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颂月走出船舱的时候看到吟风正站在甲板上。
大船已经开拔,码头和岸边的草木都在慢慢向后退去,船身破开浪涛,碰撞出雄浑的声响。
「秦姑娘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吟风蹙眉看向岸边,纪辛元正带着武林盟弟子们目送他们离开,而秦刚烈像是突然反悔了一般,追着大船跑了两步,最后又蹲下嚎啕大哭起来。
颂月忧心道:「秦姑娘似乎想要登船,要不然先停下等等?」
「她要真想上船,一个轻功也上来了。」
「那万一是秦姑娘舍不下脸呢?咱们给她一个台阶下。」
吟风冷着一张脸没好气道:「方才我嘴皮子都说破了,她就是不肯上船,什么舍不下脸,她是没脸上来了!」
颂月欲言又止,他没有喜欢的人,不太理解秦刚烈为什么在得知宗主夫人没死后反应这么大,更不理解明明她也从未得到过宗主,现在弄的好像宗主成了那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一样。
「平时张口闭口自己是衔月宗的人,衔月宗中上至堂主下至烧火打杂的都对她礼让七分,结果现在倒好,关键时候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我看她对宗主的情意也是假的吧!若宗主旧疾真的复发可如何是好,这个女人,真是狠心!」
颂月不解的看向他哥:「以前秦姑娘没来衔月宗的时候宗主好像也能熬过来。」
「所以你宁愿让宗主熬着也不肯让他及时得到救治?」
颂月连忙摇头,却不太理解哥哥为何这么生气。
吟风又重重叹了口气,老神在在的说道:「算了,她要做那无情无义的人,我们何必对她恋恋不舍!」
「我倒也没有恋恋不舍,只是觉得大家相识一场,就这么各奔东西有点太猝不及防了,原以为能好好说句再见的。」
「好好说再见?」
潍江码头已经越来越远了,纪辛元似乎劝好了秦刚烈,二人各自上马,带着武林盟的弟子奔赴另一个方向。
「江湖这么大,总会有再见的时候吧……」
颂月点头:「嗯,一定会的!」
「哗哗」的水浪声逐渐急促起来,大船航行的速度也开始加快。
兄弟二人负手同时看向天边,只觉得这半年过的飞快,好像做梦一般。
正有无限感慨在胸怀的时候,两人肩头同时一沉,就听白禹在他们耳边嬉皮笑脸道:「赶了大半天的路,饿不饿?」
二人立马和他保持出一段距离。
白禹笑嘻嘻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柴大娘晒的地瓜干,来点?」
二人又彼此对视一眼,确实有点饿了。
颂月道:「多,多少钱?」
白禹道:「不贵,二十文!」
吟风道:「二十文一片?」
白禹:「衔月宗的人果然聪明!」
吟风道:「习武之人不宜过食,于修炼无益,白大侠留着自己吃吧!」
言罢,拖着弟弟就走了,颂月还小声说道:「哥,其实二十文也不算贵,买两片给少主吃也是好的。」
「确实不贵,但不能助长女干商的气焰,都说南方人精于算计,果然如此!」
颂月觉得哥哥说的很有道理!
这次他们回君北直接从潍江取道老君河,一路扬帆极速而行,沿途除了采买补给都不曾停留。
三天过了京城,又两天便到了水镜城码头。
水镜城城主郝田收到衔月宗的消息知道他们要来,特地在码头上等人。
红狐仙儿是第一个下船的,下了船便柔弱无骨的吊在郝田的脖子上,郝田
撕了半天没把人撕下来只能随她去了。
「临宵!」郝田冲下船的一行人招呼,一边要维持身体被红狐仙儿坠出来的不平衡还要热络的跟他抱拳。
孟宗主的脚步顿了顿,因为在他的记忆中郝田从未对他这样热情过。
沈玉凝倒是不拘一格的,快步下船:「郝城主,又见面了!多亏你的金甲卫我武林盟才能转危为安!」
「盟主客气了。」郝田亦是笑容可掬。
听到他这个称呼沈玉凝便知道自己当上武林盟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江湖,便也不说那些客套话,只道:「金甲卫我给你一个不少的带回来了,只是有几个兄弟受了重伤恐怕要将养一段时间,伤药补给的费用理该我武林盟出的,只是如今……日后本盟主定会如数偿还!」
「一家人说两家话,外道!」郝田笑眯眯道:「我找衔月宗给付也是一样的。」
「不可不可!」
「一样!」说话的是孟棠孟宗主:「当初开口借兵的是我,理当我来善后。」
郝田依旧笑的老神在在:「盟主不必为衔月宗省钱,不然这些钱他该怎么花呢。」
沈玉凝还想拒绝,但垂在袖中的右手却被孟临宵轻轻握了握,这样的小动作让她心头微微一暖,也不再推辞。
