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对着这张近在眼前的脸,沈玉凝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我引的是你儿子,不是你。”
“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起码你儿子不会亲我!
“我相信小包子心地善良,不会做出什么有违江湖道义之事。”她抬手点了点某宗主的胸口,一字一句道:“就算身为金刀门门主也只会为金刀门谋取未来,而非为衔月宗踏平江南武林盟。”
孟宗主抓住她的手腕:“盟主多虑了,我早就说过,衔月宗对你们武林盟没有丝毫兴趣。”
沈玉凝伸了个懒腰,趁机抽出手:“那就好,一天一夜没睡觉,累了,回去睡觉!”
言罢便大步向门外走去,谁知刚走到门口便被身后之人勾着腰带拉了一把。
但听‘哗啦啦’一阵碎响,屋檐上滑落数片瓦砾,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沈玉凝伏在某宗主怀中听到咚咚咚的心跳声,连忙和他拉开距离。
孟宗主却好似无觉,出了门便看向房顶。
上头修房子的衔月宗弟子看到来人吓了一跳:“宗主,属下一时失手……”
“下次失手记得掉刀子。”
“啊?”
衔月宗主大步离去,沈玉凝后头反应了一会:“掉刀子?”
白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她赫然一惊:这衔月宗还没称霸武林呢,他就想谋杀盟主了?!
和白禹回了小院,二人也是真的累了,白禹将两张条凳并在一起往上头一躺就打起了呵欠:“盟主,快睡吧,咱们明日启程?”
沈玉凝看他身高体长躺在窄窄的条凳上十分委屈,便提议道:“要不要到床上来?”
白禹二话不说,直接翻身坐起:“好啊!”
言罢还将人往里头挤了挤,沈玉凝炸毛:“我就客气客气!你还真来!”
白禹却十分自觉:“你我之间哪还需要这些客套?再者说来,盟主在属下的眼中从来都是男子,我们赶路的时候在林间夜宿不还头靠着头,胳膊挨着胳膊吗!”
言罢还撞她一下,沈玉凝再次炸毛:“别碰我,不然把你赶下去!”
“哦……”
白禹可怜巴巴的和她拉开距离,沈玉凝扯了被褥闷头就睡。
白禹扭头看了一眼黑暗中的人影,低声道:“盟主,盟主你睡了吗?”
“睡了。”
白禹笑了笑:“不知怎么回事,属下突然不困了。”
“不困就去门口守着。”
白禹翻了个身面向她道:“属下有时候一直在想,若是沈大哥遇到这些事情会怎么做?”
暗夜沉寂,没听到沈玉凝的回答,白禹也有些不得劲:“盟主,是属下失言了……”
“我哥若还活着,必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三年前的武林盟虽也在时局影响之下自顾不暇,但哥哥依旧奔走于大江南北为那些无法支撑的门派送去帮扶,或是筹集到的钱粮善款,或是为他们寻些别的活路。
若哥哥还在,金刀门必然不会像今日这般。
黑暗中,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白禹略有些哽咽:“沈大哥无愧武林盟主之名,这天下武林自称大侠的数不胜数,但唯有沈大哥不负侠者之名!”
“我也只佩服我哥一个人!”沈玉凝捏着被角小声嘟哝:“让小包子做了金刀门门主……哥哥若是知晓肯定要说我胡闹。”
“才不会呢,”白禹笑道:“沈大哥那么疼你,哪舍得对你说一句重话,你做什么他都会拍手叫好,不仅不会怪你,还会说,妹妹做什么都是对的!”
黑暗中,沈玉凝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悄悄擦擦眼角的水润。
“说起来,还是你提醒了我,”她又继续说道:“我也在想,老门主一死金刀门就得解散,与其这样还不如让衔月宗接手。衔月宗财大气粗,救个小小的金刀门自然不在话下,这对金刀门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属下万万没想到孟宗主居然也能答应。”
“我不是说了吗,以后金刀门就是衔月宗在江南武林盟的据点了,他但凡有一丝一统江湖的野心都不会错过这样一个机会。”
白禹急了,连忙问道:“盟主真愿意让衔月宗一统江湖!我以为盟主只是说说。”
“我当然只是说说,这金刀门所处的位置交通不便,周围还有多个武林大派虎视眈眈,而且上阳派离此也不过几天的脚程。莫说衔月宗在老君河以北,就是整个衔月宗都搬到了金刀门也没什么好怕的。”
“盟主高啊,”白禹乐道:“况且明面上金刀门依旧在咱们江南地界,依旧归属武林盟,日后调用也方便。”
“调不调用无所谓,起码将来衔月宗真想对武林盟发难的时候,咱们手上有个金刀门还能早些察觉。”
有些事急不得,在金刀门新弟子中安插信得过的人可比派人去衔月宗容易多了。
这就是她对金门主所说的三方获益,就目前对他们而言,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至于以后的事情,等小包子长大了,那就是另一个江湖了。
黑暗中,白禹沉默良久,又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沈玉凝。
“盟主……”
没有听到回应,他微微抬起上半身向她看去,就着窗外不甚明亮的月光,他看到沈玉凝长睫紧闭,拥着被褥已沉入梦乡。
那双白日里明光璀璨的眸子一旦被遮上,她整个人便呈现出一股柔软温和的弧度。
也便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愈发觉得她像个女人,和真正的沈玉龙不同。
端详片刻他又慢慢躺回自己的位置,夜色静谧,他几乎能听到她清浅的呼吸。
白禹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已意识到,在他以前的人生和今后的人生中,他都不可能再遇到会比沈玉凝更漂亮更矜娇,甚至比她更光芒万丈,神圣的叫人看上一眼就会忍不住脸红的女子。
那日她坐在老盟主亲手修的秋千上,晃起来的时候裙裾飞扬,细密但不繁冗的刺绣在夕阳下流光潋滟。
她秀发如云,鬓簪步摇,一双杏眸蓄着清澈的泉水,笑起来的时候唇珠微翘,贝齿生雪。
她整个人像个在发光的仙女,让人目不能移。
沈玉龙在他背上拍了一把,才叫他恍惚还魂。
“妹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白禹!”
