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丹也被马服君话语感染,看着平原君,请求道:“马服君言之有理。”
平原君见赵王丹话锋开始转变,语调温和截断道:“马服君赤诚之心,我感动不已。然,战场上,凶险难料。马服君是我国的战神,若去伐燕,岂不是杀鸡焉用牛刀。”
“报效家国,人人有责。平原君,这话是什么意思。”马服君思忖少许,听出平原君话中之意不是恭维他,而是不想让自己领兵击燕。
“伐燕之事,太后、王上和我等商议,已经有最佳人选。”平原君见自己刚才话语说得有点重,怕伤了这位老将,又道:“马服君,年岁不由我,也该歇歇了。”
“平原君这话,莫非是说我老了,不中用了。”马服君大笑一声,高声道:“臣虽老,但身体硬朗,仍能为国效力,捍卫疆土。”
平原君见对方故意听不懂自己说什么,语调不善道:“马服君,伐燕之事,你不用管了。”
“你说什么。”马服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平原君重复道:“伐燕,已经有最佳人选。此事,马服君不用管了。”
马服君克制心中涌出愤怒的情绪,对着赵王丹问道:“这是王上的意思,还是平原君的意思。”
赵王丹温言道:“燕国以高阳君为将,伐燕是大事。此事,寡人还需要好好想想。”
马服君傲色道:“区区庶子,有什么好担心的。臣若领兵,定可击退来犯之敌,捍我北疆。”
赵王丹没有迎合马服君之言,以退为进,语调平和道:“此等大事,寡人做不了主。”
平原君语调委婉道:“马服君为国操劳了大半生,该好好歇息了。战场之事,交给年轻人去做。”
马服君闻赵王之语,本以为还有机会为国出征。当平原君的话,传入他耳,令他脸色骤变。平原君话中的意思是拒绝以他为将,北伐燕国的建议。马服君也知道,平原君在太后、王上、重臣及宗室的地位如何。平原君之语,也代表了赵太后和赵王何的意思。
马服君用孤愤的眼神看着平原君,一句话也不说。
平原君见马服君执意去北伐燕国。然,有些话,他又不能当着马服君说。思来想去,平原君只能以这种说话的方式,伤了马服君之心。
赵王丹见气氛骤然冰冷,但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他的眼神时而看着马服君,时而又看着平原君。赵王丹心想:“马服君和平原君为了伐燕之事,闹得不可开交。他又该如何处置。”
马服君思虑少许,总算想明白了。为何赵王、太后,宁可以济东之地换取齐将安平君,却不肯用本国将领伐燕的缘由。他也想明白了,为何太后做出这个政令的时候,朝中大臣,反对之声并不强烈。
马服君想通了,不怒反笑,看着平原君,语调悲凉道:“我老了,没用了。”
马服君说完这几个字,走出大殿。
赵王丹见马服君走了,那颗提在嗓子的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平原君也没想到马服君撂下这几个字,就这样潇洒离去,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马服君离开的背影。平原君也知道,他的举动,让这位征战沙场的老将军,伤透了心。
赵王丹见马服君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问道:“叔父,马服君言之有理。叔父,为何不采纳马服君的意见。”
“马服君虽老,但热血不减。”平原君又道:“战场凶险难以预料,马服君为我国立下汗赫赫战功,震慑诸侯。我们要保住马服君的威名,让他安度余生。”
赵王丹道:“叔父之言,寡人也赞成。叔父为何不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马服君。寡人听马服君说得那句话,还有离开时那道孤寂的背影,心中不忍。”
平原君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赵王丹糊涂地问道:“为何不能说。”
“我不答应马服君的建议,一是为了保住他的英明,让他安度晚年。”平原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还有更深层的考虑。”
赵王丹问道:“叔父还有什么考虑。”
平原君耐心地说道:“王上,我们和齐国换地以成定局。若朝令夕改,齐国得知,定会发怒。况且换地的诏书已经送到了临淄。齐王也答应换将之举,安平君也在来的路上。我们突然更改政令,齐国定会觉得受辱。”
赵王丹问道:“叔父莫非是担忧采纳了马服君的建议,会惹怒齐国?”
