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天边郡外围的西北王大营忽而火光冲天。
有百姓被从睡梦中唤醒,看着那冲天的火势和炽烈的温度顿时不知所措。
这些年,在西北王孟朝暮的庇佑下男耕女织,商贾往来,钱粮满仓,他们险些相信自己正身处一个太平盛世!
直到这火势席卷而来他们才意识到,这天下怕要出大乱子了,无人可挡的大乱子!
熊熊火光映照在西北王世子孟隽的脸上,他觉得自己像一块被放在火上炙烤的生肉,不止是切肤之痛,更多则是他内心的煎熬。
想必,将来入了那十八层地狱中的油锅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
「你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想的吗?此生往后,我可能要时时刻刻被这种烈油烹烤的痛苦折磨……」
「话说回来,我刚才就想问了,离火那么近,烤的你不疼吗?」
「啊?」
孟隽回头,这才看到自己的副将和一众兵卒都远远退了出去,而跟他说话的人则站在一旁巨石的阴影后面,用巨石遮挡扑面而来的热浪。
他顿了顿,慢慢向那人走去。
巨石后面的男人深深吸了口气:「这种焚尽一切的味道真不错……咳咳咳!」
「为何要杀我父亲……」
「咳!咳咳!」
「你说!为何要杀我父亲!纵然他不愿我走上这条路,但他也绝对不会成为我的绊脚石!」
「咳——!咳咳咳!」男人被黑灰呛的说不出话,连忙摆摆手又往后头退了几步,连带眼睛都被熏的通红。
孟隽几乎快要被他磨光了耐心:「如今我成了弑父之人,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走上那个位置!」
「为何没有资格!」男人又捂着嘴缓了缓,他红着眼睛说道:「你在京城那么多年还没看出来吗?所谓的仁义礼孝悌,不过都是上位者用来巩固权柄的说辞而已!他们用这样的说辞来约束着天下,约束着所有人,独独不会约束自己!」
虽说这就是事实,可孟隽还是不能接受,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三十年的父子之情!
「说来有趣,你若不弑父,那才没有资格呢。细数历朝历代的君王,谁的手上没沾有亲人之血?谁的手,是干净的?所谓的青史,不过就是自己写自己而已!到那时,你想让你父亲死于谁手,想让他因何而死,那不都是你说了算吗?就算是到了地府阎王处,也查不出来!」
「可你不该杀他……你不该……你真的不该!」
阴影处的男人冷下声来:「若非他的阻拦,你何至于等到今天?何至于这般窝囊?」
孟隽愣住了,他从小到大都未听到有人对他说「窝囊」二字。
「你说我窝囊?」
「难道不是?世子看上去威风,手上握有数十万兵马,但在我看来,不过就是在拾人牙慧,为孟朝暮奔劳而已!」
「可他是我爹!」
「是,你爹,你这个爹又何曾公平过?他可从未替你打算过,你的妻子死时,他做了什么?孟棠的妻子一死,他就和京城势不两立!差点忘了,你弟弟的妻子并没死,而是被武林盟主保护了起来。」
「你说什么?」
男人又咳了两声,忍不住笑道:「你看,多不公平!」
孟隽呆怔在当场,侧脸被火炙烤的好像随时都会退一层皮。
「她,真的是二弟的妻子……刘娇娇?也好……也好,二弟往后余生不必再生活在痛苦之中……」
「哼,可笑的父子情,可笑的兄弟情,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你的愚昧无知才是真的。」
孟隽逼近一步,颤抖
的双手暴露出他此刻的暴戾之情,但那阴影中的男人却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对自己出手,甚至还在煽风点火。
「我早就想要杀孟朝暮了!当年助力岁安王登入京城,将先帝逼上绝境的可是他!你该庆幸,我没将先帝的仇恨一并清算在你的身上!」
孟隽的手指松开又收紧,他道:「那你为何不清算在我的身上?」
「这世间,总要有人死有人生,任何一个位置都要有人去坐才行,你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我当初找你合作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你手上有千军万马,还能奈何不了我一个孤家寡人?」
孟隽没再说什么,只是情绪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激荡。
反而是那男人吃吃笑了起来,在漫天的火光和坍塌的灰烬中显得十分怪异。
