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顶鼓声,骤然响起。这是白起,停止进攻的命令。秦军听闻鼓声,停止进攻。战场上,横七竖八,躺着秦、赵两军的尸体。
这场血战,秦、赵双方都阵亡了数万将士,战况是极其惨烈。
赵将仇皓指着败退的秦军,大笑道:“马服君,秦军退了。”
赵军上下见秦军撤退,高呼道:“天佑赵国。”
马服子也看着撤退的秦军,虽是撤退,但也没有半点溃败之象。马服子心想,“秦军,怎么停止进攻了。”
很快,马服子得到了答案。这是秦军暂停进攻的命令。秦、赵两军依旧僵持,肃杀的气氛,笼罩在整个战场上。马服子也知道,秦军还会发起猛烈的进攻。此刻,他抵挡住了白起的攻势,鼓舞道:“白起用兵,也不过如此。”
仇皓问道:“马服君秦军败退,我们要不要发动反攻,打秦军一个措手不及。”
诸将也道:“请马服君下令,主动击秦。”
“不可。”马服子并没有被诸将请战的热血,丧失了判断,“我们的对手,是人屠白起。我们与他对战,不能踏错一步。一步出错,我军危矣。”
一人问道:“我们不主动出击,就会被秦军围困。”
马服子抽出长剑,在地上画了简易的攻守图,对着诸将道:“这是我军,这是秦军。我们被秦军围住,看上去处于劣势。”
马服子又挥动长剑,添了几笔,又道:“从这里看去,秦军又何尝不是被我军围困。秦军包围我们,也被我们反包围。此时,两军拼的是血勇,谁挺不住,谁走错一步,就将全军覆没。”
诸将看着地上一目了然的包围和反包围的堪舆图,明白了马服子的用意。
马服子稳住了诸将好战的情绪,将长剑送回剑鞘,按着剑柄,又道:“我以自己为饵,就是为了引诱秦军围我,逼白起攻我。我军无路可退,要想在人屠白起手中存活下来,只能孤注一掷。孙子兵法曾云,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一人称赞道:“武安君,不愧是善兵法之人。”
马服子闻言大喜,“我不过是多读了几本兵书罢了。今日与白起对战,方知多读书、读好书的重要性。”
又一人道:“听闻马服君之言,此战,最终是我们取得胜利。”
仇皓担忧道:“马服君,我们攻秦军太急,战线太长。我们携带的粮草不多。秦军不攻,以围之,我们粮草耗尽又该如何应对。”
马服子也意识到粮草的重要性,问道:“我们的粮草,能够维持多少时日。”
仇皓道:“不足十日。”
“十日?”马服子脸色沉了下来,随后,又舒展眉宇,笑道:“十日,足矣。”
仇皓道:“十日之后,我们没有粮草,军心不稳。秦军来攻,我们哪有力气与秦作战。”
“十日,足以让我军与秦军分出胜负。”马服子胸有成竹地道:“秦军的处境,也与我们相同。白起在粮草告罄之前,定会发动猛烈的攻势。否则,秦军只能撤退。现在,我们就只能和秦军耗到底,谁坚持到最后,谁就将获胜。”
一人道:“马服君莫要忘了,据斥候来报,秦军在老马岭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和军械。秦军有足够的粮草,能够与我们长期消耗。”
又一人道:“秦军有足够的粮草,我们也有足够的粮草。不要忘了,廉颇在大粮山囤积了备大战用的粮草。”
仇皓道:“我们拉的战线太长,又被秦军围困。大粮山离我们距离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
马服子道:“我们就逼秦军出战。”
一人问道:“马服君如何逼秦军出战。”
马服子很有把握的说道:“秦军没有粮草,就会速战速决,与我们决战。”
诸将闻言,有些想不明白。秦军在老马岭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和军械,能够支撑围困赵军,为何不打消耗战,反而选择主动决战呢?
马服子看着诸将,厉声道:“我们就让秦军没有粮草。”
仇皓第一个反应过来道:“马服君的意思是让我们去夺秦军在老马岭囤积的粮草。”
“不是夺。”马服子道:“是烧毁。”
“烧毁?”
马服子点头,又道:“我们烧毁了秦军的粮草,就会乱其军心。秦军没有支撑持久战的粮草,只有一种选择,与我们决战。战事,我们和秦军都拖不起。”
仇皓请命道:“末将愿率军,前去烧毁秦军的粮草。”
“不用了。”马服子露出久违的微笑,“我早就命人去做这件事。我相信,不久就会有好消息送回来。”
仇皓惊道:“原来马服君早有准备。”
“若没有把握,我岂敢亲身犯险。”马服子充满自信道:“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此战,我们最终将会取胜。”
王龁、司马梗等将听闻鼓声,下令停止进攻。王龁、司马梗等将来到白起面前,齐声问道:“武安君,为何下令停止进攻。”
白起看着杀红了眼的诸将,言道:“你们辛苦了。”
白起的回答,不是王龁想要听的。王龁为了证明自己,急需要一场大胜,请战道:“武安君,末将愿率军攻伐赵军阵营。”
司马梗也道:“末将也愿率军攻伐赵军。”
白起示意两位坐下来,语调平缓地问道:“你们和赵卒交手,他们的战力如何。”
王龁见武安君的眼神看着他,回道:“赵卒悍勇,非韩、魏之卒能比。”
司马梗想起刚才战场上的交锋,竟然赵卒阻挡主力秦军凌冽的攻势,也道:“这是我征战以来,碰到最难打的一次对战。”
白起见两位认识到了赵卒的厉害,也认可他们的观点,“不愧是胡服骑射后的赵卒,能够将我军逼到这个份上。此战要想获胜,我们只能改变战术。”
司马梗没想到白起会说出这句话,问道:“武安君打算改变战术?”
