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不知是哪来的下作东西!”这原该是很动听的声音,此刻因为隐忍而扭曲。循声望去,正是跟在夭华夫人后面的鸾轿,那挑起轿帘,小脸气得通红的,正是谦贵嫔顾雪芊,燕燕与昭昭俱是一礼。
“奴婢见过谦贵嫔。”顾氏雪芊,其父从一品九门提督,即齐国公嫡长子,顾世恩,其母乃先皇三女,如今的绣婉公主,因此她得封谦郡主。
只是看她身边侍女的模样,便知她多么担得起这一“谦”字。正所谓先入门为长,即使青贵嫔身份低微,她也不该越礼,至少明面上,贵嫔之中当以青贵嫔为尊。
一声冷哼,谦贵嫔瞪了她们一眼,并未理会,直接向织云发难,“下作东西居然敢挡娘娘的路,霜儿还不把这丫鬟拉下去!"被叫到的宫女明显一愣,然后走至夭华夫人的轿旁一礼告了声恕罪,就要去拉织云。
“挡了阿宜的路真是该死啊!”悠然自得,宛如淙淙涓流般流过,却让燕燕打了个冷战,而同时所有的太监迅速稳当的放下鸾轿,跪倒在地,她虽是背对,但这宫中唯一能自由走动的男子的身份却是猜都不用猜。
迅速回身想去扶夭华夫人,反而不慎踩到自己的脚背,倒抽口气,听到一声不合时宜的“噗嗤”声,她下意识瞪过去,却只看见一男子一袭黑袍,以金线绣九龙翱翔于天,头上一顶九龙冠,沐浴在这满园春色中,文质彬彬,温润如玉的气质与这严肃的黑色却是有些不相称。
“奴婢(才)/臣(嫔/宫/小)妾叩见君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这呼声中,燕燕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忙下跪,那不相适应的“噗嗤”声再次响起,可她已经不敢再抬头去查看是何人。她的目光所及也只是夭华夫人那云纹缎裳的衣角,此刻却有一袭黑色侵入。
“阿宜,地上凉,别累着,”温柔的轻声细语,像是对待宝物一样,她明知会有所安排,却不想会来的这么快,正不安慌乱间撞上昭昭瞟过来的眼,同样充满了不安,那低沉的声音继续道,“阿宜怕是还不识去落珠殿的路吧,孤陪你去,可好?”
嘴上的话听着温文尔雅,却瞄到夭华夫人脚下踉跄了一下,随后迤逦的绣三色五尾鸾凤的后裾与那黑色相应,缓缓而去。
燕燕有些焦急,按理新人入宫,有三天的打理适应的时间,三天后,才会正式按品阶拜见君上,给君上一个印象,然后新人要沐浴斋戒九日,之后便是听诏侍奉。
“燕燕,”昭昭的声音有些颤抖,“走了。”虽然她强作镇定,但是额上的冷汗显出她内心的恐慌。
燕燕茫然起身,脚下有些虚软,只知道低头走在空空的鸾轿旁,抬眼偷觑前面那一对璧人,手上忍不住绞着衣带,万一……万一这事传出去,世人会怎样非议她?尤其是那些谏官,藐视规矩,红颜祸水这还是说的轻了,要是……
“表哥,”这娇腻的声音伴随一阵香风自她身边刮过,前面的人被迫停了下来,所有人也只好停了下来,却是谦贵嫔上前拉住沧皇,“芊儿受了委屈,怎么表哥也不替我伸张伸张?”
“哦,这样啊,”沧皇似是感叹,“若不是芊儿提醒,孤都忘了。”
“表哥……”谦贵嫔的声音里尽是得意,却不想接下来沧皇悠然开口,“顾氏妄自尊上,不守宫规,冲撞夭华夫人,即可起降为正六品贵人,褫夺封号,禁足思过三月,抄写《女则》、《女诫》各三百遍。”
“什么!”谦贵嫔,不,顾贵人的音调顿时拔高,一脸的难以置信,别说是她,在场的所有的人都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洛氏自开国以来,那些与皇帝有血缘关系的郡主哪个不是从正五品贵嫔开始做起,无形中就替她们开了后门。
今天,真的是百年来的头一遭,还罚的是这样重,夭华夫人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赶忙跪下,鬓边的流苏叮铃作响。
“君上,臣妾恳请君上收回成命!君上!”其她人见在场位份最高的都跪下了,也跟着跪下。
一片碧绿绸裙从燕燕身旁划过,“君上,”文文弱弱的声音是青贵嫔,“此时罚新人怕是不吉,且三日后……”她语音未尽,仅为了提醒沧皇,他的声音也有了几分迟疑。
“那依怡人之见,该当如何?”青贵嫔变得有些慌乱,“这……这……嫔妾……”
“九日后再罚,”又一道声音插进来,燕燕用眼尾偷觑,那人梳了一凌虚髻,簪着一镶蓝宝石的银梳并红梅金丝镂空珠花,额前一水晶遮眉勒,一张小巧玲珑的瓜子脸,清丽的五官在一众千娇百媚中却是显得平淡无奇,甚至是十分逊色,内着青绿齐胸襦裙,外着一袭蓝色雪纺纱衣,张氏雪莲,正五品贵嫔,封号怜。
此刻怜贵嫔那张巴掌大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双清澈的琉璃瞳此刻因坚持而熠熠生辉,为那张平淡的脸平添几分姝色,“不如九日后再罚。”
“呵~”沧皇笑道,“那就依雪莲所言,九日后再罚,谦贵嫔还不谢谢雪莲。”暂时被保住位份的谦贵嫔却并不高兴,冷哼一声,居然转头就跑了。
头上无形中传来一股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冷汗从额上不停冒出滑落,膝盖也不停颤抖,几乎跪不住,良久才停到沧皇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看样子,孤罚的还是太轻了,梁雨安,”一中年大太监应声直起上身,“将顾氏雪芊降为从正七品宫人,以后无诏不得面圣,令她搬至北苑冬宫里的品香弄,闭门思过每日定时请安也免了,省的她小家子气冲撞了太后。”
“诺!”响亮的应声,一名原该荣宠加身,风光无限的谦贵嫔如今就成了南苑最底层的顾宫人,一辈子都不得面见天颜,一名年华正好的少女的青春就此葬送,且冬宫的品香弄与冷宫就只隔了一条御河,这般境遇与打入冷宫何异。
“阿宜跪的累了吧,来,起来,”温柔呵疼的语调,沧皇亲自弯腰将夭华夫人扶起,“走吧,孤带你去看看落珠殿。”燕燕恍惚的站起来,木讷的跟上,回想起之前的圣旨,加之今日的百般怜惜,沧皇分明是要夭华夫人坐实这红颜祸水的名头,也给了前朝诘问盘查木太傅的理由。
若……若沧皇想要的达到了,夭华夫人的下场……她不敢想,只暗暗祈祷沧皇看在夭华夫人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能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