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稷不破不休,震慑住朝臣,挥手道:“范雎留下。”
朝臣行礼,躬身退了出去。
朝臣走后,秦王稷一副对不起的眼神看着他,歉意道:“范雎,寡人让你受苦了。”
范雎倍感受宠,忙道:“臣不苦。”
“这些臣子,实在是太可恶了。”秦王稷忿忿不平,骂道:“他们不敢骂寡人,只能骂你。你为寡人受的骂,吃的苦,寡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范雎闻言,深为感动,神情荡漾道:“臣从魏国,流亡秦国。我本是一位流亡之人,多亏王上知遇,我才能位居庙堂,得以封相之尊。没有王上,哪有臣的今天。臣为王上而死,也心甘情愿。臣受点骂,又有什么。”
“好,好,好啊!”秦王稷欣慰道:“寡人得你,实乃上天眷顾。我们携手,剑指中原,以成霸业。”
范雎正色道:“臣,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答王上的知遇之恩。”
“坐,坐,坐。”秦王稷说了半天话,见范雎还站着,“朝堂之上,寡人也想打赵国,给竖子一个教训。竖子顶不住,派人前来议和。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范雎问道:“王上可知赵王派谁来我国议和。”
秦王稷道:“是谁。”
“这个人,王上也认识。”范雎淡笑道:“他是郑朱。”
“郑朱?”秦王稷怎么也没想到赵王丹会派一个老朋友来,大笑道:“就是几年前,奉赵何老儿来我国商讨换地。赵何老儿得我国疆土,又不把赵国的疆土交给我们。寡人派使者前去要地,还被义正言辞给退了回来。你说的,莫非就是此人。”
“不错,正是此人。”范雎见数年时光转瞬即逝,“郑朱因功,被赵何封为上卿,显赫之尊。”
秦王稷也见识过郑朱的能耐,叫苦道:“遇上老朋友了,我们可要小心了。”
范雎自然知晓,秦王稷在郑朱面前吃的那些苦,转移话题道:“赵王以郑朱这样的重臣、贵臣来我国议和。王上发现了什么。”
“赵王连郑朱都派出来了。”秦王稷眸色一沉,肃杀道,“如此看来,赵王顶不住了。”
范雎正色道:“赵王示弱,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赵国,寡人是要打,但赵国的国力不弱我国。”秦王稷慢下语调,眸色担忧,“我们要打,就要打赢。赵王顶不住,但赵国还有能臣悍将,我们也不可大意。”
“王上,臣有个想法。”
“你说。”
“三晋合,则强。三晋分,则弱。我们战胜魏国,打垮韩国,就是因为三晋不和睦。我们剑指楚国,马踏郢都,也是诸侯没有帮助楚国。臣认为,我们利用郑朱前来议和这个机会,孤立赵国。”
秦王稷怔了一瞬,疑道:“孤立赵国?”
“我们和赵国争夺上党,诸侯皆知。”范雎有意将语调降了下来,“赵王顶不住了,派人来议和。赵王示弱,我们伐赵。赵王见打不赢就会联合诸侯伐我。我们不能给赵国联合诸侯伐我的机会。”
秦王稷沉思少许,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追问道:“你打算如何孤立赵国。”
“诸侯不知,我们和赵国是真打,还是小打小闹。我们以盛大仪式迎接郑朱。我们与赵国议和的假象,不但欺骗诸侯,欺骗赵王。我们还能整顿军备、押送粮草,为大战争取时间。”
“诸侯见我们与赵国议和,定会心生猜忌。他们摸不透,我们与赵国是战、是和。”秦王稷大笑道:“你不愧是寡人的智囊。我们若能孤立赵国和诸侯之间的关系,对战赵国,我们胜算又多了几成。”
范雎轻视道:“赵国被孤立,岂是我秦国的对手。”
秦王道:“寡人想打赵国,很多年了。若能得偿所愿,寡人不负平生。”
“王上,斥候来报,郑朱几天前就过了函谷关。臣估摸着,郑朱明天就会抵达咸阳。我们该着手准备了。”
“好。我们一定要做好准备,打好这一仗。”秦王稷道:“迎接郑朱,声势一定要大。这件事,寡人就交给你了。”
“喏。”范雎领命,躬身而去。前去安排仪式,迎接郑朱。
翌日,午时,郑朱抵达咸阳。几年前,郑朱奉赵惠文王之命,前来咸阳商议两国交换疆土之事。几年后,郑朱再来咸阳,却是商议两国划分上党。郑朱看着这座咸阳城,感触很深。这座城池,也让他想起了很多人。
郑朱驻足在咸阳城下,感触良久,重拾心中的失落,便下令进入咸阳。
咸阳城守门侍卫见来了一辆马车,上前阻拦,喝问道:“来者何人。”
郑朱端坐在车内,回道:“我是赵国的使者。”
“赵使?”侍卫问道:“可有文书。”
郑朱拿出文书,朝着对方展示。侍卫见状,果真是赵使,恭敬道:“我奉命再此等候大使多时。”
郑朱惊道:“你奉命再此等我。”
“我奉秦相之命,再此迎接大使。请大使随我入宫。”侍卫转过身,对着其他人高声道:“开中门,迎接赵国特使。”
