被能场巨cháo淹没。
两人躲在天罗地网剑中,立感浑身大震,那能场倾泄之力随着震聋发馈的巨响,超乎寻常地在两人身外挤压、拉扯、推注,竟似越来越强大一般。顷刻间,刘迦已感五腑六脏被搅至混乱不堪,那神识动荡,已然立足不稳。转眼却见林思琪猛然晕蹶,正要摔倒,他大惊之下,立时将她紧紧搂住,用混元力将她彻底环绕,尽可能将那压力挡在她身体之外。
他一边急速提力抵抗,一边大叫道:“小混元,你还能不能听见我的话?”但林思琪脸sè苍白无力,反倒终于在无法坚持的痛苦中,狂喷数口鲜血,彻底软瘫下去。刘迦心中大震,混元力瞬间不纯,背后狂cháo却在骤然间更加猛烈。天罗地网剑再难支撑那能场的冲击,终被一举毁损,两人立时被能场巨浪带走。
刘迦失足而飞,便再也无法立定,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被金光席卷,任其所之。片刻间,两人掉进一个巨大旋流,就如从江河汇入大海一般。好在那旋流虽然将两人转来转去,却无大力撕扯,尚能坚持。他怀中抱着林思琪,心里急道:“看样子,这地方像是艾博拉所说的那能转向宇宙诸多空间的通道了,我眼下我却该向哪里去?再不出去,小混元只怕没救了。”
瞥眼间,他在黑暗中见到几处亮光微闪,试着瞬移过去,却难以凑效,便提起混元力一点点地朝那厢游移。良久,终于到了一个闪光处跟前,正在犹豫,那闪光忽然大展,将两人吸了进去。
他停下来时,却见自己站在一个大海边,天sèyīn沉灰暗。他来不及想更多,立时将林思琪放在地上坐好,神识在她体内诸脉游走,混元力急速透入。却见林思琪毫无反映。他心中一凛,这才注意到林思琪的心跳已停止多时。
刘迦大脑中猛然一阵晕眩,但转眼立醒,再次将混元力输入林思琪体内通关走脉。但无论他如何努力,林思琪的元神却再也无法与之相应和了。他强忍心中的悲痛,咬着牙,兀自不想放弃,依然源源不断地将混元力持续灌入,可林思琪的身体却渐感冰冷,再难回天了。
他舍不得将手掌移开林思琪的身体,任凭那混元力缓缓而去,不知不觉中已然泪水洗面,哽咽不止。心中幻想着林思琪能忽然樱声而醒,能忽然像当初那样扑过来吻在他脸上,偶尔耳边似又响起林思琪偎在他胸前柔声道:“你说这天地间就只有咱们俩人是修混元力的,是真得吗?”诸多回忆、诸多耳语、诸多幸福时刻油然而至,他胸口大痛,混元力再难提至,疲惫充盈着全身每个角落,终于倒在地上,似睡似晕地迷失过去。
也不知他睡了多久,醒来之时却见天空阳光乍现,甚觉刺眼。忽觉身后有异动,他转身看去,却见济颠正笑看着他。刘迦心中一颤,无力叹道:“你现在来有什么用?我家小混元已经去了。”济颠呵呵笑道:“她没走啊,你看。”说着将蒲扇伸至刘迦眼前。
刘迦一愣,却见林思琪的元神安静地卧在蒲扇之中,似在沉睡。他心有所动,诧异道:“大和尚,这是怎么回事?”济颠笑道:“这女孩子前生往世所造业力甚少,贫僧可带她至西方极乐净土继续修行,免去那轮回之苦。”刘迦曾听齐巴鲁提起过西方极乐,不禁大喜道:“大和尚,你说得可是真的?那我能不能陪她去?”
济颠摇头笑道:“你现在没这个能力。再说了,你杀那么多人,造那么多业,一屁股债还都还不清,就算贫僧想带你去,你也去不了啊。”刘迦心中黯然,但林思琪终有所归宿,却让他心中为之开朗许多。他点点头,说道:“大和尚,谢谢你。”转而又叹了口气,无奈道:“倘若我早听你的话,就不会有此刻的事了。”
济颠摇摇头,呵呵笑道:“你肯定听我的话?要是肯听的话,你早就听了。之所以有此刻之事,一切也是前生注定,所谓有情种下来,因地果还生,这个道理虽然大多数的修行者都懂,却没有多少人能做到的。你今天的痛苦都源于你当时追求的快乐,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他见刘迦默然无语,又道:“你前途尚有诸多困境,但倘若记住贫僧一句话,到时候自能与这孩子相见,否则千劫万世,永难再见。”
刘迦闻言,立时jīng神一振,说道:“大和尚你快说。”济颠笑道:“地狱不空,我誓不成佛!”刘迦浑身巨震,呆在原地,片刻后,喃喃说道:“这句话好像在哪儿听过的?”转而他抬起头对济颠说道:“为什么要记住这句话?”济颠站起身来,仰天笑道:“这承诺是从前一个老朋友说的,却不知那朋友何时才能梦醒而重回环宇天下,哈哈哈哈。”言罢,竟倏然而逝。
刘迦见济颠已去,转身将林思琪的驱体搂在怀中,注视良久,终于深吸一口气,长叹道:“小混元,你既去西方极乐,这身体也就用不着了。”言罢,混元力缓缓透过,微微一荡,林思琪的驱体就如众蝶飞散,转眼不见。
他独自坐在海边,看着大海cháo起cháo落,回首前程往事,只觉修行之路似乎与从前做凡人时没有太多的不同,能力的增加好像并没有将快乐增加多少,那患得患失的心情偶尔即至,那冲动与落寞交叠重现,不知自己该走向何处,一时竟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