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豋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将士们正五花大绑着孟隽过来。
沈玉凝原以为自己再见他的时候,会恨不得将他喝血啖肉,但真的再见,她对孟隽更多的却是同情。
算尽机关,自作聪明,甘为白禹之刃,还是一把一事无成的刀刃……
「临宵……」孟隽被人推了一把,踉跄上前:「临宵……我……」
孟棠周身负伤,说是濒死也毫不夸张,但他这具破败的身体里却散发着让人望而生畏的震慑力。
孟隽深觉恐惧,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从小到大,他对这个弟弟是带有一丝畏惧的。
因为他是个疯子,只要是他想做到的事情,都能做到!
哪怕是从地府里找人!
当年他说刘娇娇的坟墓是假的不过是在骗他,在给他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但他却真的把刘娇娇找回来了,从地府里找回来了!
「临宵,对不住,哥哥对不起你!」孟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抖的看向孟棠:「哥哥所做的一切都是被白禹逼迫,一步错,步步错,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孟棠依旧在冷冷看他:「你选生,还是选死?」
「生,我选生!」孟隽迫不及待道:「好兄弟,你饶了哥哥吧,哥哥一辈子愿给衔月宗当牛做马!」
「那你先去,给父亲,当一回牛马……」
吟风示意衔月宗弟子去将人拿下,赵豋忙道:「等一下!孟隽是乱臣贼子,你这么将人带走我如何向老士族和天下人交代?」
孟棠抬眸看他:「那是你的事。」
赵豋身边的副将直接拔刀,底下将士们也纷纷摆出作战的姿态。
赵豋却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好,本就是我对不住你,害你变成这般……人,你带走吧。」
「嗯……」
「还有一人!」沈玉凝道:「我师兄金刚在哪?」
赵豋给副将使了个眼色,那副将一招手,人群之后,金刚被绑住双手由叶行云搀扶着走了过来。
「金刚!」沈玉凝大惊,质问赵豋:「是你把他绑起来的?为何要把他绑起来?」
「别急别急,方才孟隽说金刚假冒太子言之凿凿,京中士族都说你们这些江湖人居心叵测觊觎皇位,本王也是碍于舆论,不得不将人绑起来,不过……」
赵豋说着,看向孟隽:「金刚到底是真是假?你可有证据?」
「假的,」回答这个问题的是金刚,他面色平静道:「前几日我无意间得知太子离宫时已经八岁,若真是八岁,为何我对皇室没有半点记忆?我感觉,那记忆像是被凭空抹去了一般。」:
「因为当年去武林盟的你,根本不是八岁!」孟隽颤声说道:「真太子,是白禹!你是不是和白禹一起去的武林盟?白禹为了自保和你换了身份!这样,就算将来有人要找太子,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白禹都能在外旁观!他操控一切,就算遇到危险,也由你一人承担!他永远置身事外!」
赵豋微有讶异,不过看他表情,似乎早就猜到了。
沈玉凝也道:「没错,真的太子是白禹,不是金刚。」
金刚释然一笑,随即点头:「那就是了,从小到大,我总觉得他长得比我快,脑子比我聪明,想来天潢贵胄,总要胜人一筹的。」
「王爷,还请放了金刚,这一切都是白禹的阴谋,我爹,我们整个武林盟都受了他的蒙蔽。」
赵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叶行云已经迫不及待为金刚解开绳索。
赵豋苦笑:「叶姑娘虽是来保护我的,但心里还是向着武林盟啊。」
叶行云略有些惭愧:「我是武林盟
的人,不过,我也会保护好你……」
「好!我信你!」
金刚被松开手腕,又去问沈玉凝:「盟主,那白禹他……」
「死了。」
金刚黯然,他已经猜到这个答案,若白禹不死,他们又怎会站在这里闲谈。
「死了?」赵豋又道:「他已经死了,那便是死无对证,这样谁还能证明白禹就是太子?金刚,若你才是真正的太子伴读,那你还记得当年之事吗?」
「我……」金刚面露难色,沈玉凝一把将人拉到身后:「既然他不是太子,王爷就不要再咄咄逼人了,我们会离开京城,你想怎么查就怎么查,不要再波及我们就是。」
「可是……」
「我有证据……」说话的依旧是孟隽,他飞快说道:「白禹在来飞来阁之前,给了我一封信,他说,信中内容可以证明他是太子!」
吟风在他怀中探了探,果然找到一封密信。
信上的火漆封尚未打开,可见孟隽也没看。
吟风犹豫了一下要给沈玉凝,沈玉凝却示意让他给赵豋,这种宫廷间的争斗,她不想再插手了。
赵豋迫不及待的将信打开,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是先帝太子的生辰八字!」
「那又如何?」沈玉凝不解。
「太子乃国之储君,生辰八字非同小可,若被有心人利用将会危及性命,所以从太子出生后,生辰八字便由钦天监封锁在石函之内,除了先帝和太子的生母恐怕无人知晓,现今只要开启石函一对便知!」
「那不就得了!你们查去吧,我们要走了!」
她现在很担心孟棠的伤,照秦刚烈的说法,好像墨神医就在京中,有他在,一定能救下孟棠性命!