郑朱没想到秦相会派人等候自己,还打开中门。秦国以如此规格的礼仪,迎接他,倒是令他有些意外。郑朱不失大国使者的风范,端坐在车内,进入咸阳城。
范雎在宫门等候,见郑朱出现在视野范围之内,笑着迎了上去,“郑上卿,为了秦、赵两国邦交。一路西来,辛苦了。”
郑朱见秦相范雎率领文臣武将前来相迎,走下马车,回礼道:“秦相亲自相迎,外臣,不胜惶恐。”
范雎笑道:“郑上卿的大名,早已经传遍诸侯。我来迎你,是我的荣幸。郑上卿,请。”
郑朱被范雎如此推崇,心中也多了些喜色,抬手道:“秦相,请。”
诸臣齐声高呼道:“恭迎特使。”
郑朱看着范雎,惊道:“秦相,这是为何啊!这礼节,太隆重了。”
“你是赵国特使,礼节自然不能少。”范雎抬手道:“郑上卿,请。”
郑朱见秦国以高规格的礼节,迎接自己。顿时,感受到了赵国的强大。国家的强大,才是他的后盾。
郑朱登上阶梯,一步又一步登上高台。每走一步,郑朱感慨万千。来到高台,宦者高呼道:“赵国特使到。”
一波又一波高昂之音,传入大殿。
秦王稷笑道:“快宣。”
宦者令高呼道:“宣赵国特使入殿。”
“宣赵国特使入殿。”一道又一道声音,送了出去。
郑朱仪态端正,步履平稳,不失大国使者的仪态,行走在秦国文臣武将之间。郑朱来到近前,高呼道:“外臣郑朱,奉赵王之命,出使秦国。外臣,拜见秦王。”
“郑上卿。”秦王稷用亲切地语调道:“你和寡人,算得上是老朋友了,不必多礼。”
几年没见,郑朱怎么也没想到那个霸道无比,轻视诸侯的秦王,竟然不在了。
秦王稷问道:“郑上卿出使我国,不知是为了何事。”
“吾王命我前来与秦王议和。”秦王的语调,总让郑朱感觉不对劲。可,他也说不上来。
“太好了。”秦王稷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寡人早就想与赵国议和。寡人正准备派使者前去赵国,没想到郑上卿来了。”
郑朱本以为和谈会困难重重,要废很多周折。却见秦王稷之语,发自内心,并非言不由衷,心想:“赵国接纳上党,夺走了秦国的胜利果实。秦王迫于压力,为了给臣民一个交代,才被迫与赵国开战。”
范雎插话道:“郑上卿,不知赵王打算如何议和。”
“韩王割上党给寡人,赵王拿去了。此次议和,不知上党,是属赵,还是属秦。”秦王稷话语中,虽听不出丝毫的生气,也看不出半点怒意,但也让人感受到了强大的王者之威。
秦臣齐声道:“上党归我秦国,否则,免谈。”
“赵国让我上党还不够,赵国还要割城赔偿我们。”
秦王稷见大臣助阵,摊开手,含笑道:“郑上卿,他们的意见,你亲耳听见了。不知道,赵王和谈的诚意,有多大。”
郑朱也不惧秦臣之声,面向秦王,不卑不亢,语调稳重道:“秦王有多大的诚意。”
秦王稷见郑朱面对如此强大的压力,竟然丝毫不惧,心中赞道:“赵国的能臣还真不少啊!”
范雎抢先一步,问道:“此次议和是赵王发起的。我们要先看看,赵王的诚意。”
郑朱岂不明白,范雎之言是为谈判增加筹码。赵国主动议和,已经失去了主动权。若不让对方先知晓态度和诚意,此次和谈,难能成功。
郑朱也不力争,选择退一步,拿出堪舆图,向前一送,“请秦王过目。”
范雎上前,接过堪舆图,转呈给秦王。秦王稷摊开堪舆图,见一条线很是显目,问道:“郑上卿,这条线是什么意思。”
郑朱猜不透秦王心里面是怎么想的,语调平稳道:“吾王以此线,划分上党,定为两国新的边界。”
秦王稷闻言,脸色一沉,问道:“赵王以丹河为界,是想与寡人平分上党。韩王将上党割给我国,赵王想要一半,这说不过去吧!”
秦臣斥责道:“上党归我,否则,免谈。”
秦王稷放下堪舆图,无奈道:“郑上卿,你看看,这是我国臣子的态度。寡人该怎么办。”
范雎也道:“赵王以丹河为界,划分秦、赵两国新的界限。吾王答应了,诸侯岂不笑我。”
郑朱见秦国总算要亮出底牌了,神色不动,直接问道:“秦王,开出你的条件。”
秦王稷也不答话,左右看了看。
范雎见秦王投来一道视线,忙道:“上党是韩国疆土。韩国割上党,以求和。吾王答应与韩王议和。赵国趁我不备,取上党。上党是我国的疆土,有法理依据。赵王以丹河一界,这说不过去吧!”
“上党军民,愿归顺我国,才献之。吾王接纳,顺应民情。”郑朱又道:“丹河以西被秦国占领,丹河以东被我国占领。我们以各自占领的疆土为界,有何不妥。”
范雎见郑朱没有退步的意思,恫吓道:“如此说来,赵王的底线是以丹河为界,没有商量。”
郑朱也寸步不让,厉声道:“这是吾王的态度和底线。”
范雎问道:“吾王不接受,这个议和方案,赵王该如何。”
郑朱遗憾地说:“秦、赵议和失败,只能各凭本事,与之一战。”
秦国朝臣听说赵国要打,义愤填膺地道:“打,就打。我秦国,还怕赵国不成。”
郑朱见秦国挑衅,也不愿示弱,更不愿辱没了国格。郑朱见秦王没有表态,便是默许了诸臣的行为,深吸了一口气。郑朱对视着秦王,语调有力道:“赵国虽弱,但不至于连战的勇气都没有。如此看来,我们只能与君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