「对了郝城主,」她道:「马弦和王明远两位统领尤其该好好嘉奖一番!」
「谁?」
沈玉凝:「小马和小王……八?」
「哦哦!」郝田恍然大悟:「那确实应该好好嘉奖,回头问问他们缺不缺媳妇,把眼下这位恨嫁的女子先嫁过去再说!」
言罢,又在拼命拉扯红狐仙儿。
红狐仙儿嗔怒一般拍了他一把,没好气道:「别给奴家来这套,忘了你当初缠着奴家,让奴家假扮你媳妇糊弄你老娘的事啦!咋滴,我这媳妇说话不好使了呗,翻脸不认账呗?城主夫人就是不让我当呗?」
每问一句就拍郝田一下,他这一会的功夫两腮都有点肿了。
沈玉凝有些于心不忍:「那什么……金甲卫送到,我们不便久留,红狐姑娘上船吧!」
「哼!负心汉,你给我等着,梦里找你去!」
红狐仙儿闹了一通,又扭着腰肢上船了。
逃过一劫的郝田满心愤懑,奈何理亏,只能嘀咕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还好我不用成亲。」
言罢又去看面前二人:「现在就走?我可在净眉台摆了我水镜城最高品级的筵席!」
沈玉凝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正色说道:「倒也不急于一时,城主请!」
「哈!」郝田乐了:「我说笑呢。」
沈玉凝:「……」
她转身冲着大船吆喝:「红——!」
「你住口!」郝田连忙将她打断,若非孟棠拦着他已经扑上去捂嘴了!
沈玉凝瞪他:「有筵席吗?」
郝田纠结了半天,实话实说道:「没有!」
「你宁愿得罪武林盟和衔月宗也不愿临时凑一桌?」
郝田摊手:「没有就是没有,我上哪凑去,再者说来,带着那么一个金贵的宝贝疙瘩,你也敢在我水镜城停留?」
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大船。
甲板上,白禹和金刚正趴在船舷上张望,一人黑袍,一人白裳,瞧着像两个游历江湖的潇洒侠客,但若听到二人此刻正在艳羡水镜城的繁华就不会这么想了。
顶多是两个没什么见识的乡巴佬吧。
孟棠咳了一声,示意师兄不要乱看:「水镜城的消息真是灵通。」
「你别忘了,在我水镜城来往的都是
些什么人,我若说蛛网也往水镜城卖消息赚家用,你回头会不会直接把给……」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孟宗主却微微抬高了下巴,很是倨傲:「是该如此。」
郝田笑道:「那你可别跟他说是我出卖了他,省的人家做鬼也不放过我。」
「走吧,」孟棠揽过沈玉凝的肩膀带她上船:「他说的没错,水镜城三教九流混迹其中,不宜久留。」
「虽然没有筵席,但还是要多谢!」沈玉凝回头,迫不及待的补充了一句。
郝田的目光落在她肩头的大手之上,两只手揣在袖子里,笑眯眯的说道:「恭喜。」
后者微微一愣,马上和孟宗主拉开距离。
「啧啧,此地无银三百两!」郝田悠哉悠哉的说道:「苍天不负有情人,最怕有情还深情。」
「哈……」沈玉凝尬笑:「消息果然灵通。」
目送他们重新登船,郝田忽的想到什么,连忙高声提醒:「孟临宵!别忘了你曾答应我的事情!」
孟棠却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直接让大船启航。
郝田又高声喊了一句:「孟临宵!孟——咳咳咳!」
孟宗主这才靠着船舷向码头上的人闲闲看了一眼:「别叫了,我自不会食言。」
郝田还想说什么,却又剧烈咳了起来。
虽然孟宗主和这师弟是众人皆知的不对付,但看他咳的难受便又补了一句:「近日天寒,师兄保重。」
「都说童男子火力旺盛,把你儿子留下来陪我比什么都强。」
孟宗主在船上看着他,对上他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最终面无表情的表示:「想都别想。」
「……」
沈玉凝笑道:「上次来水镜城的时候你还没这么护犊,怎么现在反悔了?」
「我现在才知道,你我的儿子在江湖上还挺受欢迎的。」
「这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是谁生的!」沈玉凝洋洋得意起来,背靠着船舷,吹着冷风,吸溜了一下鼻子。
一件大氅裹在了她的身上,她一抬眼就对上了男人被长睫密覆的深眸。
她身子一僵。
后者却浅笑道:「没错,你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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