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想知道《先帝遗册》的秘密,告诉她也无妨。」
书房内,孟朝暮缓缓品着手上的茶,示意两个儿子也喝。
孟隽牛饮了两口,而孟棠则是闻了闻便将茶盏放下。
「她一个武林中人,知道了又能怎样,他们武林盟还想角逐天下不成?不过就是一群离心向背的乌合之众,甚至都不如二弟的衔月宗。」
听长子如是说,孟朝暮又问次子:「你觉得呢?」
「知道太多,对她没有好处。」孟棠蹙眉:「本就有个不知来路的魔宫为了这本书在伺机围堵她,若她知晓太多秘密,魔宫更不会放过她。」
「还有这回事?」孟隽笑道:「可父亲不是说了吗,不告诉她秘密她就不肯默写《先帝遗册》,无论有怎样的危险,那也都是她自找的,二弟就不要操这个闲心了。」.
孟棠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孟朝暮依旧淡定喝茶,老神在在道:「这书里的秘密事关国脉,当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虽然她不会参与群雄逐鹿,但谁又能保证武林盟没有二心?」
「那王爷什么意思?」孟棠蹙眉看他。
「我还是那个意思,你若是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把书交出来,本王告诉她书中的秘密也无妨,只是,本王依旧坚信,只有死人才不会沦为变数。」
后者目光沉冷的看向眼前这个男人,这是他的父亲,在京城的时候常被士族门阀戏称鲁莽的武夫。
然而,哪有一个鲁莽的武夫能势起袭京,问鼎皇位,还能在叛离朝廷之后全身而退。
「你不能动她。」孟棠站起身来,眸光再平静不过,但看孟朝暮的眼神却十分冰冷:「你休想动她。」
「啧!」孟朝暮在儿子充满威压的眼神下反而笑了起来:「你对这姑娘到底是怎样的心思?若你无意,我动她又何妨?若你有心,既是一家人,我自不会动她。」
「我会再去劝她。」
「那就再好不过。」
目送儿子出门,孟朝暮依旧笑盈盈的,看长子正看着自己,连忙说道:「喝茶,喝茶啊,你这一路回来可还太平?」
「君北这两年哪里不太平?」孟隽饮茶:「父亲威震四方,北边的***也不敢擅动,今年冬天应该能老实一些。」
「那是你的功劳啊,」他又笑道:「你坐镇东北军中,棠儿又收服了江湖势力,为父有你们两个好儿子真可谓高枕无忧!」
孟隽蹙眉,却有些不悦:「放眼整个天下,起兵者众,但唯有父亲,唯有我孟家堪与朝廷一战,他们,都是些虾兵蟹将而已!可孩儿就不明白了,这样占尽天时的好机会,为何父亲还要……」
「对了,听闻云襄王来了君北,什么时候的事?」
孟隽的话被他打断,知道他不想听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便没好气道:「云襄王来君北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云襄王赵豋要叫皇帝一声叔父,他父亲乃是宫婢所生因而在嫡贵庶贱的皇家并不受待见,好不容易盼着成年娶妻以为可以放到外地封王,谁曾想,多年疾病缠身,终究一命呜呼。
赵豋成了遗腹子,娘俩在京中的日子不可谓不艰辛。
直至另一个庶子岁安王打到京城称帝,细数亲族罪状,发落了一批兄弟姐妹,唯独剩下一个年少的赵豋没有罪名可加。
孟朝暮便劝他收拢人心,赏罚分明,他便给了赵豋一个云襄王的封号,也没有封地,只将人养在京中做个闲散王爷。
后来孟家造反,赵豋因与孟家交好而受牵连,被皇帝赶出京城游历四方,说好听了是游历,说的难听点就是让他出去行乞。
去年赵豋悄悄来了一趟
君北,怕被皇帝得知,匆匆讨了点银钱就跑了,孟朝暮还是挺可怜这孩子的。
「哦……那他今年没再来?」
孟隽摇头:「好长时间没他的消息了,许是死在哪里也不一定。」
这样的乱世,死个皇亲国戚并不稀奇,活下来才稀奇。
孟朝暮略有些唏嘘:「不要告诉棠儿。」
十年前,打马京城的两大纨绔,一个是他孟棠,一个是他赵豋,两人还颇有些臭味相投因而互为知己。
十年后,却又物是人非,都不如意。
「父亲,那皇帝昏聩无道,天数将尽,您何必还在此执着一个《先帝遗册》?还让二弟如此为难。」
「你不必说了,」孟朝暮再次将他打断:「为父知道你在想什么,棠儿和你不一样,他不为难,他从一开始就与为父是一条心的!」
孟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的意思,我与您,不是一条心的?」
