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老旧的香囊攥在手中几乎要被男人碾碎,这一刻,他双目赤红,踉跄着想要站起来,却又好似被千钧之锤击中百会,这力道,足以压的他膝盖粉碎,头痛欲裂。
他无法起身,无法喘息,无法看清周围的一切,亦无法听清儿子的呼唤。
乱了,错了,生老病死,命运轮回,一切的一切!都是错的!
那只重锤像是将他锤入深渊,锤入不见日月的深海,他觉得自己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爹爹!爹爹!」小包子趴在他耳边高声唤道:「爹爹!」
一只大手猛的冲破血肉,勾着他的心口处,将他从闭塞尘封的海底捞了上来,叫他重新恢复五识五感,叫他真切听到了儿子的哭声。
就像娇娇死去的那日,襁褓里的孩子将他死灰一般的心境重新唤醒。
「爹爹!」小包子哭的满脸都是泪水,他尝试的去抓住男人的手臂,又摸上他的面颊,哽咽道:「爹爹……你不要生孩儿的气,孩儿错了,孩儿再也不叫爹爹生气了……」
他先是听到儿子的声音,又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抬头看向儿子,又看向旁边一脸焦灼的吟风颂月。
「宗主,属下去请秦姑娘过来!」
「不……」
他踉跄的站了起来,手上却死死攥着那只香囊。
此时此刻,他,只想要个真相!
「去京城!」
「什么?」吟风不解:「现在?」
「爹爹,孩儿不想娘亲了,孩儿不要去京城祭拜娘亲了!」小包子又张着嘴巴哭了起来。
孟棠逐渐平复下心底的惊涛骇浪,随即说道:「我去,你们留在这里照顾好辰安。」.c
「可是宗主……」
男人摇头,大掌在儿子的发顶抚过,眼神却是坚定无比:「辰安……」
「爹爹……」
他欲言又止,最终选择放弃,转身大步离开。
「爹爹!」
「少主!」吟风将人抱在怀中安抚道:「宗主方才是气极了,少主还是……」
小包子吸着鼻子哽咽:「我以后再也不叫她娘亲,想叫,我就偷偷藏在心里叫,想她,我就偷偷藏在心里想,这样,爹爹是不是就不生我的气了。」
「少主……」颂月也不由落泪:「少主若是想她就跟我们说,我们以后偷偷带少主去看沈姑娘!」
「真的吗?」
「真的真的!」
只要他的少主不哭,不难过,莫说让他冒着大不讳偷偷来见沈玉凝,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那也是没问题的!
吟风见颂月逐渐把小包子安慰好,自己也松了口气,只是让他不解的是,宗主缘何急匆匆要回京城。
兵匪围攻各派看来已经成功激怒了前任武林盟主沈浪,各派收到盟主令正在往琼安城集结,他们衔月宗本想做壁上观才入住了就山楼,但宗主临时去了京城属实让他无法理解。
孟棠并不是一个人回京城的,他前脚刚到京城,红狐仙儿就带着衔月宗众人赶了过去。
京城西郊刘家陵寝内,衔月宗弟子推来两辆蒙着黑油纸的独轮车,等他们将黑油纸从中揭开,露出来的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火药。
红狐仙儿靠着一株老松喘气,她紧赶慢赶,终于在宗主的要求下凑够了这些火药,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宗主竟是要用这火药来炸人祖坟!
哪怕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杀人无数,手段残忍,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要对着上天双手合十,祈求老天爷假装没有看见她这个同伙,要怪就怪宗主,有什么事都对着她家宗主可劲招呼,跟她红狐仙儿可没半点关系啊!
谁知愿望才刚许过去,老天爷就「蹭」的睁开了眼睛!
乌云散尽,明亮的月光直射发顶,瞬间将她在月色下暴露无遗。
再看周围,一座座坟茔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中,好像正在盯着她看。
「宗,宗主!」红狐仙儿往孟临宵身边蹭了几步,都说男人火气旺,应该不怕鬼怪,果然靠近之后有安全感多了呢!
「宗主,咱就说,您这样炸人家刘家祖坟,要不要跟刘家人打声招呼啊?」
孟棠负手而立,看着手下码放火药,面无表情的说道:「这里满地都是刘家人,你帮我打招呼去吧。」
「宗主,讨,讨厌~」红狐仙儿拍了他一把,只觉得双腿发软,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
男人依旧看着眼前的坟冢,这是刘家陵寝中最大的一座坟墓,是刘老太太给自己修筑的坟墓。
浇筑了铅水,用巨石封门,若想打开,要狠狠费一番功夫。
可他孟临宵没这个功夫,也没这个时间,他一刻也等不了了,也不想等!
