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种乖巧讨好的笑,那满脸的谄媚中,又夹杂着一丝惊恐,瞧起来怪异至极。
她小心翼翼的扯着冷翼的袖口,身子也向她这边靠过来,竟是要主动投怀送抱。
冷翼虽然仇恨谢氏和太子,但对这个跟自己母亲差不多大的半老徐娘却也没什么兴趣,所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想要推开她。
然而皇后却死死的扯住他的胸襟,那本来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瞬间汹涌而出。
她流着泪,那唇角却扬得更高,脸上的讨好意味愈发明显。
“颢哥哥,我发誓,我真的改了!”她一手扯着冷翼,一手举起,喉中哽咽着,声音都带着颤抖的哭腔,但她极力忍住哭声,强笑着宣誓,“从今往后,我谢韵再无父母兄长,我生是萧颢的人,死是萧颢的鬼!我只有你一个主人,不论主人如何,我都会生死相随!如违此誓,颢哥哥便……便将我长出来的指甲再拔掉……”
她低头看了看自已流血的手指,那惊惧之意再度翻涌而出,身子像筛糠一般抖起来,牙齿又开始咯吱作响,竟似又有情绪崩溃之兆!
冷翼见状,忙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颢哥哥信你!”
说完,还忍着强烈的不适感,摸了摸皇后的头。
手指落在她发间的那一刻,皇后眼底的惧意终于又如潮汐般消退,只余下无尽的谄媚顺从,她将头靠在他怀里,颤抖着搂住他的腰,哆哆嗦嗦道:“我……我就知道,颢哥哥心里……还是……疼我的……”
“那是当然!”冷翼咬牙陪她发噫症,“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所以,你一定要乖,要听话!知道吗?”
“嗯!”皇后用力点头,“我一定听主人的话!主人不要我做的事,我绝对不做!主人不喜欢的人,我也一定不能喜欢!主人讨厌的人,我就要帮主人杀了他!便算他们是我的父母兄弟,是我的亲人子女!我永远都是主人的奴婢,永远不会背叛主人!主人无论对我做什么,我都会甘之如饴!主人……”
她说到这里,昂起头,战战兢兢的看向冷翼,“主人以后,不要再打我,拔我的指甲,不要剥我的皮了,好不好?”
冷翼点头:“好!只要你够乖,我以后再也不会动你了!”
得到这句承诺,皇后明显松弛下来。
她瘫软在冷翼怀里,嘴里喃喃回:“我乖!我很乖的!我会一直很乖!一直一直……乖……”
身体里绷紧的弦骤然松下来,困乏之意很快袭来,她缓缓闭上双眼,嘴里却仍要一直念叨着:“乖……绝不反抗……主人这么对我,都是为了我好!我是他重塑出来的,是的,我属于他……”
“他生我才能生,他死,就再没有人能保护我了……”
“对,就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
……
呓语声渐渐低下去,低到再无声息。
皇后终于安生下来睡着了。
次日清晨。
冷翼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皇后房中,察看她的状态。
皇后却早已起了,正对镜梳妆。
南明的婢女正按她的要求束发着装,她对着镜子发呆,也不知脑中在想什么,听到动静,扭头看过去。
见是冷翼,朝他招手:“你过来!”
只这一句,便让冷翼喜上眉梢。
这语气居高临下,再不像昨晚那样卑微谄媚。
皇后总算是恢复原状了。
“娘娘!”冷翼“谄媚”上前。
“很快就要入宫了……”皇后看着她,“你之前说联络昭王和张家,事情办得如何了?”
“妥妥的!”冷翼回,“昭王今日一早便会回京!届时,应会跟我们一前一后入宫!”
“甚好!”皇后满意点头,“有昭王和使臣相助,我们救出皇上的机会就更大了!不过,太子素来强悍,功夫又好,身边更是高手如云,便算有本宫在,他也未必放在眼里!他连他父皇都敢动,我这个母后,又算什么呢?他素日里对本宫……”
她说到一半,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忽地皱起,那眼里忽然就涌出泪来!
“娘娘,您怎么了?”冷翼看得心惊肉跳。
皇后不说话,抱头屈膝,牙齿又开始咯吱作响。
冷翼见她如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要去叫大夫,皇后却又抬起头来,眼底一片猩红,催促他道:“快,快去安排!今日务必要除掉太子,救出皇上!”
……
秋阳杲杲,灿烂却并不温暖,经过一场浩劫的京城,此时正沉在哀痛之中,街头巷尾,随处可见飞扬的白幡和挥洒的纸钱。
在这次浩劫中幸存的人们,默默的为自己逝去的亲人送行,整个京城内,哭声震天。
在这样沉痛哀伤的氛围中,自群芳苑而来的使团,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他们所经之处,无人夹道欢迎,亦无人驻足注目,大家沉在悲痛中,对这支远道而来的华丽车队,没有半点兴趣。
孟一平和冷翼混在队伍中,带头往皇城而去,就在这时,一支送葬队伍从拐角处走出来,跟使团的车队刚好撞在了一处。
街道其实挺宽阔的,但两边的队伍都挺浩大,使团这边是宽架马车,走在路上,便将整条街道都占满了。
对面的送葬队伍抬着油黑木棺,这木棺极重,需十数人一齐抬起,此时若想后退,也是极难。
两方当头撞上,大家都停下来。
送葬队伍领头者是一位白发老者,他认出是使团车队,便跟身后的人商量起来。
按大萧的规矩,死者为大,向来是活人让着死人,哪怕是迎亲队伍撞上送葬队伍,也要闪避一旁让路。
但对方是外国使团,算是贵客,他们是大萧子民,自然就不能再跟人家讲大萧规矩,更不用说,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原也不敢跟朝廷的贵客争路。
但依大萧的规矩,送葬是不能走回头路的,这一点大家都很忌讳。
老者是帮忙主事的,跟主家孝子商量后,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把棺材贴着街角放下来,让抬棺的人暂时都站到棺材后面,其他人则尽量往边上靠,给使团车队留出最大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