「你误会了,只在那一件事上他与我是一条心,但在别的事情上,你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啊!」
孟隽无奈苦笑:「当年,自父亲有了逆反之心,皇帝连带那一帮京中士族在内无一不将我孟家上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在军中举步维艰,他们甚至让我去做那修暗渠的乌糟活儿!」
「唉,都过去了……」
孟朝暮亦叹了口气,那是风雨到来前的宁静,他那段时间和皇帝也不过是表面和气,内里却是剑拔弩张,警惕着对方的同时,还要做好将其一击致命的准备。
整个京城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保皇党,一派则是拥护他孟朝暮的新朝党,双方暗中过招无数,多少能人志士死于这样的对垒他已经记不清了。
「我妻因何而死?」孟隽喃喃说道:「她受命要往西北笼络舅家族亲,而被皇帝派人刺杀,我可从未怪过父亲……」
孟朝暮面带愧色:「为父对不住你们……」
「二弟的妻出身京城士族,皇帝本就警惕二弟借妻家势力笼络朝中门阀,削弱保皇党的根基,这才派人行刺,可二弟又是如何对父亲的?他眼里只有那儿女情长!他离开了这个家!欲与你断绝父子之情!与我断绝兄弟之情!父亲难道忘了不成?他这次回来,叫过你一声父亲吗!」
「你看看你……」孟朝暮在桌上拍了拍欲要叫儿子冷静一点,但自己却没什么底气:「他怪我,也是应当的,当年为父要做的事情并未向他透露分毫,这才为刘家姑娘惹来杀身之祸!」
「父亲没有透露,还不是想要保全他们夫妻二人!你说二弟是赤子之心,是自由的鹰,不该将他扯进这尔虞我诈的名利场!那我呢?我们夫妻二人与父亲一心,父亲如今反倒说二弟与你才是一心,兀的叫人心寒……」
「我是说在找《先帝遗册》方面,你和我不是一条心!」孟朝暮耐心劝道:「但大事上,你跟我还是一条心的,你看啊,你弟弟当初虽然离家了,虽身在江湖,但所行之事无一不是利好于我们在君北的根基啊!江湖安稳了,你我才能专心对付朝廷,对付北方的***!你说是不是?」
孟隽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父亲也给他行了不少通商的便利。」
「自己的儿子不给,给谁?人家赚了银钱还给你充军饷了你怎么不说!」
「我自是念着二弟的好。」
「你说他为了一点儿女情长生我的气了,不叫我爹了,但他在大是大非面前却知晓轻重,否则也不会帮我找《先帝遗册》啊。说到底,刘家姑娘的死确实是我没能周全,他气我,我不怪他,你若气我,我也不怪你。」
「儿子当年也恨过!不过儿子恨的是那昏君!」
「他欠了我们父子
三人的血债,自有加倍偿还的一天!」
*
西北王府的后厨角门处,武林盟主沈玉凝正斜靠在门框上听一个身着短打的小哥说话。
白禹和石容站在旁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待那小哥说完,沈玉凝招招手,带着二人快步离开。
「武林盟各派眼下都是自身难保,已难顾全别人,」白禹边走边道:「偏偏最大的少阳派还被纪筎给灭了,纪辛元也没法支援别人,属下觉得盟主还是早些回江南的好。」
沈玉凝面色沉重的点点头,她也没想到各派问题这么严重。
不知哪里来的兵将或是强攻,或是智取,趁着他们带着各派精锐讨伐魔宫的时候围堵各派。
如今虽然各派精锐都回去了,但有些门派元气大伤,根本无法与这些兵将抗衡。
「这些人,不是魔宫的人,也不是孟朝暮的人,会是谁?」她很是纳闷:「攻占各派对他有什么好处?」
「属下觉得跟衔月宗和西北王府脱不了干系,」白禹道:「您想啊,君北是孟朝暮的囊中之物,若是再得到江南势力,他岂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逼得皇帝退位?自己好爬上那个位置!」
沈玉凝沉默摇头,如果真是这样,他还找《先帝遗册》做什么?
当初在魔宫,他们完全可以被孟棠被周柏困死在那。
「武林盟给你送消息来了?」一个随和的声音在假山后面响起,吓了沈玉凝一跳。
孟棠负手看她,眉目清冷如他,总是带着一股疏离之感,像远在天边的云。
「哈……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宗主。」
「这是我家,我自然无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