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这话与其说是报恩,倒不如说是讽刺,亦或者提醒。
然而赵衍桢被如此讽刺,却也并不以为意。
他只低声道“此事事关这云州二十年的安宁。若锦娘能在其中尽些心力,我虽不能保证有生之年能让那些羌漠异族一直不敢打我大邕的主意,但这一举至少也可使羌漠异族二十年不敢进犯。锦娘若能从中立功,届时或许也未必不能重回朝中呢。”
听到并非是拿自己做炮灰,张丽锦此时自然也放松了下来。
当年他们为陈大司马所救之后,便一直想立功之后重回朝廷,不想他们依附于陈家之后,反而押错了宝,如今他们只深深得罪了邕帝不说,便是下一任邕帝的继任者怕也不可能接纳他们。
毕竟当年邕帝尚在民间流落之时,曾有一妻一儿。
按理来说邕帝登位之后,这位陪着邕帝在民间的女人便也该继位为皇后,而他们的儿子按照嫡长子继承该被封为太子才是。
可当时陈大司马作为三朝辅政大臣,如日中天。甚至第二任帝王登基不过百日便为陈大司马所废。
故而他们一直以为这第三任帝王也不过就是个傀儡罢了,之后陈大司马的妻儿想与当今邕帝联姻,嫁其女。
但他们又不肯委屈了自己的女儿为妃,故而他们便派了人去杀邕帝的原配妻儿,而她们便是当初被派出去的人。那时她们太想重回朝中,便接下了这个任务,倒不想由此一来,他们如今倒与当今邕帝和未来的继承人结下了死仇。
不过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她们也无转寰余地。而且之后她也知了陈大司马是并不支持自己儿子的行事的。故而在做了这种事后,他们回朝的机会便更加渺茫了。
不过陈家大房倒是给他们画了个大饼,他们说当今邕帝在位其间,他们或许不能还朝,可只要下一任邕帝是他们选定的继承人,他们便也能得到封赏,而他们选定的继承人自然便是这位晋王殿下了。
说实话,这位晋王殿下,当时似乎确实深得圣心,她们当时也确实对于陈家大房的提议很心动,不过在与陈大司马交谈过后,他们最终还是放弃了这块大饼,只归隐于南疆。
而后来的事实也果然证明那陈大司马的话没错,当今邕帝并非池中物,陈家也确实自取了灭亡。
只是帝王无情,纵然当年那邕帝是借助陈大司马的威望力排众议才能从一个废太子变成如今的君主。是得到了陈家兵马的护拥,才能使他问鼎王位。
可等到他羽翼渐丰,便立刻对陈家痛下杀手。
虽然他们之后听了陈大司马的劝,没有再参与陈家大房的其他事情。
可陈家一倒,他们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牵连。
而前阵子他们蛰伏于南疆,且杀死邕帝原配之事只被镇南王知晓后,镇南王便生了拿她们去邀功的心思。
当时若非得益于晋王派人出手,他们怕是已经坐在囚车中,被送往上京了。
而据她所知,这位晋王不止是派了人提前告知他们危险,且他还将镇南王世子携带的那份关于他们的告密卷纸也都一并截留了。..
若非知他有如此手段,又听得此人死而复生的一些传闻,其实张丽锦也并不愿意现身。
毕竟她从未与这位晋王打过照面,而关于这晋王的事她所知道的也不过就是一些关于他仁善,至情至性的传闻。
而若只是单纯仁善。那彼此自然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可今日亲自见了这位晋王,张丽锦倒只生出了一些传闻不可尽信的心思来。
就在他来云州的这段时日,支持他的舅家被自己父亲一手拔除,而他的母亲也被剥夺封位被禁足,他若真是至情至性之人,经此大变之后寻常人必定心性大变。
然而他在历经此事时,却是并没有太大情绪起伏。
这样的人若非是心性坚定,便是早有谋划。亦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而从如今他的假死来看,他或许是早有谋算,且沉得住气的。
故而张丽锦在沉默片刻以后,只道“锦娘但凭殿下吩咐。”
赵衍桢闻言,却并没有急着解答关于自己的打算,他只在随后又转头看向陈家二哥道“二哥,你跟大哥应该这些时日也往关渊镇镇西寻到了一些可疑之人吧?”
