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白洛雁听到朝廷的起复之意,他的心中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所谓的大悲大喜,而对朝廷也没有感激或怨怼,只是平静。
从母亲的身世被抖出来的时候,从他选择亲手将母亲斩于剑下而不是用母亲去换他今后的前途的时候,今时今日的局面就已经注定了。
他一直没有告诉苏苏,其实他们只要抓住母亲,交给朝廷发落,来个大义灭亲,白家是可以保住的,是他的选择把苏苏推进了这场局里。
大越王室的血脉,注定他们无法彻底离开朝堂,又没办法直接参与进去,快马江湖只是更快的死去,留在沧皇可控的范围内,他们还能活着。
苏苏初练缩骨功时,痛得一身冷汗,神智昏聩,甚至自残,他做不了任何事,只能抱着她紧紧得抱着,在知道她可能到了三十多,浑身骨骼酥软会瘫痪在床时,他不是没有后悔,只是已经不能了。
沧皇也不是没有暗示他愿意启用,他都装作不懂,他的手沾满了亲人的血,如今他能做的只是陪着唯一的妹妹在一片黑夜中相互搀扶着前行,至少在她有限的生命里他会一直陪着。
“既如此,白少帅你怎么看。”珝月太后的语气很是恳切,甚至带着请求的意味,如果他仍是五年前那个白少帅可能会兴奋得不知所措,但是他现在只是白洛雁,所以他很平静地颔首。
“草民领旨,”白洛雁感觉自己分成了两个人,一个面无表情冷静的说着,“但御林军统领,凌将军征战无数,比草民更懂得战场变化,草民愿一切以凌将军马首是瞻。”
另一个缩在里面,恐惧着战场,恐惧着刀光剑影,恐惧着那溅起的血液。
“哥哥,”白苏燕亲自帮他穿戴盔甲,看着他麻木的样子,担心不已,“若是……妹妹虽然多年不曾领军作战,但是上阵杀敌还是可以的。”
白洛雁调整下面部,尽力放松下来,露出笑容,“不过一个小小的巡防营,仗着天时地利罢了,我们未必没有这些,更何况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别担心,没事的。”
白苏燕接过夏至递上来的宝剑,也努力露出一个笑颜,“妹妹在这祝兄长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凯旋而归。”
将宝剑佩在腰间,白洛雁拍了拍她的肩,“你也要小心。”叮嘱完这句,他便转身走了,奔赴宫门。
看着兄长远去,白苏燕深吸一口气,将泪意压下去,这时候哭是不吉利的,“冬至,想想我有多久没和哥哥并肩作战了。”
冬至扶着她,“娘娘,这次您与少帅虽然不在一个战场上,但是也算是一齐作战了。”
“是呐,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一应物品齐全,现在开始吗?”
“夜长梦多,夏至你也去准备,动作要快!”
在衔烛行院散后,珝月太后单独留下她,向她下了一个命令。
“哀家知道你是君上的暗人,此时此刻把你留在后宫是不明智的,所以哀家有件事希望你能帮帮哀家。”
白苏燕垂首恭礼,“请太后吩咐。”
珝月太后自袖中摸出一个虎形的青铜雕塑,“这半枚虎符足以调动离这最近的荆州军,哀家要你拿着懿旨一块前去求援,然后里应外合灭了一众叛逆!”
一边的于嬷嬷捧着一卷懿旨站在一旁,珝月太后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答应哀家,七日内必归。”
“白氏苏燕谨遵懿旨。”她单膝扣地,用的是许久未用的武人跪姿,双手举过头顶,接过懿旨以及半枚虎符。
“哀家在此静候佳音,”珝月太后的声音里有些欣慰,“去吧,你兄长马上要去守宫门了,在你离开前,正好去送送他,去吧!”
“谢太后。”
白苏燕是暗人这事到底是不能暴露于人前的,这道懿旨也算是极重要的军令,还是老样子,夏至扮作她留在宫里“旧病复发”,她扮成夏至从御河出去。
御河直接通往城外,只是出了宫后,稳妥起见,她需得一直躲于水下。
一应物品都用隔水的蜡纸封好,懿旨和虎符她都贴身放着,趁着黎明天色不明,白苏燕乘着一叶小舟向宫外划去。
所有相关人手都安排好了,在她的小舟摇到水阀时,栅栏就缓缓升上去,放她过去。
一出宫门,白苏燕口中叼着芦苇管,再度紧了紧身上的包袱,摸摸身上的懿旨和虎符,一个翻身跳进水中,攀附着小舟。
即使是夏日,入水的瞬间四肢关节处仍是一阵针刺般的麻痛,饶是出来前先服了药,还是痛得她差点抓不住小舟。
接下来她要一直潜在水中,要是只靠她自己游过整个京都,只怕不到半路就会力竭,攀附着小舟尽管慢了点,但是可以省下不少力气。
白苏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长时间一个姿势攀附着让她都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偶尔碰到些什么,她用手去推,只摸到一片滑腻的如水草般,她不敢去想是什么,只能匆匆推开。
渐渐的水面上投下了光芒,想来是太阳升起了,眼前的水下世界渐渐清晰下来,一张放大的肿胀的脸和她相对不过一尺,吓得她下意识手下运气十成力将东西拍开。
这御河似乎成了弃尸的地方,她身旁漂浮着好几具尸体,不知都泡了多久,都肿胀着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看衣着有平民也有富贵人家的。
“恩?水下好像有什么?”一个声音传来,白苏燕一惊,动作不慢,将芦苇管横过来咬在嘴里,潜入舟低,即使有尸体贴着她也不敢再动。
“不是你看花了吧?这里抛了好些尸首,谁敢下去啊!”
“我总觉的不对,这小船是哪里飘来的。”
之前说话的人十分谨慎,跟着小船走了一段,在一个尸体相对密集的地方,小舟停住了。
白苏燕感觉到有人跳到木船上来,小心划水往下潜,又不敢离舟太远,她身上的包袱虽然以轻简为主,一些碎银还是有些重量的,太接近水底,反而很难上去。
“噗嗤”几下,那人拿着枪在小舟上扎了好几下,感觉水面晃荡了一下,似乎回到了岸上。
等了一会也没有动静,白苏燕觉得快闭不住气了,刚划了下水,一支箭险险地插进她的发髻里,即使在水里,她也是一个哆嗦,出了一身冷汗。
接下来又是几箭,才听得岸上有声音传来,“可能是我多想了,走吧!”
“早等着你这句话了,这地方晦气。”
又在水中呆了会,憋得头昏眼花,白苏燕才小心往小舟游去,贴近水面,小心把芦苇管竖起,狠狠吸了好几口空气,靠在木舟旁喘气。
感觉有些气力了,她才摸索着把箭凹断,箭尾拿在手上,聊胜于无,至少不用用手来拨开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