「你若觉得实在愧疚,待到将来,你登上皇位,再给他追封就是!这可莫大的殊荣啊!莫说追封他,就是追封你的祖宗十八代,那还不是你说了算?将来真到了地府,你孟家的先祖恐怕要对你夹道欢迎啊!哈哈哈!」
孟隽的眼底却是冷的,他并未被对方的笑欺骗:「我有那么一天吗?」
「有!当然有,届时,这天下都是你的!你若觉得对不起孟朝暮,就追封他!要知道,若是单凭他的一腔孤勇,说不到头来也是不得善终!还有,你若觉得对不起你的弟弟,就赐他黄金美人无上爵位!还有跟着你的那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图的什么,求的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孟隽捏紧了拳头,没再说话。
男人又继续说道:「怎么?这样的欲望羞于启齿?可人人都有欲望啊!我只不过是帮你说出来了而已!」
「我怕,我坐不上那个位置。」孟隽冷静下来,长舒一口气道:「先帝太子没有死,密室里的那个,是假太子。」
「谁说是假太子?」男人笑道:「谁告诉你是假太子啊?」
「二弟和那个盟主,他们……」
孟隽又微微蹙眉,不解的看向阴影深处。
「哈哈哈!他们?难道他们手上的太子就是真的?你杀的就是假的?谁能证明!」
「你是说,让我以假乱真?」
「我可没这样说,先帝太子,你说杀了,那就是杀了,若你想让他活着,那他,就是活着的!」
那一瞬间,孟隽好像突然醒悟了一般,随之将目光看向不远处他的军队。
在他身后,西北王一手建立起来的大营正在慢慢摧毁,而他的眼前,这些追随他的人马都将为他带来一线生机。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西北王军营的大火足足烧了一天,而此时的西北王府因为孟朝暮的死已经无人顾及大营。
其实要顾也没法顾,因为这时候的西北王府就只剩下衔月宗的人了。
众人早就听说了大火之事,吟风有些担心,怕火势太大伤及无辜百姓,这不符合他们衔月宗的宗主,因为宗主说过了,各势力间斗的再怎么狠也不能伤及百姓。
他想派人去看看,红狐仙儿却出言将他狠狠一番讥嘲。
「看什么呀?你是能救火啊,还是能救人啊?」
吟风想说,最不济也能救几个人吧,但还没说出来呢,外面就一片吵吵嚷嚷。
衔月宗众人扭头看向大门口的方向,却是白禹带着一群人进来了。
红狐仙儿面上一喜,整个人就柔弱无骨的飘了过去:「白大侠呀,奴家还说呢,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没见到您呐,您这是去哪了啊?眼下得空了奴家可得陪你好好玩玩。要知道,这君北啊,可是奴家的地盘,咋地也不能让你败兴而归吧!」
白禹对红狐仙儿简直是深恶痛
绝,几乎是一个闪身就避开了她!
而红狐仙儿索性顺势扑在一个强壮的汉子身上:「呦,这谁啊!」
「走开啊!」汉子也一把将人推开,简直吓的肝颤儿:「哪来的臭娘们,一股子骚|味儿!」
红狐仙儿当场就要变脸,抬手就要招呼那大汉,却被吟风连忙叫住:「你别动手!他是少主的人!」
「少主的人?」
红狐仙儿还没反应过来呢,便见眼前这一群武林盟的人齐刷刷的单膝跪了下去:「拜见寨主!」
声音之洪亮,一看是早饭吃的特别饱!
红狐仙儿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西北王府的灵堂门口,一身孝服的小包子正由沈玉凝牵着从灵堂里走了出来。
红狐仙儿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少主什么时候成了寨主啊?」
「在娘亲带我闯荡江湖的时候。」
没错,小包子已经将那段穿越整个江南去凤归城的路途认定了是沈玉凝在带他闯荡江湖!
红狐仙儿勾着鬓边一缕卷发,点了点头:「有趣儿。」
「阴阳怪气!」白禹啐了她一口,快步走到沈玉凝面前,抱拳道:「盟主,属下回来迟了!」
沈玉凝也换上了素服,鬓边还簪着一朵白色的绢花,也算是为孟朝暮服丧了。
白禹看了她的装扮忍不住抿紧了嘴巴,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
「盟主大可不必……」
「既然我是小包子的娘亲,为他爷爷尽孝,也是人之常情。」言罢又问:「还有疑问吗?」
白禹摇头。
「好,那轮到我了,我想问你,这一夜带这一天,你去哪了?」
白禹道:「盟主不是让属下去找猛虎寨的兄弟了吗?」
沈玉凝又道:「找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