陈家二哥见赵衍桢问起前事,自然拱手答道“镇西一带确实有自羌漠那边过来的探子,我们捉过来拷问之后,只的确得知他们有后的边贸会上动手的意思。届时羌漠都户府的官员作为嘉宾都会参加今年这最后一场边贸活动。而我会作为护卫保卫他们的安全,不过这种活动一般不会带太多的兵,他们若真是如此行动,我们的确是防不胜防的。而且我在之后还在城西的墙根处发现了一些爆破的火药。”
这些汇报都是赵衍桢早有预见的,陈二哥当下只越说倒越对陈靖淮持有敬佩之心。
毕竟像这样的事情,便是他大哥也未有预料的,今日若非这位死而复生的晋王殿下出现,后日自己怕是凶多吉少。而他大哥怕也会面对一场有备而来的恶战。
而赵衍桢只是静静点了点头,随后他只低声问道“可问得他们这次来袭到底带了多少兵马?”
听得问起此事,陈家二哥立刻便皱紧了眉头“倒是不曾问得,他们并非随军的探子,而是巫毒部落那边早就安排在我们城中的探子。故而他们对于科索到底会带多少兵马过来是的确不知情的。”
听得此言赵衍桢只也似是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不过他还是低声将自己所知道的都道出来“若我的探子探得的消息没错,这次应当是科索的大皇子带兵来袭,如今科索皇太子被废,这位大皇子又一直野心勃勃,有心表现,想来这次必定来势惊人,兵力应当不少。”
这也只是赵衍桢前世的一点残余记忆,毕竟当初云州传来陈家大哥和二哥的噩耗时,他还被人囚在宗正寺里不得自由,故而关于那场突袭的恶战,他也所知甚少。
听得赵衍桢这话,陈家二哥只立时接言道“那要不我们派出探子去打探?”
赵衍桢只淡声道“你那军中的探子,前线探听消息或许还不错,但我估计这科索大皇子的兵马只怕还在巫毒部落境内,这巫毒部落虽然前段时间才与我们合作剿匪,但他们向来都是墙头草,如今他们既然能替这科索大皇子借道,想来会更加紧张局势,你确定你的探子能打探到巫毒部落境内?”
听到这话,陈家二哥立刻眉头紧皱。
反而是赵衍桢的视线只落在了张丽锦的身上。
张丽锦其实在听到陈二哥答不出赵衍桢的提问之后,她便已经猜到了赵衍桢需要自己做什么了?
此刻赵衍桢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之后,她自然也不含糊,只主动请缨道“不如还是让我带几个姐妹同去吧,虽然邕地人与羌漠人的面貌不同,但两地常有女子互通,想来由我们作为探子去打探消息应当也不会引起他们太大的戒心。”
“而且我们之前便是作为暗探出生,如今前去羌漠倒也算是有始有终。”说这话时,锦娘多少有些自嘲的意味。
前朝为了排除异己,只培育了她们这一批暗探,监察百官。但有不利之人,便或检举,或暗杀。
她们作为上位者的杀人刀,倒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也能被用在正途之上。
而赵衍桢等的便是张丽锦的这句话,他只一脸风轻云淡道“那就劳烦锦娘了。”
关渊镇的一处低矮民房里,几名身形粗壮的汉子只从屋里将一具具装满了活物的麻布袋堆到一旁的货车里。
那麻布袋里但有活物扭动,他们便会毫不客气的用棍子狠狠击打那活物的身体。
直到那活物只连呜咽
声都听不见后,他们方才会将那些活物抛到一旁的板车之上。
在装放了二十来个麻袋之后,他们便用一张***布将这一车货物遮盖捆绑了起来。
“余麻子,今日轮到你去交货了,这一次可要小心不要出了纰漏,要知道这次咱们交易的可是巫毒部落那边的贵客。这批好货若是到不了他们的手里,咱们以后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临到这板车将要出发之时,刚才装放货物的一名汉子只对那驾驶着板车一脸麻子的汉子出言提醒道。
那余麻子闻言只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您就放心吧!我都出了这么多趟工了,您看我什么时候出过问题啊。”
听了余麻子的话,那壮实汉子则只是低声道了一句“你也别太想当然,小心驶得万年船。”
余麻子只得应了一声是。
随后他便与另一名汉子驾着这辆装着柴禾的大板车从这低矮民房巷子里离开,而待到得关渊镇城西大门时,不想今日值守的却不是他们往日买通了的那几名守城小吏。
故而一见他们过来,那一老一小两名守卫便同时拦住了他们,于此同时,年轻的守城小吏更是用长矛戳了戳那板车上的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