秋千上的女孩便歪着头看过来,他只觉得心头怦然一跳。
随即听那女子唤道:“白禹哥哥?”
沈玉龙不乐意了,三两步上前道:“叫白禹就行,除了我,不许叫别人哥哥!”
言罢便自她背后推了一把,仙女便真的飞了起来,洒落一地碎玉般的笑声。
那日的风和云都成了她的陪衬,都在为了配得上她而使出了浑身解数,包括沈玉龙。
“好玩吗妹妹!”
“好玩呀!”
得到了妹妹的肯定,武林盟主顿时觉得充满干劲,再用力一推,随着裙裾飞到天上,她发上那些精工卓著的金簪步摇便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她有一瞬间的惊慌,想伸手去捞整个人却从秋千上飞了出去。
白禹本就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看,反应迅疾,一把将人接住。
抱在怀里很轻,果然和仙女一样。
她在他的怀里还向地上伸手:“我的步摇掉了。”
沈玉龙捡起地上的东西晃了晃:“江湖儿女带这些劳什子做什么!跟别人打架的时候都是累赘!”
她认真想了想:“那就听哥哥的吧,不要了!”
沈玉龙作势要扔,白禹连忙说道:“大哥别啊!这些东西做工精细能卖不少钱呢,扔了多可惜!”
“能有多值钱?”沈玉龙对这些女人的东西从来都是一知半解:“值把铁剑的钱吗?”
白禹不无鄙夷道:“就你用的那把问穹剑,这些东西能换三把!”
沈玉龙着实吓了一跳,他手上的这些小玩意这么值钱?
赶忙归拢归拢:“妹妹,这些东西太值钱了,咱不能扔,你好好收着!”
不过这些东西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大小姐心善,知道武林盟和各派度日艰难便把自己日常穿的用的都拿了出来,让他换成了银子。
最后,连自己最常戴的那只喜鹊梅花簪也一咬牙给了出去。
那簪子做的十分精致,数朵梅花都以金片打磨了花瓣,花蕊则是银丝穿着细小的宝石,若细细去看还能发出细微的颤动。
喜鹊更不用说了,金银丝线编着各色珠玉,惟妙惟肖十分动人。
沈玉龙问她:“这支簪子好看,从哪儿来的?”
沈玉凝认真想了想:“许是哪个亲戚给的,记不得了。”
记不得的东西卖了也不心疼,可当当铺的老板给出一千两的价格后,他白禹心疼了,也后悔了。
将簪子小心翼翼的收了,最后自掏腰包给了沈玉龙一千两。
沈玉龙还啧啧称奇,说那东西看着不起眼,不曾想这样值钱。
他面色不改的表示是啊是啊,盟主又有扶贫资金了呢!
然而那支属于沈玉凝的喜鹊梅花簪却一直在他手上,他盼着将来有一日能将这簪子再戴在她的头上,去又莫名惧怕着那天的到来。
暗夜中,沈玉凝转了个身,脚碰了他一下又迅速收回。
白禹转身看她,见她已经在里侧缩成小小的一团又忍不住想笑。
明明在睡梦中都这样警惕却还是要让他到床上来睡,也许她自己都未意识到,二人虽然看似相识多年,但却从未真正敞开过彼此。
她会用层层暗器和机关包裹自己,给自己营造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也会和所有人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要叫别人有其他的想法。
但唯独对孟临宵,那个衔月宗宗主。
说二人亲近,但他们之间的相处更像是高手过招。
说二人生疏,那夜,她也确实安静的在他怀中睡过一觉。
他趁着夜色向身边的人伸出手去,指尖只触碰到她柔软的发丝便迅速收回。
若此刻沈玉凝醒着,定能在他脸上看到前所未有的隐忍。
这和平日里那个与她嬉笑怒骂的白禹很是不同,像是他最珍视的银子掉进了油锅,他懊恼愤怒却又别无他法。