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沈玉凝干笑,这孟朝暮嘴上说着认输,背地里说不定还在想着怎么兔死狗烹吧……
「你在嘲笑本王?」
「没有没有,」她又连忙摆手:「王爷继续。」
「诚如你听到的,不对,你听到了哪些?」
「哦,听到你们说《先帝遗册》不是武功秘籍,应该是先帝临终之前藏起了太子,并将此事写在书册之内交给我爹沈浪保管,所以里面记载的有可能是太子的去向以及朝堂的秘密,得《先帝遗册》者,可得天下!」
话音落,父子二人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你听到的可真多啊!我们没说的你也听到了?」
「那什么,王爷,书房重地,还是派人把守一下比较好啊。」
「本是有人把守的,只是昨夜来劝架,被本王给打走了。」
「……」
孟朝暮歪着眼睛看她,将人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了一遍。
沈玉凝坐在一张新扶起来的椅子上,端起桌上茶盏。
空的,她又放回桌上。
孟隽道:「你既然已知晓此书利害,为何还迟迟不肯交出来?」
「我就是想知道,王爷到底为何要这本书?」
她爹当年乱军之中曾护驾一场,虽然没护成,但保管此书多年,也算平安。
而她的哥哥,更是因为此书而死,现在看来,哪是为了守住武功秘籍,而是为了守住那个先帝的秘密,太子的秘密。
孟朝暮道:「若本王找此书,是为了找到太子,匡扶太子登基,拨乱反正,你信吗?」
沈玉凝淡淡一笑:「不太信。」
孟朝暮在脑门上拍了一把,又深深叹了口气:「何止你不信啊,就是本王自己,也不信!毕竟本王做了两朝的乱臣贼子!」
没错,当年辅佐岁安王赵英打进京城,将哀帝赶下皇位逃往江南的是他!
而背叛同德帝赵英,险些将他也从皇位上拉下来的人也是他!
两朝的叛臣皆是他,谁会相信他找太子是为了辅佐太子回到那个原本就属于他的位置上?
「其实,本王一直有个梦想,」孟朝暮一脸严肃的看向沈玉凝:「如果可以,本王想做个忠臣。」
沈盟主被他那灼灼目光看的有些动摇,太真诚了,想让人怀疑都难啊!
战略性喝茶稳住心神,空的,再次放下。
一旁的孟隽冷笑出声:「糊涂啊,父亲,你当真是太糊涂了!当年若您一声令下,以京城的乱象,你我大破宫门,直接将那昏君从皇位上拽下来,百姓也不至于苦不堪言至今日!」
「那什么……」
「还有!」孟隽直接将沈玉凝的话打断:「这几年,我们在君北如何,他赵英治理的江南又如何!得民心者得天下,父亲若要起兵,你看百姓拥护的是赵英还是你我!」
「我觉得……」
「况且!」孟隽怒道:「父亲在史册上已经是乱臣贼子,难不成那哀帝的太子登基还能把您写成一个忠臣?他可忘不了是谁害的哀帝克死江南,是谁害的他流亡二十多年!」
「你也……」
「那青史,从来只有胜者才能书写!只有坐上那个位置,父亲你才不是叛臣!你明不明白!」
孟隽的每一个字都夹着口水掷地有声!
因为说话太过用力的缘故他整张脸都涨的通红,双目似乎随时要喷火一般!
他气喘吁吁的端起茶盏,猛灌一口!
沈玉凝提醒道:「空,空的……」
男人喝了一口空气,重重将茶
盏放回桌上,气势到位,浑然天成!
孟朝暮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孟隽消了消气,又问沈玉凝:「盟主方才要说什么?」
「啊……忘了。」
「忘了好,父亲油盐不进,你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
她又顿了顿,小心说道:「其实,我倒是能理解王爷的想法。」
父子二人同时向她看去,她咽了口唾沫,缓缓说道:「王爷当年辅佐岁安王入京,也并非是为一己私欲,若当年您就想要取而代之,大可不必做岁安王的麾下之将。」
孟朝暮深深的看着她,缓缓点头。
沈玉凝又道:「您和大多数被逼的走投无路的义军一样,也只想一拯乾元而已,可一旦扫清时弊,又该如何?谁做皇帝才能名正言顺,让天下没有争端?恰此时,岁安王出现了!」
孟朝暮连连点头:你懂我!