白起颔首道:“攻伐韩、魏,马踏郢都。我都是一战而胜。然,赵卒战力,不弱我军。我们与之硬拼,胜了,也会元气大伤。我们既要将赵卒送进鬼门关,也要保留我军的战力。打得两败俱伤,这不是我的用兵之道。我打算以守围攻,困死赵卒。”
“以守为攻?”司马梗、王龁等将齐声喊道。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白起,竟然会选择以守为攻。按照白起以往伐诸侯的惯例,都是主动进攻,何曾会有如此战法。如此看来,赵将和赵卒,都让白起打得很艰难。
白起看着诸将不解的神色,拿起用羊皮,绘制的地图,扔给了司马梗。
司马梗接住扔过来的地图,展开观阅,便传给了王龁。
白起道:“我们将赵将和主力围困在这里。但,我们外围,还有不少的赵卒。也可以说我们包围赵卒,也被赵卒反包围。此战,我们不能大意。”
司马梗没想到白起,此战会如此小心谨慎。那个蔑视诸侯的男儿,莫非随着时间的消逝,也发生了变化。
“闻我武安君之名,诸侯早已经闻风丧胆,不战,弃城而降。竖子闻我,不但没有落荒而逃,反以圆阵,以守为攻,胆敢求战。”白起看着马服子战阵之中的应变,赞道:“竖子,勇气可嘉。”
司马梗见白起竟然将竖子当回事,反驳道:“武安君,此言差矣。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竖子不知武安君的厉害,故而自寻死路。竖子不逃而战,乃自不量力。”
“非也,非也。”白起认真道:“老夫征战大半生,楚国、韩国、魏国,无不惧怕我。赵国不怕我,竖子也不怕我。这说明了什么。”
王龁道:“这是赵国和竖子,自寻死路。”
“话不是这般说的。”白起郑重道:“赵国不怕我,是因为赵国的名将,不弱我国。廉颇、都长君,这二人都是成名已久的名将。我若与二人交手,也没把握取胜。竖子闻我,不但不逃跑,反而敢与我一战。竖子败而不乱,困而不散。其胆色和魄力,足以证明不是庸才。老夫很久都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
白起换了一口气,续道:“竖子有我年轻时候的影子。一不小心,老夫的英明就会葬送在这里。”
“武安君,太抬举此人了。”王龁与赵卒交战,他也承认赵卒的战力不可小觑。也承认廉颇等人,也是名将之姿。竖子用兵虽厉害,但太过冒失。否则,数十万大军,岂会被秦军围困。
白起问道:“你与竖子正面交过手多次,你对他有何评价。”
王龁回想少许,忙道:“竖子战法,的确了得。其胆量和魄力,也值得称赞。为将的素质,也说得过去。但,战场经验不足,又争强好胜,还有些自大。若稍加锤炼、打磨,定会成为一代名将。”
“竖子能够得到邯郸君臣的拥护,又能取代廉颇,安抚赵卒。见我出战,又被我围困,却能够稳住士气,阵营未乱。足以见得,竖子有名将之风。”白起想起三十几年前,他在魏冉的举荐下,成为秦国最年轻的战将。首战,对上韩、魏两国的老将之时的情景,又道,“不知为何,我从竖子哪里,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王龁道:“竖子虽懂些兵法,也有点本领。竖子岂敢与武安君相比。”
“话不是这般说的,我们都曾年轻过。这个世界,年少而又出色的名将太多了,我岂敢尊大。”白起缓了缓语调,又道:“我们对战赵国,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一个马服君,令我国葬送了十几万人。试问,秦国何时被诸侯打得如此惨败。马服君一战成名,令我们元气大伤。十几年,我们都不敢伐赵。”
白起换了一口气,续道:“几年前,我们伐赵取三城。赵国又来了一个都长君。现在,走了一个廉颇,又来了一个竖子。赵国后期之秀,源源不断。长此下去,赵国将会成为秦国最难打的诸侯,甚至赵国足以与秦国争天下。”
司马梗轻蔑道:“区区竖子,岂能与武安君相比。”
“赵国名将贤臣,不弱秦国。赵国自从胡服骑射之后,民风尚武好战。我们是以利相诱。竖子若真的是庸才,赵国君臣岂会以他为将,换下名将廉颇。”白起见无人说话,又道:“竖子,不弱于我。此战,我们要稳中求胜,不可大意。这一仗,也关乎两国的国运,老夫的名声,更不能输。传令下去,不可贸然突击。赵卒突围,射杀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