“不错。”平原君的眼神又朝着殿外看去。然,他还有一个原因没说,那就是以地换将之举是他提的。
赵王丹叹道:“叔父之意,若向马服君解释了,马服君也能理解。”
平原君道:“懂我之人,何必解释。”
赵王丹也知这位叔父的个性,看着他道:“叔父这样,马服君会记恨的。”
“他若恨我,就恨我吧!”当平原君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承担,这些话的后果。
赵王丹又问道:“寡人听说,马服君曾是我国收税的小吏,收租税的时候,曾依法处治,杀了叔父九个当权管事不肯缴纳税的人。”
平原君见赵王丹支支吾吾地说,爽快道:“马服君是杀了我九个管事的人,我也曾愤怒扬言想要杀他。可,马服君的一些话,到让我自愧不如。”
赵王丹好奇地问道:“马服君说了什么话,让叔父改了主意。”
平原君想起马服君说的那些话,却不想说出来,淡淡笑道:“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马服君说了那些话让我觉得他是个难得的人才,故而,我将他推荐给了先王。”
平原君念及此处,瞬间想到了赵王丹为何会问他这个问题,淡淡笑道:“王上,莫非认为,我拒绝马服君击燕的提议,是公报私仇。”
赵王丹见平原君脸色大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叔父,寡人可没有这个意思。”
平原君不去想赵王丹到底话中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定是有人,以此事大做文章,大笑道:“我虽不是大圣,大贤之人。但我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我是有仇当场报,定不会等十年。那些说我之人,是太小看了我。”
赵王丹转移话题道:“叔父拒绝了马服君的提议,马服君为何不生气。”
“他啊!为官吏时,秉公执法;为将时,爱护士兵,一战破秦;立下大功,不桀骜,反而更谦恭。此人之胸襟、气魄,我自愧不如。”平原君对马服君了解深刻,他也明白,马服君记着当年他的举荐之恩,不愿与他交恶。
赵王丹也相信平原君,并不是锱铢必较、怀恨在心的小人。他能说出这些话来,定是真心实意。且不说马服君是否有实力击退燕国。然,安平君一人,就能维持燕、赵、齐三国的关系,又有什么不好。虽说,赵国以安平君为将,失去了济东之地。然,这些丢失的土地,可以从燕国找回损失,赵国损伤也不大。
赵王丹道:“叔父,安平君即将来邯郸,还请叔父替寡人去迎接他。”
“喏。”平原君行礼,走出了大殿。
过了三日,安平君来到赵国邯郸郊外,却见平原君亲自相迎,驱车上前道:“拜会平原君。”
平原君见安平君孤身一人来赵,惊愕之余,忙回礼道:“安平君,我们又见面了。”
安平君曾和平原君有些交流,两人见了面,犹如朋友般,免不了寒暄几句。平原君笑着道:“安平君,吾王正在丛台宫等着你。我们快些入宫,面见吾王。”
安平君抬手道:“请。”
安平君驱车往前,看着巍峨高大的城墙上,刻着邯郸两个字。这座城池,他虽离开不久,再次归来,令他多了几分熟悉的感觉。这座城池,见证了太多的辛酸血泪,也见证了赵氏一族奋斗史,更见证了赵氏百年不出的不世明君赵武灵王是如何在这里发号施令,将孱弱的赵国引领走向强盛之邦。
赵武灵王虽作古多年,但关于他的传奇,还在流传。尤其是哪个不顾世俗的眼光,敢于打破华夏贵、胡人卑的观念,推行胡服骑射。哪个亡中山、击北胡、修长城、拓胡疆数千里的男儿,如何不令人追捧。
赵武灵王不死,天下态势又会如何,着实令人向往。
安平君想起不世明君赵武灵王一生,不败于胡,扬威塞北与中原,却亡于内,还遭受了两子相残诛心之刑,最终被困沙丘,嘘唏不已。
平原君见安平君的马车停了下来,双眼盯着邯郸二字,问道:“安平君,怎么了。”
安平君回过神来,落寞道:“再次来到邯郸,想起了一位可歌可泣、令我敬佩之人。”
平原君问道:“不知是何人,能够令挽救齐国于危难的安平君敬佩。”
“他是?”安平君话到嘴边强行吞了回去。毕竟赵武灵王沙丘宫变,是赵国君臣的禁忌。安平君转移话题道:“平原君,我们入宫面圣。”
“安平君,请。”平原君虽很想知道,安平君敬佩的人是谁。然,安平君不说,他也不好过多询问。
平原君高呼道:“臣与安平君求见。”
“有请安平君。”此起彼伏的声音,一波又一波传来。
安平君同平原君以及此起彼伏的声音,踏入丛台宫面见赵王丹。进入宫内,平原君行礼道:“臣,拜见吾王。”
安平君也道:“外臣,拜见赵王。”
赵王丹忙道:“赐座。”
安平君和平原君行礼过后,走向座位。赵王丹尚未说话,便听见安平君掷地有声问道:“外臣奉齐王之命,前来助赵伐燕。”
赵王丹听了,喜形于色道:“太好了,寡人得安平君,胜得十万雄兵。有了安平君相助,何愁燕国不破。”
安平君听着赵王丹说话时的语调,以及那双眸色散发的神色,却让他想起了十几年前,击燕复齐的时候,他与齐王初次相见的场景。可惜,他最终还是被齐王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