「孟临宵!孟棠!」
伴随着一声惊呼,数把兵刃折射着明晃晃的月光抵在了刘昶的喉间,使冲进陵园的他不得不止步不前。
刘昶心急如焚,他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此刻看这人,看这火药,看这乱成一片的陵园又气又急。
「临宵,你在干什么啊临宵!你在干什么!你要逼死我吗!」他因来的匆忙,头发也没来得及束,只披着一件宽大的袍子,拍着大腿狂叫,很像……
「哪里来的疯子?」红狐仙儿来的兴趣,盯着他笑了个前仰后合:「宗主你看,哪里来了个疯子啊?」
男人没有回头,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当先那座大墓。
刘昶见他不搭理自己,忍不住就要往前冲,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些衔月宗的人真敢将兵刃刺入他的身体!
在见血的那一刻,刘家的护院连忙将人护在身后,这才险险保住了性命!
刘昶摸了一把心口上被利刃刺中的地方,入手温暖湿润,已经有血渗出。
他不可置信道:「孟临宵!你要杀我?今日来此,你要掘我刘家祖坟,将我刘家所有人都赶尽杀绝是吗!」
「你刘家与我何干?」
那位衔月宗的宗主终于转过身去,黑暗中,刘昶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如此陌生。
幽幽长夜,月色的大氅披在他的身上,他立于这满目坟冢之间,既清冷的与这人间格格不入,又俊美的恍如致命之毒。
他薄唇轻启,施舍一般将目光落在刘昶的身上:「这坟,我早该开了!」
「孟临宵!」若非护院拦着他,他还要往前拼命:「孟临宵!这是娇娇的坟墓!这是娇娇的坟墓!活着的时候你未能护她周全!难道你想让她死了也不得安息吗!你想让娇娇曝尸这世间,想看着她变成白骨吗!」
「若真如此,就让我和她一起化为白骨吧!」
男人抬手,一声令下,只听「轰轰轰」三声巨响,恍若山崩地裂一般,饶是刘昶被一群护院护在中间,众人还是七零八落的摔了一地!
等这震动过去,他又被浓烟和刺鼻的硫磺味呛咳的无法呼吸。
等他好不容易流着眼泪醒过神,却见浓烟之中,那披着大氅的男子正大步向坟冢走去。
趁着众人都在烟雾里咳嗽,他踉跄的扑上去,一把抓住孟棠的氅衣,却是眼泪鼻涕一起流:「咳咳!咳!孟,孟临宵!你不能下去!不能!」
「为何不能!为什么!」这个素来沉冷自持的男人却好似疯了一般,一把抓住刘昶重重摔在地上,厉声质问:「你告诉我!为什
么不能!我不能亲眼看到娇娇下葬!不能去开娇娇的棺椁!无论她是生是死,我都不能见她!我与她是行过六礼拜过天地的夫妻!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在瞒着我!」
「咳咳咳!孟临宵!」刘昶捂着身上的伤处,断断续续的向他说道:「你欺人太甚,你这样对我,对刘家,娇娇会恨你的!咳咳咳!」
「欺人太甚?好!一个个都说我欺人太甚!我衔月宗主孟临宵本就不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
言罢,他大步向坟冢走去。
刘昶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一把将男人的双足抱住,却被对方一脚踹了出去,疼的他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命丧当场。
眼看人已经走向坟冢,他不无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落在他的脸上,反叫他一个哆嗦。
猛的睁开眼睛,是一位身着红衣,妖媚且柔美的姑娘。
才被炸药炸过的陵园内烟雾模糊,骤然出现这样一个女人饶是刘昶见多识广还是不由的汗毛倒数。
「姑娘是……」
「瞧你这熊样,咋地,被奴家吓的尿裤子啦?」
红狐仙儿话音刚落就一把抓住他胯下的关键部位,刘昶登时魂飞魄散,挣扎着挪转到一旁,与红狐仙儿拉开距离,气喘吁吁。
红狐仙儿挑着鬓边一缕卷发,媚态横生的看着他:「你是坏男人吗?你背叛过女人吗?你玩弄过女人的感情吗?你有妻儿吗?」
刘昶浑身一个激灵,半句话也答不上来。
谁知下一刻,红狐仙儿又瞬间出现在他近前,二人的鼻尖不过一指之距!她身上腻人的甜香直勾勾的往他鼻子里钻。
「这几个问题不好回答?好,那奴家,就问你下一个问题~」红狐仙儿冲他哈了一口带着甜香的雾气:「你妹妹,刘娇娇,也就是我们宗主夫人,真的死了吗?」
「说话啊~」红狐仙儿又冲他抛了个媚眼,见他一直向后缩着,干脆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正面正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