「废黜哀帝之后,您辅佐新帝南征北战,覆灭多处叛军诛杀女干宦,使我大斉安定多年。您后来背叛新帝也并非是外面传言的一般兵权在握野心勃勃,应该是觉得自己一手送进京城的皇帝,让您失望了吧?与其辅佐这个昏君使天下民不聊生,倒不如将其推翻,给天下一个机会?」
孟朝暮的头点的小鸡啄米,他泪光盈盈的看着沈玉凝:「你,你懂本王啊!没错,本王从未想过要去当什么皇帝!当年,本王早就决定去寻找先帝太子了,只有找到一个更名正言顺的继承者,满朝文武才会同心同德驱逐赵英退位!只是,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被那赵英知晓,势必会在本王找到之前便将太子杀害,因而本王一直不动声色,本想找到太子后再推翻赵英,谁曾想……」
赵英先一步行动了,断他左膀右臂,刺杀他两个儿媳妇,逼的他不得不反!
「我,真的,真的只想做个忠臣啊!」
这话可笑又滑稽,但沈玉凝却笑不出来。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衔月宗主孟棠的脚顿在半空,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踩进这一片狼藉。
沈玉凝看了他一眼,又连忙将头转了回来,并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了一句:「啊,宗主来了啊,昨晚我喝醉了,听说是孟宗主送我回房,多,多谢!」
孟棠亦干咳一声:「不谢。」
他到底还是进去了,看看父亲和哥哥,眉头明显的拧紧了。
沈玉凝看那父子二人皆饱含泪光又连忙解释:「跟我没关系,他们哭只是因为太感动了!」
「书还没要到手,倒是把自己感动的哭了?」
孟朝暮擦了擦眼角,深呼吸一口气,随即笑道:「是你这媳妇句句说到了为父的心坎上啊!」
「啊啊啊?」沈玉凝连忙摆手:「王爷,话不要乱说,省的叫人误会。」
「这里也没别人,既是一家人,哪还有什么可误会的呢?」
言罢看了一眼孟棠,父子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似乎短暂的过了一招,倒是让沈玉凝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孟棠倒也没有急着否定他们被误会的关系。
孟朝暮继续说道:「沈盟主既然这么懂我,应该相信本王不会对先帝太子不利的吧?若叫本王找到太子,本王定会护他无虞,并将他送上皇位!待新帝登基,他要治罪本王也好,流放本王也罢,本王认了,若盟主还是不信,你我倒可以立个君子之约。」
君子之约怎么立?
似乎看出她不懂装懂的小表情,孟棠补充道:「歃血为盟听说过吗?就是二人互割手腕,滴血入酒,彼此饮尽,再将伤口贴合在一处,叫双方的血液流入对方体内。」
「我相信王爷!我怎么会
不相信王爷呢!」沈盟主腾的站了起来,捏紧拳头:「来君北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实在让本盟主大开眼界,君北在王爷的治理下井井有条,连个流民都没看到,本盟主很是敬佩啊!」
「哦?」
「王爷若是去过江南,见到江南饿殍遍野的惨状,就知道本盟主此言非虚!」
「既然如此……」
「我,沈玉凝,便越俎代庖一次,替我父亲,我兄长,将《先帝遗册》写给王爷!」
孟朝暮大喜:「好!好!甚好啊!取刀来!」
沈玉凝忙道:「歃血为盟就算了,你儿子晕血!」
孟棠蹙眉看她,嗤笑出声。
「哈哈哈,那就取笔墨!远山!」
孟隽虽然不情愿,但也乖乖去后面找了新的笔墨纸砚,废墟一样的书桌被他划拉了一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沈玉凝忍不住要怀疑,有这么一对不拘小节的父兄,孟棠他真是亲生的吧?
落笔之前,她确实是想了又想,爹爹和哥哥保守其中秘密,一来是对哀帝重诺,二来是怕引发天下之乱。
可这本书现在引发的祸乱还不够吗?从哥哥的死开始,这些人就开始了预谋已久的计划。
孟棠出现在江南兴许就是一个契机,一个让她改变这乱局的契机!
她又看了一眼孟临宵,并未在他眼中看到和孟朝暮一样的迫不及待,反而带着一丝隐隐的担忧。
「盟主?」
「嗯……」
她提笔,在纸上开始写字,随着她的字越写越多,孟朝暮和孟棠父子俩的表情就越来越凝重,甚至还彼此对视了一眼。
沈玉凝抽空看了看那父子二人:「王爷可看出什么端倪?」
孟朝暮摇头:「盟主这字……也像那刘家姑娘……」
「……」
所以,能不能先抓重点?Z.br>
她,沈玉凝,经历了重重灾难,跋山涉水来到君北,被你这个西北王带着俩儿子软磨硬泡了多日,终于答应要把《先帝遗册》全盘托出了,你关心的不是书的内容本身,而是关心她的字迹?
完了,她觉得就算这个孟朝暮当皇帝江山也没得救了。
虽是如是想的,但她还是在父子三人的目光下,将这篇文章默写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