「等一下……」赵豋犹豫道:「金刚,这里还有你的身世,你想知道吗?」
金刚顿了顿,随即缓缓点头。
「白禹说他身边的侍卫和伴读都死光了,你是他逃亡路上碰到的……你是一个老汉强掳了一个疯女人所生,他为了让你扮作他,杀了你的爹娘,还抹去了你的记忆……」
寥寥几字,却道出了金刚过于悲惨的身世。
「够了,不要说了……」沈玉凝沉声道:「王爷,就此别过!」
金刚微微一笑,亦对云襄王拱手:「多谢王爷这段时日的照拂。」
云襄王目送这些江湖人离去,也不由的叹了口气,随即捕捉到一个纤瘦的身影:「叶姑娘!」
叶行云回头道:「王爷还有事吗?」
赵豋苦笑:「总听你叫我王爷我还真是不习惯。」
「那总不能还叫你孟三吧……」
是啊,从今往后,他再也没有资格叫孟三了,孟家变成父子相残,兄弟阋墙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他怎么还有脸叫孟三,哪怕叫孟棠一声二哥,他恐怕也不会应了吧……
「叫我赵豋就是……」
叶行云摇摇头:「不敢这么叫。」
她虽然是江湖儿女不谙朝堂事,但也知道从今天开始,赵豋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叶姑娘,你要走吗?」
「是,我要跟盟主一起离京。」
「那你以后还会来京城吗?」
「也许会吧,那些孩子们说等将来长大了要来京城长长见识。」
赵豋苦笑:「这京城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还是不要让他们来了吧。」
「好,我会劝他们。」
赵豋又道:「叶姑娘,能不能不走?」
叶行云道:「京中事毕,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留在我身边……
陪着我。」
叶行云再傻也明白「陪着我」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他说的出口,她却有些接不住。
赵豋见她不答,不由紧张攥紧了掌心,方才战过一场,掌心尚有黏腻的鲜血,让他很不舒服。
不过以他对叶行云的了解,她应该会拒绝吧……
「等我有空再来看你吧。」
「好!可以!」似乎生怕她反悔,赵豋连忙说道:「有空就来找我!不要食言!就……就凭这个信物,无人会拦你!」
说着,飞快从腰间拽下一枚玉珏交给叶行云。
后者随手揣入怀中,点了点头,又快步去追沈玉凝他们了。
赵豋在原地站了良久,虽说分离让他大为不舍,但一想到她方才说以后会来看他,便又觉得满腔的苦涩被这一点甜头冲散殆尽。
「你可能不知道,若不是担心你在宫里会遇到危险,我今日未必会出兵……」
她不会知道,也不必知道,这是他的一厢情愿,况且,他也从中受益了,不是吗。
孟棠出宫后便彻底昏死过去,兴许是一直以来撑着他的那丝精力终于再也无法承受他的伤势,闭眼之前,他看着沈玉凝似乎有话要说。
沈玉凝抓住他的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
待孟棠昏死过去,秦刚烈问:「宗主要说什么?」
沈玉凝道:「我不知道,故意匡他的。」
「……」
真是阴险狡诈的女人!她这么善良单纯的神医弟子完全不是对手!
到刘府的时候墨归已经在等了,他带着徒弟三金和秦刚烈闭门为孟棠疗伤,沈玉凝和众人等在门外。
吟风急的在门口转圈圈,沈玉凝却托着腮坐在石阶上若有所思。
最后被吟风转的烦了才说道:「白……纪辛元你看他,太不稳重。」
纪辛元一个错愕,随即点头:「年轻人,沉不住气!」
沈玉凝将他打量了一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俩同龄吧?」
「啊?」纪辛元显然不知道,不过一想到自己在别人眼里似乎和吟风一样不稳重,腰背挺的更直了,目光炯炯,全身散发着大侠的光彩!
沈玉凝却还在为方才险些叫出白禹的名字而晃神,她对白禹的恨已经刻入骨髓之内,但和他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发生的这一切依旧让她无法接受。
可若没这么多年的感情,她肯定也就没这么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